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因果

\请到WwW,69zw,com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既是薛清岔开了话,沈暄也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便想了想,道:“难道是因为那始皇帝已然崩了?所以扶苏公子身上,才有这样重的人皇之气……”

薛清摇头道:“可他命数也并没有几天了。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能有这样的气息?”

沈暄又想了想,忽地笑道:“你这样关心扶苏公子做什么?是我要了因果,报答他恩义,也不与你十分相关,你倒是这么着急做什么?该不会是怜悯那扶苏公子,想要帮他一回?你呀,你不是与我说,少要和那些牵连甚多的人来往?你自己却又做不到。”

薛清一怔,也笑道:“我这是替你担心呢,你却真不知道好歹。”

两个人又说笑几句,相互贬损,薛清又给沈暄输送些法力,助他修行,便起身离开了。出了门,放那守在门前的白狐狸进去,薛清回头瞧着沈碧玄扑在云床上和沈暄说话的模样,心中若有所动,又转过头去。

若说他关心扶苏,纯粹是为了沈暄,也是说谎。应当是……想看看扶苏究竟能不能摆脱历史之中所写的那个死局吧。

如果扶苏能够逃脱命数,那么……薛清摇头苦笑,这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招了招手,叫青玄玉微跟上,薛清道:“你等也好生修行几日。再过几日,咱们又要离了此地,却怕你们整日游荡,耽搁了修为。”

