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寒冰室里风声赫赫,光影变幻莫测。
被隔绝的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这种一无所知渐渐让沐小狸坐立难安,而这种坐立难安最根本的源泉来自于肚子。
没错,饿!
外面过了几个昼夜她可以不过问,青衣如此强化的训练哥哥,她也可以不过问,但他能不能好心过问过问她的肚子。
他们一个两个都有内力庇佑,挨得住饿,可她没有啊啊啊啊!
青衣说不能解开她的穴,这蛊用的是她的血,所以,雌蛊非常……呃淫呀淫麻那个荡,内力一解怕她不小心使用,雌蛊就会顺势钻入血骨,在沐无极还没有反抗她的武力之前,这是一个危险的举动。
他的意思是她会化身为狼扑倒他吗?
好么,她不介意,可是现在她更想扑倒两位填肚子好么!
沐小狸的怨念终于引起青衣的注意,只见那丫头眼巴巴馋兮兮的在舔舌头,这画面委实……
不过他也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平常在他的驱逐下,她也消失过两三天,但这次好像有点久。
“前辈,我刚调息完,不会这么快发作,放我出去会。”沐小狸耷拉着脸,很是怨怼。
思绪被打断,青衣忘了琢磨白青琳,挥手赶了赶沐小狸,“去吧,不过半个时辰内必须回来。”
“好!”沐小狸一蹦三丈远,直扑密室出口。
月色很温柔,沐小狸猫腰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根本没人,整个巫行殿静得跟块墓地般,阴森中透着点寒气。
厨房!
右前方三丈远处!
沐小狸双眼放光,脚步加速。
推开,烛光将灭未灭,摆设凌乱,食材散落在砧板,柴炉冷炙,看样子厨娘离开得很匆忙,甚至是惊慌。
以蜡滴积累的面积大约离开有两天有余。
不管,弄吃的为先。
旁边的鸡笼里几只分不清还是鸭的畜生奄奄一息,见有人靠近,鸡眼顿放杀气,沐小狸摩挲着双手,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还是三条,佛祖会保佑你们来生为人的,感谢我吧!”
求生是每个生物的基本本能,不论种族。于是,沐小狸扑腾得上气不接下气方才活捉三只鸡鸭。
虎落平阳被鸡鸭欺,这现实敢不敢再残忍点。
点蜡,燃火,烧水,沐小狸做得像模像样。只是拿惯了剑,如今拿菜刀对准鸡脖子,竟有些不忍,果真人一虚弱,心理也变得脆弱。
一刀下,鸡翅膀扑腾得骚味四起,差点就崩溃了沐小狸的呼吸。
拔毛,这样细致的活堪比女红,拔得沐小狸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剖,为了简便工作,沐小狸将内脏掏得啥也不剩。
终于只剩最后一个工作,煮。
对于一个饿到极致的人而言,熟了,就是最高要求。
加柴火的过程,沐小狸顺便往锅里加了盐,葱花,姜等目光所见到的配料。
就是这么一锅乱煮,竟是煮出了三里飘香。
沐小狸,你简直就是皆美貌与智慧厨艺于一身啊!
笑了笑,沐小狸揭开锅盖,正要用勺去盛。
突然顿了顿。
眼睛不由睁大了一圈。
不对啊……
三只鸡鸭,虽然一顿乱砍,但她鸡腿没断啊,明明该有六根鸡腿,怎么只剩五根?
整个厨房就剩自己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
沐小狸盖好盖,闭了闭眼睛,再打开,浑身一震,心跳都止了。
只剩四根了。
我操……
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有……鬼?
整个猜测放沐小狸浑身一炸,早在自己穿越之时她对鬼怪之说就心存敬畏,又经历现世这么多光怪陆离的人事,在个玄幻的世界,“鬼”这种生物存在的可能性很大有木有,特别是现在身处巫行殿,一个极具吸引鬼魔驱往的圣地。
沐小狸激灵灵打个寒战,几欲拔腿撤离,突然听闻轻微的“嗑吱”声,类似咀嚼。
鬼吃肉还有声音?
