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chapter.52

城门口的鏖战还没有停止, 之前回去宫中报信的小兵这会儿又连滚带爬的回来了。一上城楼就被毛勤丰一把揪住:“援兵呢?禁卫军何在?!”

小兵哆哆嗦嗦的回报:“都统,皇上驾崩,太子弑君逃窜, 禁军正封锁宫门围捕太子!”

毛都统直觉头皮一麻, 瞪着眼睛问:“什么?”

“皇……皇上驾崩……”

还没说完, 毛都统立刻打断他:“是谁下令围捕太子的?!”

“静王殿下。”

有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毛勤丰松开手里的士兵, 两眼无神的望着城下的敌军。

周围一片混乱,可是他心中却不可思议的清明起来。

皇宫上空响起的信号,还有这恰到好处却莫名其妙的敌军。这一切的一切, 都是静王老早就算计好的,为的就是把他拖在这里。

毛勤丰本是城中铁匠的儿子, 原本只是羽林军中微不足道的兵卒一名, 身份决定了他根本没有机会坐上领队的位置, 更别说是羽林军的都统。因为自己几次皇帝行围中有出色表现,又在平时比较机灵, 皇后父亲左相才一手推举,将他推上这个让他原本想都没想过的位置。这份知遇之恩令他没齿难忘。若太子顺利即位,再加上左相青睐,相信假以时日,他便能名正言顺的接管禁军, 成为羽林军及禁军的大都统, 可是现在……。

电光火石间毛都统已经做好决定。他深吸一口气, 大声命令道:“起盾, 所有人停止进攻!”

所有的士兵都诧异于这个命令, 却又不能质疑,只好在城墙筑起密密麻麻的盾牌, 而弓箭手也不再露头。

城外敌军看到城头不再有箭矢和碎石投下来,居然也莫名其妙的停止了攻击。骑兵更是退到弓箭手之后。

如此一来,两边的战事就这样以一种奇怪的对峙方式停了下来。

毛勤丰叹了口气,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这真的是大皇子的人。

他已经无暇去思考齐正则哪里来的军队,只知道自己也许真的无法活过今夜了。

他扫了一眼自己面前这些如临大敌般严防死守的士兵们,叫来了自己的副官。

他的副官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本就疑惑为什么停止了攻击,接到传唤,变两三步跑了过来,问出心中疑惑。

毛都统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的摘下自己的头盔,交代他,只需防守,一切等宫中旨意。然后便将总指挥全权交移。自己则抛下头盔,转身下了城楼。

他知道一旦齐正则登位,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与太子有所瓜葛的朝臣,而自己因为自己和左相走的进,由他带领的羽林军便首当其冲。

他自己死了没什么,可是不能连累羽林军这么多的弟兄遭受无妄之灾。所以他只能选择不抵抗。只有不抵抗,才能表明羽林军的立场。希望齐正则能看在羽林军识时务的份上,放他们一马。

他不奢望齐正则能放过自己,但是现在他还不能这样死去。知遇之恩无以回报,唯望能救出太子,这样自己才能死而无憾。

毛勤丰牵出自己的坐骑,一跃而上,在城中安静的有些诡异的街道上狂奔起来。

萧墨宸与陆风并排在皇宫中散步,是的,是散步。与周围一脸严肃,形色匆匆的禁军比起来,他们悠闲的简直有些扎眼。只是这个档口,没有一个人能分出多余的心思去关注他们。

皇宫的夜景一片黑漆漆,看不出什么好来,再加上这么个兵荒马乱的氛围,看上去并不是个适合散步的好地方。可是两个人似乎完全不在意。

陆风现在大脑放空,不去想见了齐正则之后怎么交代,只是全心全意的投入到这场时间地点都不对的约会里。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萧墨宸的侧脸轮廓被月色镀上一圈银白色的柔和的边,皱着眉,抿着唇,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过在陆风这个色狼的眼睛里,硬生生的给看出一副禁欲的气质来。

