“哼，从头到尾都不承认是一伙的，结账干嘛一起结？真是，做戏还不做彻底。”
只有戌时是阴虬的软肋，每天这个时候，他都要入定静修；也只有这个时候，老酒才能自由一点，做些想做的事，说些想说的话，但仍不能出格。“这四个小子不简单呐，如果他们能活下去，或许……”一边想，老酒又拿起了调酒壶。
******************
戌正的确是阴虬静修的时间，可今天老酒调的每一杯酒，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逃过他的监视。对头找上门来了。
霓虹俱乐部的每一个角落都在阴虬的掌握之中，淡色瞳孔的巫师就像是躲在网中央的蜘蛛，只要想知道，他可以数出楼里有多少蟑螂。所以，如果有四个傻里傻气的特异功能菜鸟大摇大摆的闯进来，还有一个刚到门口就故弄玄虚，他又怎么可能错过。
“小孩儿去暾大找个姓黑的小子，不知道是不是那四个里面的一个？”
李跃雷很快就审完了两个手下，此时正坐在三点烛火的旁边。他看东西只能依靠眼睛；但阴虬就不一样了，无论什么先进科技都比不上他的感觉。所以真要开战的时候，李跃雷还是要听听阴虬的判断，这是多少年的习惯了。
“应该是。敖方怎么样了？”
“读心的时候灵气回灌，现在失魂了，整个人都灌满了精纯水气，倒是补得很。”
“救不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对他很上心呢？”
“真要救也行，但是不值得。他太年轻了，有点力量就不知道怎么用。这样也好，多少年也死不了，还踏实呢。”
“你舍得吗？我还以为有朝一日你会对他‘初拥’呢。”
“像咱两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我都快扛不住了，他肯定受不了。”
“后悔了吗？”阴虬笑了，嘴角轻微上扬划出优雅的曲线。他揭开兜帽，露出一头雪色的长发，清癯俊朗的面庞透出强烈的无机质感，配上那双带着浅浅蓝色的眼睛，并不是敖方心目中猥琐老朽的巫师形象。
“No—,sir.非常感谢您的多年照顾，我活得很刺激啊！咱俩可打过赌，我是不会让你先死的。”
“是啊，托您的福。这四个小子怎么处理？”
两个人好像穿越了百年时光，回到了能够玩笑斗嘴的时候。
“他们自投罗网，就让老七去办吧。再看看情况，反正咱们手上还有牌可出。”
“把老酒也派去，他不是出风头吗，给他表现的机会。”
“最后一个‘牺牲’的火候也差不多了，这种时候不能出纰漏。”
“放心吧，他们要真能过得了今晚这关，我倒是不介意和他们玩玩。好歹人家也是苦主啊！”
“不要太大意了，毕竟是从茶泉过来的。”
“是~是~，死多少人那个老太婆都不会嫌多的，她也真不觉得累。”
玩笑开完了，李跃雷顿了顿，好像有些伤感：“以后的日子会很无聊的，你就让我好好活动活动吧，这两年过得太清闲了。”
日日生活在恐惧与焦虑中的时候，时时躲避着来自同类与猎人们的追杀，安逸的生活不过是短暂梦中的奢望，甚至连能否见到第二天的月亮都不敢确定；可这一切都过去之后，所有的噩梦，留下来的痕迹只不过是好友的如云白发，冒险的本能又开始回味那些血腥味了。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你还年轻，是我老了……”
*******************
俱乐部前等客的出租车不少，可没有司机愿意大晚上的接这么四个人，其中还有个大胖子。打两辆车又太奢侈，所以男孩们选择了步行。好在去谁家都不算远。
时近半夜，大街上没什么人，白天的暑气褪去，居然还有些凉意。
“你们也太招摇了！咱们是来调查的，这么一闹腾能查到什么啊？”夏炬明埋怨着同伙，虽然老酒送了他们很多酒，但因为满意的努力，还是花了不少钱。更郁闷的是，那些钱似乎白花了。
黑烨首先表明立场：“不关我事啊。我一直在用天眼，什么都不知道。”
满意当然不会让他脱离干系：“你少废话，你刚才也伸手了啊！”
“我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你抓着他，我哪儿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那是因为……”
“够了够了，”夏炬明赶忙拦住他们：“先说说都看见什么了？”
“哇靠，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地方以后不能来了，那头狮子是活的，我一眼就看见了。”
倒不是看到眼里拔不出来，黑烨刚刚进入法眼的状态，心神就被吸引到了大厅的塑像身上，怎么也挪不开了。本来还有些奇怪的地方，可注意力就是不听使唤，越到后来，双头狮子的引力就越大，要不是楚沨发火了，他都不知道怎么摆脱。
“主人，那个塑像不是狮子，”大鱼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知是不是说话，反正四个人都听到了：“那是睚眦。”
话题转移到了楚沨喜欢的方向：“哼，我就说那个双头狮子不简单，还告诉我说那是貔貅。”
“那是什么东西？”黑烨不解的问。