不对,鬼会偷鸡腿?
直接现在抢走不成了,还偷偷摸摸?
沐小狸胆气大了些,将锅盖重重一拍,发出铿然只剩,在厨房隆隆传开,大喝:“谁,出来!”
没有人回答,倒是有风过,吹得房间烛光微动。
妈蛋,他妈的谁都可以欺负老娘是吧!
沐小狸突然发怒,人也欺负,畜生也欺负,现在鬼也来欺负,说到底老娘也是异世的一缕鬼魂,鬼遇鬼也得比比看资历,谁怕谁啊!
沐小狸愤愤的将鸡腿疾速塞进准备好的布块再包好,边往怀里塞边往外跑。
“别跑呀,还没吃饱呢!”
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蓦地响起,沐小狸定住,警惕又疑惑的缓缓转身。
灯火阑珊处,一个一身袈裟脑袋光可鉴人的约莫十来岁的小孩满面油光可怜巴巴双眼晶亮的看着她。
一个小屁孩偷的?
沐小狸心有不爽,觉得被耍了。
“来,再给老头子一根,不,两根!”
沐小狸身体猛的一抽,看着眼前粉雕玉琢面如小仙童的屁孩笑容可掬的伸出一根油哒哒的手指,不,两根,一道响雷劈过,内里俱焦。
老老老……老头子?
老老老你麻痹,在老娘面前耍逗比!
沐小狸勾起地面一根烧火棍,笔直踢向屁孩。
可是,屁孩瞧都没瞧一眼,只身飘来,擦过火棍刹那,火棍化为齑粉。
“来,乖丫头,好丫头,听话,给我,老头子我可有十年都没吃过东西了。”
“小屁孩”余音犹在灯火之下,人已闪至沐小狸身前,手一扯,没扯出,再用劲,成功,然后慢条斯理的翻开包纸,拿出两根鸡腿,一只径直塞在嘴里,一只用腋下夹着,递还给沐小狸。
十十十十……年没没没吃吃吃……过过东西!
沐小狸像被人点了穴,牙齿打颤!
“丫头真乖,手艺不错,就是完成过程太寒碜,对付只鸡都对付那么久,老头子我差点等不及了。”犹自又是庆幸,“幸好我耐住了!”见沐小狸久不伸手,很是惊喜,“你是想全部送给我?真是好心的丫头,你会有福报的。”
说完,很是不客气的塞进自己怀里,挥挥手,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没错,是蹦蹦跳跳。
良久良久,厨房里发出一声爆吼:妈的,老子被诓了!
妈蛋,什么鬼,不过是个轻功了得的小屁孩,鬼有脚有影子还会蹦蹦跳跳?
穿身袈裟居然还敢吃肉!
再让老娘看见,不打他屁股开花我沐小狸三个字倒过来写。
沐小狸一边剁鸡一边碎碎念,怨念的情绪膨胀得整个房间更加阴森幽暗。
蜡烛本就不多,如今只剩一点微光,窗外树木随风摆动,更显得厨房鬼影幢幢。
砍剁声一停,沐小狸屏息,窗外似有脚步重重。
妈的,还敢来!
“找死!”沐小狸暴怒,将菜刀想着窗外一劈,哗啦撞破窗纸,窗外脚步声一止。
我操,还真有人!
新仇旧怨一起报了!
沐小狸将蜡烛一灭,藏身门后,但见门一动,瞬间扑上,先发制人。
老娘不揍你个天昏地暗昏天黑地暗无天日老娘今晚就磕死在这!
顿时,烧火坑前腾起烟尘,砰砰乓乓闷声宛如奏乐,片刻,沐小狸拍着双手施施然起身,啐道:“什么玩意,还想从老虎嘴里抢食,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啐完尤不解气的又狠踢了两脚。
发泄完,人也快累瘫。
沐小狸拂了拂额前的碎发,还得把菜刀捡回来,鸡还没砍完呢。
扭身,抬头,即刻僵化。
而房门口的人,亦是一幅雷焦的模样,嗔目结舌的注视她。
沐小狸的表情是僵硬的,心里活动却是活跃的。
尼玛,该来的时候一个不见,这时候忒么组团参观?