等两个人都应声,薛清点了点头,也朝后面厢房走去。

~~~~~~~

浅浅入定一回,薛清再睁开眼睛,外头沈碧玄叩门叫唤着道:“阿暄说要去与那扶苏公子了结因果,请天尊一道去。”

薛清推开门,沈碧玄笑嘻嘻又道:“天尊,我还是叫你师伯吧?——师伯,一道去瞧瞧么?阿暄说,有你帮忙,也能安心,那扶苏公子毕竟是人皇长子,要小心应对呢。”

点了点头,薛清道:“便叫师伯罢,比你不情不愿地称我天尊倒是好得多了——怎么今日你这样高兴?笑得你那尖牙都露出来了。”

沈碧玄笑道:“师伯,怎么说得就好似我平日都欺师灭祖似的。我是高兴不错,能离了这里,谁不高兴呢?师伯难道很喜欢这边关风尘?还有那些兵士操练,一大早就吹得号角呜呜响,吵得人心神不宁,我几日打坐,都被打断。”

薛清笑道:“那是你不能定心。你若真平心静气,专心打坐,别说是号角,就是惊雷,也吵不到你——罢了,你不定性,别找借口,我也不多说了,咱们且走。”

沈碧玄听了,咕哝着笑道:“先前阿暄也说过,师伯你历来好为人师,如今听多了你的教训,果然如此呢。”

薛清看了看他,沈碧玄不似是说玩笑话,他心里觉得有些叹息——这好为人师的性格,其实是上清啊,他被上清影响,真的不止是一时一刻的情绪而已。

又看院门前,青玄正站在那里。

见薛清看到了他,那只猫立时有些局促,不过瞧那神情也掩不住的喜色。这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他觉得高兴,还是也和沈碧玄一样,为了能离开边关苦寒之地而觉得高兴?——总之是,似乎都很高兴,薛清也摆出了微笑的表情,一道出了门。

走到沈暄院中,屋中沈暄正从那日炼制出的那些丹药里头拣出一枚搁进了一只小玉瓶之中。薛清瞧了一眼,那药丸比其他丹药黯淡一些,显然不是那一炉药里头的上品。

不过,给一个凡人用,倒是足够好了。薛清走到沈暄身边,看着他在那玉瓶口上封上一层白蜡,道:“这就是你要给那扶苏公子,了结因果的?只是,若他吃了这东西,寻机修炼成仙又如何是好?他是人皇之子,想要些助人修行的天材地宝可以容易得很,等他成了修道之士,那可就和你又结下因果了,且这回的因果就不好了断了。”

沈暄将那玉瓶放入袖口中,道:“那因果也不怕什么,那时候就是他欠了我,不是么?再者,命数有定,你也说扶苏公子不过这几日间的性命,我之前也掐算了一回,他这一世,却是没有修道的机缘——我于术数一道,不说精通,这点小事还是能推算的。”

薛清笑道:“你倒是大胆。不过术数推算,扶苏也确是命在旦夕——你预备今日便去寻他了结因果?却怎么舍得走了?我还以为你要拖拉几日,再多收集些生灵之气。”

沈暄点头道:“便是今日了。方才我观天地云气变化,应当是那始皇帝驾崩,人皇之气散了。再过几日,这扶苏不是要死,便是要做了人皇,总是要有变故,到时候因果可就不好了了。耽误了这一时,怕是再要耽误一世呢。我可不想因小失大,如今找到了云梦泽那样的地方,生灵之气还算得了什么不可少的东西?我是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

说罢,他伸手拉住薛清手腕,道:“烦劳了——天尊,走吧。”

出了门架起云头,转眼就到了上郡大营上头,隐了身形,落在那扶苏公子帐前,两个人却没进去,因里头正有人向扶苏宣旨。

沈暄站在外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抬手掩住口,打了个呵欠。薛清却皱起眉,有些烦恼。沈暄也说,秦始皇已经死了,那么这传来的旨意,多半就是要扶苏自裁了……

究竟要不要救他一命?薛清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对这个悲剧人物还是有一定的好感和同情的。更何况,他也想知道,要是能改变了扶苏的命数,会有什么影响。

正想着,那些传旨官员从营帐之中鱼贯而出,沈暄伸手拉了拉薛清衣袖,道:“阿清,我要进去,你是要在外头等我,还是也一道进去?”

薛清想了想,道:“我也随你进去吧。”

既然自己心中犹豫不决,那就看看扶苏有没有求生之念吧。记得《史记》里说,原本他手下大将们都建议他带兵杀回咸阳,夺取皇位,但是他自己万念俱灰,要自裁。

人若是自己想死,谁也拦不住。这么一个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人,薛清也只是为他可惜而已,还不想给自己找一堆麻烦,来保住他的性命。

命数的实验品,薛清也不是就只认准了扶苏一个。中国历史上那么多有名的人物,横死早逝的比比皆是,错过了扶苏,再找其他人做实验就好了。

走进营帐,就见一群穿盔戴甲的人正围着扶苏公子劝说什么,扶苏却只是摇头。薛清沈暄两人走进来,悄无声息的,帐中众人惊吓又惊异,连忙掣出剑来,护卫防备。那扶苏公子却在看到沈暄之后眼睛一亮,道:“都住手!这是仙长,不得无礼。”

那群将领们半信半疑,却耐不住扶苏再三命令,犹犹豫豫地离开营帐。薛清看着扶苏眼神中带着热切与沈暄说话,不由得皱起眉来。

先前他们进来的时候,一个字也没有说。沈暄又没有幻化成之前在扶苏军中时的相貌,实则他仍旧是他自己原本容貌,那扶苏怎么知道,这是仙人,且能认出沈暄?

难不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沈暄已经和扶苏见过一次了?薛清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沈暄拿出那装着丹药的玉瓶,又被扶苏拒绝,然后沈暄的神情就有些为难。

只听沈暄道:“大公子,那……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我或可相助。”

扶苏便叹了一声,然后两眼只盯着沈暄,道:“心愿……么?倒是有,但是……却不是旁人能帮得了我的……实则,如今能再得与仙长相见,已经是不曾料想的好事了,扶苏先前还以为,仙长已然到了天庭,做了那勾陈帝君。”

沈暄讪讪一笑,道:“大公子却也信了那些胡说的言语不成?我不过乡野间一个小小的散修罢了,说什么勾陈帝君,也太过抬举我了……言归正传,大公子真不愿要我这保命的丹药,也没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办的?”

扶苏摇头道:“死则死矣,都是命中注定,我只是个凡人,何必逆天意而行?”

他说到“天意”二字时,神情分外不同,似乎是指他父亲秦始皇的旨意,可薛清瞧着他眼神里一片愤恨,却没有一个无辜被皇父赐死的王子应该有的凄苦和悲伤——他所说的“天意”,或是真是指上天之意?扶苏是在怨恨命运吗?

说了那句话,扶苏忽地一笑,又道:“仙长,你又怎么知道,这一死不是我自己求来的?实则……于我来讲,死也没什么可畏惧,这也或是……好些人梦寐所求呢。”

这话说得真是古怪,沈暄面上一片迷茫,薛清也心中疑惑,但是看那扶苏,却浅浅含笑,瞧着自在肆意,方才的那些愤恨也烟消云散,一副全然不顾忌生死的模样。

薛清忽然间觉得,这公子扶苏从上次一别之后,变化可是当真不少。他原本是有些过于耿直的性情,却是说不出方才那几句话的。这个扶苏公子,透着些看不懂的古怪。

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薛清皱起眉,插话道:“大公子,你若是别无所求,但愿一死,倒也容易。阿暄,你将先前炼制的毒药给他一瓶,这也算是你给了他恩惠了。那毒药也不是轻易得了的,但凡一滴就能杀了他这满营的人呢。”

沈暄苦笑道:“阿清,你也来说笑了!报恩之事,哪有杀人却不救人的?”

又转头对扶苏道:“大公子,你且想好了,凡人一死,是没有后悔药吃的。莫要因为眼前些许不顺遂,便轻易言死。世间之人,从来是求生不求死的。”

扶苏笑叹道:“我都想明白了,决不是一时冲动。仙长,如今这便是我求的了。至于仙长所言,与我的因果么……不若如此,仙长可算一算,我日后转世,可有修道的机缘?”

沈暄一怔,薛清已经在旁算了一回,也有些讶然,道:“有倒是有——难不成你还想,那因果等你自己成仙之后再说?只是来日茫茫,谁知道到那时阿暄又在何处。”

扶苏不理会他的疑问,只道:“如此便好……仙长,既是我日后也有机缘,不若仙长便等我也修道有成,再与我算这因果一事,如何?我所求,便是仙长令我得道后还能……还能记得我。今日之因果,到时候我自然来寻仙长,也算是咱们之间的夙缘。”

他说得倒轻巧,只是这样一来,因果可就又结得重了。

沈暄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应,踌躇半晌,薛清瞧着他神情犹豫,也知道这事不是轻易就能决定的,说不定要牵连多少时间,过了几世几劫。

可是眼见扶苏就要自裁,他又再没有什么要求,沈暄与他的因果,就只能留到他转世之后——只是谁又知道,他转世之后,会是什么人,投生在哪里?不论是沈暄,或是薛清,可都没有那个闲工夫专程去地府翻看这扶苏日后投胎的记录。

再者,方才那才是扶苏自己要求的,沈暄的“报答”,沈暄必得满足了他那个要求,才算是和他了结了因果——可见这皇家子弟,果然都狡猾,这一句话就让他和沈暄的因果从小变大,说不得日后还要牵扯终生……

越想,薛清越觉得此中阴谋甚深,却又没别的法子,能让沈暄回绝了。再一回神,就听见沈暄已然一口答应了,道:“我便应下了又如何?日后你果真有修道的机缘,我便遣弟子将你收入门下,算是了结你我因果——如此可好?”

话音未落,那扶苏公子已经连忙道:“多谢仙长!”

薛清瞧着他眼中神采,竟是一种如愿以偿的神色,猛地心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