楚沨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先是趴腹，又来睚眦，和龙子还真有缘分啊。
睚眦，民间所传龙生九子之一，生性好杀嗜斗，大多用来装饰兵器，刀身吞口的兽头就是它。
听过了解释，黑烨的问题又来了：“那，一般有没有人用它来当招财猫的？”
大鱼仔细回忆着：“没有听说过。而且睚眦是凶兽中的凶兽，知道它真形的人都没有几个，更别说用它来揽客了。”它毕竟有域的思维，说起正经的来，没有半点插科打诨的味道，“还有，塑像做到那个程度，也犯了大忌，灵兽的形象都是精神和灵气胶结而生的，立它们的像就是为了凝聚同种灵气。之所以睚眦只有头形流传于世，就是因为有头无尾，方便掌控，貔貅的像做得再好，最多也就是驾驭不住；但是睚眦要是做得这么像，而且是放在人这么多的地方，那就……”
“哥儿几个，刚才在酒吧玩得可真开心啊！”空旷的大街上，有人大声的讲话，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竟然是刚才的篮球队挡在路中间，只是他们似乎改换了项目，现在有十多个人，杀气腾腾的，每个人都拿着棒球棍之类的东西。
“走啊，不介意再跟我们玩玩吧？”高大的中锋自信满满地捏着手指。
从霓虹被赶出来之后，他立刻打电话搬人，带上家伙跟着胖子那群人。所有的人想的都是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一定要讨回脸面，却忘了是谁先挑衅的。
夏炬明只觉得头疼；黑烨倒是很兴奋，又有试验品送上门来了：“说吧，上哪？”
只有两、三盏惨白路灯的偏僻街道上，打斗很快就结束了，双方的实力并不在一个等级上。
楚沨和满意都是第一次尝到打人的滋味。根本用不着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虽然没有受过格斗训练，但敏捷的反应和大幅提升的力量，效果甚至远超过他们自己的想象。
倒是没有人死缠烂打。看到被群殴的对象面无惧色的在人群中穿行无阻、表演电影中夸张的特技动作、徒手打断球棒铁棍，早把运动员们吓得半死，还没怎么样就落荒而逃了。
看着一地的垃圾，夏炬明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我让你们丫别跟着吧，偏不听！现在这成什么了，流氓打架吗？”
“嗨…，算了吧。”楚沨劝道：“打都打完了，反正咱们没出什么事，下次注意吧。”
“靠，还有下次？”
“谁说打完了，”黑烨眯起双眼：“我看正主才刚要出场呢。”说完，银色的灵气从体内冒了出来，包裹了他的身体。
“我先告诉你们啊，都留点神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趴腹一战，倒是让他树立了关键时刻严谨的心态。
好像在响应他说的话，灵气的乱流卷起，把周围的灰尘纸屑吹得纷纷扬扬，盘旋着飞过街道。
四下里寂静无声，除了几个人的呼吸心跳，就只剩路灯灯丝“兹兹”的噪声。强大的存在感从街道尽头的黑暗处压迫过来。过人的眼力居然看不穿那团黑气，好像有个巨大的猛兽躲在那里，张开血盆大口，正在用长满倒刺的舌头舔噬锋利的尖牙。
没有人托大，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满意吞下嘴里的口水：“不会吧，我记得这是条死路，那边只有墙才对啊？”
“里面有什么，用不用我把龙放出来？”大敌当前，紧张的楚沨没有余裕再开心眼，他的右手五指缓缓张合，桔色的宝石蕴着鲜红的光芒。
“应该……不用吧？”
有个人影从黑暗中出走了出来，慢慢来到明亮一点的地方。呆滞的面容，强壮的身形，粗壮的右臂上还带着两圈青紫色的纹路，却是酒吧事件中最倒霉的那个人。黑色蚺蛇一般的灵气缠绕在大前锋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主人，那个就是杀气了。是灵气混杂了杀戮、嗜血等强烈情感之后的样子，看这个样子，那个睚眦塑像大概已经汇聚诸多怨气，开始附体伤人了……”
大鱼的解释占用了黑烨的一部分内存，而他们的对手并没有错过他走神的机会。大前锋冲了过来，转眼就到了面前，速度快得不像人。
带着杀气的拳头洞穿了护罩，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另外三个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黑烨整个人都被打飞了出去。
劲风扑面，满意堪堪抽出斩龙刀封在眼前。“当”的一声，拳头打在刀上竟然是金属相击的声音。进攻方也停滞了半瞬，趁这机会，胖子手腕一转，双手平推，无锋的刃身换成极锐的刀锋，在杀手的拳头上划出道血痕。
削铁如泥的宝刀仅仅砍出道血痕！满意尖声叫了起来：“靠！你们干什么呐，还不过来帮忙！”
好在四根手指此时应声而落，才让他放心了一些。
夏炬明跑去检视黑子的伤口；而楚沨就在旁边，手足无措的不知道干点什么，听到这声喊叫才醒过味来。红色的鳞片包裹了右手，带着高温的气团攻击大前锋的后脑，能赢就行，他才不在乎什么道义呢。
大前锋觉出不对，头也不回，伸腿向后急踢。