然后,轩辕澈别过头咳嗽。
左辉额角猛抽。
南宫峰抱柱撞头。
晨风默默低下头,简直不忍直视。
堵在房门口的四人被人扒拉开,沐顶天激动万分,蓦一望去,平地一惊雷,不敢置信的看着细弱烛光下,披头散发,血迹斑斑,衣衫不整,顶着一头鸡毛,活像位傻姑的女儿。
“小……小狸,你还好吗?”
过了最初的一愣神,沐顶天以好不嫌弃的姿态跑了进来,紧紧搂住她。
沐小狸默默的把头搭在沐顶天的肩膀,没有作答。
房门口的四人牵挂担忧的心早在那一顿中气十足的单方面斗殴事件中得到平复。
不好?若是不好能将人那样一顿胖揍。
连左辉此时也不得不佩服轩辕澈止步让行的举措,这才叫先见之明。
此刻,沐小狸也默默掰手指算了下,借着不甚明亮的光,忐忑的将视线挪下去,那一身白衣的倒霉娃伏身在一地乱七八糟乌焦麻黑的残叶尘灰间,长发散乱衣襟零落,脑袋上沾了一头鸡毛,乌发*贴在背上……生生一出被辣手摧花的标本。
“他他他……云云云逸风?”
沐小狸颤抖着手指着地下的人,声音也不由的抖动。
沐顶天这才注意到一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挺尸,大惊:“云谷主,你这是怎么……”
不待他伸手去扶,冷不丁他自己已经抬起头。
满面泥巴污垢斑斓,鼻青脸肿,光洁的肌肤上还粘着带着骚味和血腥味的鸡毛,一线鼻血潺流,朱唇红肿,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沐小狸不觉吞了吞口水,难怪对方一直没有还手,且,每次意识到他要说话,她的拳头就会精准的落到他的朱唇。
呃……
欠大发了!
“小狸,你哥哥呢?”
“还在密室”沐小狸指着一处看不出入口的弄条一指,鉴于云逸风的惨状,她就不好意思带路了,“南宫峰,那里有条密道,你带我爹去!”
“不用,爹在这里陪你。”
“那南宫峰,你去把我哥接出来!”
南宫峰兀自还在撞头,听到她的话,又扭头看她,笑得肩头猛颤,身子摇摆,泪花闪闪,可纵笑之余想到云逸风的惨状赶忙朝着她所指的方向去,笑意未泯的喊:“等我胜利归来哈!”
“小狸,你……”
“我和哥哥都没事,其他的到时候再说!”沐小狸拍了拍脑袋,拍出一地鸡毛,见那几人又抑制不住笑意,怒瞪了两眼,而后扭头关心脸色黑得像墨的云逸风。
“沐小狸,我要和你绝交!”傲娇的云爷第一次朝沐小狸发出怒吼。
“云少爷,我这不是……”
忽然间,风云突变,噗噗噗的声音伴随破窗的利箭疾驰而来。
“小心!”轩辕澈和云逸风同时出手,一人扯住沐小狸一只手,生生让她正对房门,直面利箭。
尼玛,你们快放手!
沐顶天脸色发白的看着箭头对准女儿,眼疾手快的一把扯过云逸风,开玩笑,现在可不是争强好胜争风吃醋的时刻。
因着沐顶天的加入,沐小狸被拉到轩辕澈身后,只是在看清箭头之后,再没人有嬉闹挤兑之心。
箭头绑着油布!
布泛幽蓝!
有毒!
“太子!”左辉一声惊呼,身子如游蛇般穿梭于箭雨之中,转眼就消失。
又是故技重施?
沐小狸眸中带起一抹凛然,竟是要一网打尽!