发生了太多糟心事,就连之前的重逢也显的并不是那么美好,但是现在,陆风却突然觉得,今天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至少,此时此刻,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正站在自己身边,他们不用立刻就去经历自己连想都不愿意再想的分离。

宫门缓缓被推开,聚在门口的官员们视线都紧张的聚集在宫门中间缓缓扩大的皇宫内景中。

大内总管何二一身缟素,眼神悲痛沉重:“各位大人请移步御书房。”

众人呆怔了半晌,右相首先绕过何公公跨进宫门,其他官员才如梦初醒般的纷纷鱼贯而入。

齐正则已换了朝服,他直直站在御书房桌案后,神情哀恸。

众官员已经知晓了皇宫的突变,此刻脸上皆是惊惧犹疑,可是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他们浸淫官场半辈子,心里都明白,这种时候,说错一句话,那都是掉脑袋的事。自己掉了脑袋还不怕,最怕的就是亲人家属因为自己惨遭连坐。

许久之后,齐正则重重叹了口气,转头扫向一众官员,口气悲痛沉重:“相信诸位都知道了,父皇驾崩,皇太子畏罪潜逃。”

登时地上呼啦啦跪了一片,所有的官员都爬在地上哭了起来,御书房中一片鬼哭狼嚎。

齐正则冷冷扫了一眼伏在地上的众人,心中不屑的冷哼一声,继而重新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陪着地上的人一起哀伤。

哭了半晌,终于有人想起了正事,右相抽泣着抬起头来:“静王殿下,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太子畏罪潜逃,皇位悬而不决,这可如何是好啊!”

地上趴着的官员的哭声诡异的停了一瞬,继而又此起彼伏起来。大家各怀心思,可是谁也不敢说话。

左相姗姗来迟,他一甩下摆,跨进御书房,苍老但锋利的眼神扫过地上一众官员,重重哼了一声,最后才看向齐正则,眼睛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愤怒。

齐正则与他对视半晌,冷声问到:“左相大人,父皇驾崩,你为何不跪,莫非,太子弑君与你有瓜葛?”

此话一出,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趴在地上不敢动。

左相厉声喝道:“荒唐!你处心积虑,弑父夺位,还在这里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御书房中静的落针可闻,齐正则眼神冰冷的看着左相,缓缓的说:“左相年迈,恐怕心智也有些混乱了,来人啊,将左相带至宗人府小心看管,以免他再说出什么霍乱朝纲的荒唐之言。”

立刻有两名铁卫假扮的禁军上前架住左相。

老丞相狠狠甩开士兵,从容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居高临下的看了伏在地上的一众官员。那里有曾经与他交好的,还有唯他马首是瞻的。可是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与他站在一起。

终于,老丞相哼笑一声:“老朽死不足惜,只可惜看不到你们这群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的下场,倒真的有些不甘心!”说罢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去。

“慢!”齐正则提声命令。

两名铁卫立刻按住左相。

齐正则一步步踱到他的面前,看着左相愤恨不甘的眼神,渐渐勾起嘴角:“将他带至丞相府,好生看管。”

“是”铁卫立刻肃声回答。

齐正则看着他的眼睛,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我要你好好的活着,活着看到我威震四海,福泽天下!看到我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待他再转回身走回众人面前,一地的官员仿佛商量好一般齐声磕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请静王殿下择日继位登基!”

齐正则笑了笑,谦虚道:“这怎么行,本王恐怕名不正,言不顺啊!”

一位文官抬头答道:“太子罪无可恕而皇位悬而未决,静王殿下德行兼备,若是先帝还在,必定会属意与您!”

众官员又一并回道:“臣附议!”

御书房内静了半晌,终于,齐正则叹息一声,幽幽回道:“承蒙诸位大人错爱,本王只有却之不恭了。”

“吾皇万岁万万岁!”