楚沨不曾想到有这招数，胸口早着，耳边只听到“轰”的一声，人就向后退去，他心里发狠，右臂红芒大盛。
借这一腿之力，大前锋已越过满意身边，以他的脚力，再踏地时肯定能脱离是非之地。
可惜，就差这一步。
火鳞拦腰咬住大前锋，把他举离地面，利锥般的龙牙深深刺入他的身体。原本生龙活虎的家伙突然间没了动静，肢体从火鳞嘴边软软垂下，像是晕了过去。
楚沨这时才感觉到胸口的憋闷，干咳了两声之后，喉头有些腥味，一口吐沫吐到地上，好像也没受什么伤。刚才他中的那一脚，只是强壮的对手借机脱身的手段，蹬的成分更大一些，否则就算有灵气护体，他受的伤也肯定不止于此。
“黑子怎么样了？”
“没事儿~。死不了的，”黑烨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他妈的死鱼，说话不挑时候！”千钧一发之际，他总算侧身躲过了要害，用右肩承受了致命的攻击。
大鱼已经被放了出来，正在给他的主人治伤，听到这话赶忙分辨：“主人，可是你让我随时教育你的，怎么这时又怪起我来了？”
“诶呀呀呀……，真是看走眼了。这么强的灵兽都能收服，那我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啊。”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人出现在了街口。……多长时间了，他总算能放下手里的酒具，干点别的了。
“说了半天，还是你啊！”夏炬明看清对方脸上的两撇胡子，口气冷了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个人吸引过去了，黑气从大前锋的口鼻流了出来，正在聚拢变浓。
老酒自嘲地笑笑：“除了我，还能是谁？”
“好，好，好。”夏炬明连说了三个好字，眼神越来越凌厉：“那你对我母亲到底做了什么？”
“……调酒太无聊了，偶尔也要充当驯兽师调剂一下。再说，我的宝贝肚子饿了……”黑色的烟雾正在悄悄接近楚沨，可他根本没看见，“它需要吃饭了。”
只有火鳞发觉了无形的威胁，但是它所做的只是把嘴里的累赘甩向那个奇怪的影像，年轻的红龙并不喜欢烤肉的味道。
黑影并不是实体，大前锋的身子穿透了它的轮廓，却拦不住那只成形的爪子。
楚沨刚刚感觉到手上的动静，还没来得及转脸看看是什么，爪形的黑雾就透体而过。麻痹的感觉从胸口冲向四肢百脉，瘦而不弱的男孩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东西，黑雾聚成的狮子，两只眼睛看着他，另两只眼睛看着街口的人。
火鳞清啸一声撞进了狮子的脑袋，扭动的长颈搅散了黑雾，两个头的怪物又不见了。红龙的巨蛇状身躯盘旋在主人周围，周身的鳞片乍开，每一片都像神光四射的眼睛。
“不错不错，要不时有灵气护着，这人就算没了。现在还有余力用灵兽护体，你小子的朋友可以啊！”
“你不觉得说的太多了吗？”夏炬明一步步走向街口，双手紧紧地攥着，眼睛紧紧盯着老酒的眼睛。
冷飕飕的感觉警告着英挺男孩的神经。
黑烨带着大鱼跑到楚沨身边，他的同伴愣愣地站着，表情呆滞。满意也赶快凑了过来，妖雾让他吓坏了。
*******************
两个人最多相距不到四米了，夏炬明却觉得调酒师似乎遥不可及。他伸出手去，冰冷的触感证实不可思议的事实：一堵水晶般透明的墙拦在他和老酒之间，清澈得就像冻结的空气。
“不好意思，你的能力太吓人，我还是离你远点好。”老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又怎么对付我呢？”
“我正在对付你啊。”
扶着冰墙的手被吞没了，不知不觉间，巨大的冰块好象膨胀的气泡一样，把挨着的空气不断变成它的身体。
夏炬明手一划拉，淡黄色的光芒闪过，大片的坚冰消于无形。
他能够把接触到的物质变成肉眼看不见的颗粒，那并不是让东西凭空消失的魔法，域的主人特意去图书馆找寻过这种特异功能的理论根据，那是宇宙中最基本的力量，而他能够从物体中间抽走这些“力”，失去了束缚的原子当然难以再维持原来紧凑的距离。以激烈运动形式存在的原子，对人来说，就是混杂了奇怪成分的空气。
“凭这也想困住我？”
“这是困住他们的……”老酒看着死巷里的另外三个人，接下来，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这才是困住你的！”
骤然下降的温度还远远达不到绝对零度，但原子的运动却慢了很多。温度是决定原子运动速度的关键，一旦降到了摄氏零下273.15度，它们就到达了绝对静止的状态。
夏炬明摸着冰墙的手已经不能活动自如了，失去了相互间引力的原子没有溢出的能量，仍然不断地吸附在冰墙上。男孩可以看到冰墙正在加厚，就算他整个人都扑上去，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反而会连自己都被封在里面。他只能在瞬间爆发能力，狐狐帮他做过测试，两次之间的间隔至少要三十秒，而且极限范围绝对超不过皮肤以外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