箭雨密密麻麻毫无漏缝,四人被迫退入房间,房门竟是同时被关紧,叮叮哐哐,门被钉死。
“他们要火攻,而且这布上沾有迷药,要小心。”
“哼,在爷面前玩迷药,不自量力!”云逸风鼻孔朝天,掏出一瓶药,“伸手!”然后一人手上倒上一些,临到轩辕澈时,微顿了下,然后很小心翼翼的倒了一丁点,“用内力揉进掌心,火势一起就捂住鼻口,绝对不会被迷倒。”
轩辕澈也未揭穿他的小心眼,昔日的半把子兄弟早在都有心求娶沐小狸时就互看不顺眼了。
妻子如衣裳,兄弟如手足。
以他们如此高端玉树的大男人心性,自然是宁可断手断脚也不会选择裸奔。
下一瞬,外间火光大胜,照得房间纤毫毕现。
透过破烂的窗户,更是看见一身黑袍,立于士兵之中的战野拓。
“战野拓,你们的巫女现在我们手上,我们回不去,她也绝计回不来!”沐顶天道。
“若是图尔都将不复存在,要巫女何用,且,若以她之命换取你们四位,多两个巫女我都换!”战野拓冷笑道。
的确,巫女又非固定之人,挂了一个是可以再选一个的。
沐顶天也未多做希望,这句询问不过是为争取一点想办法的时间。
倒是战野拓在看见完好无整的沐小狸时眼睛一敛,似咬牙似恼恨似无奈又似庆幸的道:“金凰郡主倒真是福大命大,这样都能安然无恙。”
“承你吉言,我沐小狸就是命大!”
“命大又如何,躲得了一次还能躲一辈子?或者,你应该先考虑还能不能躲过这一次!”
“怎么办,我一定会让你失望。”
看着她笃定梗脖的样子,战野拓突然发笑,随后便是一冷,手一劈:放火!
他的手势一出,黑衣人迅速的召合在一起,无数火箭疾速而来。
布满火油的房子瞬间化为火海。
火势越来越大,火光冲天,将夜空完全照亮,远远看去如同一团火球一般,热浪翻滚,吞噬着周围所有的一切。
四个人呆呆的站在房间中央,前无出路,后无退路,房间里连水都少得可怜。
啪嗒。
一根梁柱砸下,将两组人马隔离。
外面箭声萧萧,火势滔滔,嗤嗤的燃烧声无处不在。
可是房间,静得吓人。
沐小狸看着轩辕澈那张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脸,眼底有些疑惑,又见他俊眉微蹙,似专心凝听,一只手被他紧紧的握着,内力顺着两人的手心潺潺前进,驱赶沐小狸被火舌烤炙的四肢百骸,所到之处,燥热殆尽,如春风拂柳,温暖醇厚。
“巫行殿乃图尔族至高无上之地,战野拓就这么一把火烧了,不怕没脸面对子民和列祖列宗?”
轩辕澈微微侧首,看大一个凌乱的头顶,鸡毛飞舞,不由又是一笑。
沐小狸怒瞪。
火光摇曳之中,轩辕澈只看到娇小的女子豁然抬头,凤眸一瞪,竟是说不出的娇嗔灵动,令人砰然一动。
好像,这是她第一次以依附之姿站在他的身后。
“他这是破釜沉舟一战,若不能用我们的死来祭奠巫行殿,他便会用自己的死。”轩辕澈手指修长,慢慢在她头顶拨拨捡捡,洁癖如厮,此刻竟然也无觉鸡毛的骚腥味。
“想得倒美!”沐小狸哼哼,察觉他的动作,不耐的扒开,“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轩辕澈躲开她的手,换个角度拨拨捡捡,反正满脑袋都是。
“你这是跟鸡打架了吗?”
说起这个,沐小狸又饿了,肚子很是配合的打起鼓。
轩辕澈一怔,沐小狸又是一瞪。
有些话题是容易让人恼羞成怒的,难得她这么乖肯站在他身后。
轩辕澈轻咳一下,收回视线,道:“我们抓了白青琳和百里雨柔,好不容易逼百里雨柔说出密室这一地点。”
“那你们不去密室?”沐小狸一想,又怒问,“你们看见一个小和尚没?”