弘远三十一年(天泽四十六年),高祖帝崩,太子齐灵均弑父败露,畏罪潜逃,百官推皇长子齐正则为帝。高祖众嫔妃,有所出者随儿女出宫,无所出者至皇觉寺剃度。皇后殉葬高祖皇帝。齐正则生母静嫔,追封为贤德皇后,以皇后礼重葬于帝陵。

皇帝大丧三日,天泽所有皇室成员,官民服丧服二十七日,齐正则决定一个月后再行登基大典。所有治丧,登基等事宜,全部交给礼部负责,等一切都安顿好后,御书房内官员才散去。

禁卫来报,萧墨宸与陆风求见。

齐正则眉毛一挑,沉思片刻,沉声道:“宣。”

萧墨宸与陆风二人并肩站在齐正则面前,齐齐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正则看着两人的身影,调整了一个较舒适的坐姿,问道:“可是抓到齐灵均了?”

陆风本想说话,却被萧墨宸抢先:“回陛下,臣搜遍皇宫,并未发现太子踪迹。”

齐正则抬眼看向他:“哦?那你们回来干什么?”

萧墨宸叩首:“微臣有负陛下所托,前来领罪。”

齐正则把玩着原本放着“追魂”的盒子漫不经心的说道:“若是没有这个,恐怕,你现在连陆风的踪迹也发现不了吧?”

萧墨宸并不接齐正则的话,反而说道:“陛下多虑了,陆风本是我萧卫,与定边城数万将士都是陛下手中利器,又怎么会轻易不见了踪影。”

齐正则脸色一寒,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眯眼看着萧墨宸问:“萧将军,你这是在威胁朕?”

萧墨宸脸色不变:“微臣不敢。”

陆风跪在一边始终都没说话,自从今夜亲眼目睹齐正则弑父,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与他周旋的兴趣。

御书房内有片刻安静,齐正则想了想,扬声唤道:“来人。”

立刻有侍卫上前候命。

齐正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人,命令道:“去萧将军府上查探,将府中所有仆役都给朕带来。”

“遵旨。”

陆风心中一跳,垂眼抿嘴,双手悄悄在身后滑出袖中匕首。萧墨宸一把捏住他的手紧了紧,面上不动,却明显是要他别轻举妄动。

陆风闭了闭眼,收起匕首,耐心的等着结果。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天色渐亮,将军府上的仆役终于被全部带到。齐正则一眼扫过去,却没看到老管家。侍卫躬身汇报:“启禀陛下,将军府仆役已全部带到,唯府中管家,已于府院中自缢。

齐正则转眼看向萧墨宸,盯着他半晌,慢慢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萧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萧墨宸沉声答道:“管家是陛下派给微臣的,微臣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自裁。”

齐正则站起来,绕着两人踱了几步:“好!好!好!看来,你们当真都不怕死了!”

“臣对陛下忠心可鉴日月。”萧墨宸的声音从始至终,几乎没有变过。

齐正则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蹲下来,抓起萧墨宸的头发,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眼里有掩饰不住的阴狠:“萧墨宸,你是不是真的忘了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萧墨宸毫不畏惧的看着齐正则,一字一句的说:“君要臣死,微臣死不足惜,只请陛下仔细斟酌,文武百官都知晓陛下曾经与微臣交好,如今陛下大位刚定,就赐死微臣,日后还有谁敢为您征战天下。”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想起,齐正则猛的站起来,拔剑欲诛萧墨宸,陆风猛的跳起来几乎在瞬间就制住了他,连房内的侍卫都没来得及有所反应。

侍卫们听到房内响声,纷纷冲了进来,屋中景象令他们大骇,纷纷亮出武器就要冲上来。

萧墨宸大喝一声:“有谁敢动!”

陆风的匕首已经在齐正则的脖子上印出一道血痕。

齐正则冷眼看着萧墨宸:“你们两个真想造反吗?!”

陆风嘿嘿一笑:“老齐,我们两个又不是皇帝,死不足惜,倒是你,刚刚心想事成,连龙椅都还没来得及坐呢,就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的小矛盾嗝屁了,岂不是很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