轩辕澈想了想,“和尚没看到,就是听到有个小孩子声音,在夸赞有个丫头的厨艺很好,说的是你?”
这一句不确定的问题提得沐小狸小脸爆红,只哼哼道:“下次再让我逮到,非揍得他鼻青脸肿不可。”
“嗯”轩辕澈余光扫过对面火光照耀下更为惨不忍睹的某神医,深表赞同。
而对面的某神医,顶着一张不忍直视的脸看着那两人的互动,焦躁得双眼喷火。
“沐小狸,你赶紧的给爷过来!”
沐顶天、沐小狸、轩辕澈同时神色颇为复杂的看他。
沐顶天、轩辕澈:生命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沐小狸:这么大火让我跨过去,嫌我死得不够体面么?
“沐小狸,我用内力将火逼开,你跑过来!”云逸风叫嚣。
轩辕澈啥话也不说,就看着沐小狸淡淡的一笑,笑得沐小狸浑身一麻。
她完全能读懂他的潜台词,云逸风能逼开,他也能催得火势更猛。
话说,现在不是儿女情长,呸,谁跟他们儿女情长了,现在生死攸关之际,哪里的那么多事!
“吵什么吵,谁有办法出去我就跟谁走!”
这气势那叫一个如虹的!
轩辕澈微微侧首看她,一朵优昙般的微笑绽在唇边:“一辈子?”
“啊?”
“好,那就说定了!”
轩辕澈一把搂住她的腰间,房顶冲出一个洞。
啊,不行,一样会烤焦。
无视掉沐小狸的挣扎,轩辕澈点足而飞,长衣飞散,宽衣大袖飞卷如云,让人想起九天之上飞翔的鸾鸟。
逼近洞口,无数火箭激射,火势倏地窜升半里高。
轩辕澈却冲得义无反顾。
火舌喷眉,沐小狸下意识闭眼,没有被烫?
睁眼,但见洞口的火苗被一股巨力吸引,脱离梁柱砖瓦,腾飞升空。
月色清凉,夜幕稠黑,一个硕大的火球如烈日当空,源源不断的汲取着厨房房顶上的火苗,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照得夜空璀璨如午。
沐小狸一眼就瞧见不远树上一双操控的手……李莫愁……纵火灭火的万良品。
“轩辕澈,你给我放下……”
身后,云逸风与沐顶天逃出火海,忙不迭喝止轩辕澈,尾音未完,那道银色影子已如流星般消失在夜空。
沐顶天也担心沐小狸,但有楚王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放心。
“爹!”一道光影闪现,沐无极惊慌失措的看着正在坍塌的厨房。
“无极!”沐顶天落到沐无极身前,“小狸已经被楚王救走,你且无恙?”
沐无极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笑道:“自然无恙。”
“那就好!”沐顶天魁梧身躯直面战野拓,破釜沉舟之战?
好,那就让我沐家军让你这舟沉得彻底。
“战野拓,你一再侵我边界,扰我百姓,今日,就看我沐家军彻底击碎你图尔军!”
战野拓隐在死士中央,黝黑的双眸沉重的注视着被火势蔓延开来的巫行殿,随着那坍塌的梁柱,眼底,有什么一起碎灭。
难道命该如此?
不,他绝不相信命运,若他认命,又怎么会有今日的他。
“我图尔将士又岂会屈服于区区尔等宵小!”战野拓讽笑,长枪豁然一举,如君临天下,枪破长空,气势恢宏,“众死士听令,直取沐顶天以及沐无极首级,不死不休。”
沐顶天仿闻天下之大稽,哈哈大笑,浑厚威严之音轰隆传开。
战争的残酷无从避免,为平一地,杀戮绝不可少。
老少妇孺,历来为败者之护身符。
沐家军从不滥杀无辜,沐顶天也从不诛杀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可,在目睹图尔的一次次残忍以及沐小狸所受之难,也终于明白,必要时刻对待必要之人,能且只能以小杀止大杀。
“沐家军听令,踏平闶阆,直取图尔旗帜,不论老少妇孺,拦着皆诛,不死亦不休!”
雅玛山,半山腰,岩洞。
火焰窜高,香气弥漫,油哧不绝。
沐小狸盯着木棍上串烧的鸡,目光晶亮,搓着手,眼珠子都快冒出。
“你真有眼力劲,逃命时还记得带着鸡。”
“已经被你剁了,总不能让它死不瞑目吧!”
呃……
“好香,可以吃了吧!”
“不行,还差点火候!”
轩辕澈慢悠悠的掏出一堆小只小只的琉璃瓶子。
他能细条慢理,饿得两眼发黑的沐小狸可等不得,直接扑过去。
“小心烫着!”轩辕澈一根手指将其摁回原地,“饿久了不宜马上食肉,胃会受不了。”
“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沐小狸抗议。
轩辕澈轻飘飘的撇一眼,淡道:“不饿也贴到了。”
沐小狸怒,蹭蹭扭动上半身抬头挺胸。
妈蛋,老娘胸围高出一般水平好不好!
轩辕澈浅浅一笑,对她的潜台词不发表异议。
“先吃个果子。”轩辕澈从衣袖里丢出一个四分之一个拳头大小红绿红绿的果子。
都不够我两口好么,沐小狸腹诽着,却是认命的吞咽掉,有比没有好。
不过看似小小的果子,这一下肚,倒是缓减了肚饿。于是,她也不急了,兴致勃勃的观看轩辕澈烤鸡。
琉璃瓶里装载着各种粉末状物,轩辕澈一边往鸡身上抹,沐小狸一边放到鼻尖闻。
“盐、醋、酱……咳咳咳,我靠,这是辣椒粉。”
沐小狸咳得前俯后仰,眼泪哗哗,玄幻的世界真是无所不能,居然还有辣椒这玩意。
“可别告诉我你一直随身带着啊!”
“不是,在被你解剖的鸡笼后面。”
“你眼够尖呀!”沐小狸望天,嗯,应该是那个小屁孩的。他应该也是想去*,但被她捷足先登,就选择静静观摩了,然后就抢走了她辛辛苦苦做出的鸡。
轩辕澈看她一脸黑线,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随意道:“这些作料都是很珍贵难得的,特别是辣椒粉,只有南月国有少量的出产,看来这些东西的所有者,来历不凡。”
沐小狸双眸一敛,“真的?”
“我骗过你?”
沐小狸呆了呆,半晌,发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声。
轩辕澈见她似有所悟,也笑了笑。
鸡肉在火堆上翻烤得吱吱冒油,沐小狸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口水快忍不住了。
“好了!”
沐小狸飞一般接过,塞进嘴里。
嗯,这味道……胜比山珍海味哇!
沐小狸啃得面目狰狞形象全无,整个洞里只剩下牙齿撕肉以及磕在骨头上咯咯的声响。
一只鸡毕,沐小狸方才心满意足的打个饱嗝,胀得仰躺在地,简直不能更舒爽!
突然,身边的人一动,捡起沐小狸的手指,放在手绢上,一根一根,细细擦拭,细致程度宛对珍宝。
这画风不对呀!
抬起头,只见轩辕澈嘴角含笑,剑眉挑起华丽的弧度,火光反射下,深邃的眼,挺直的鼻,和微抿的唇如明月自沧海尽头缓缓升起,刹那间辉映上穷苍穹。所见者不仅心神皆醉,神魂也足够颠倒。
立时,沐小狸晕了晕。
晕完后立刻醒神,暗骂自己花痴。
“轩轩轩辕澈,你这样……”沐小狸有点忐忑,被他这样细心对待,怎么想都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轩辕澈没有看她,擦拭完油腻,又从袖袍里取出金疮药。
从沐小狸的角度看去,他眼皮半遮,浓密的睫毛又长又卷,在眼睑下覆出一片弧度温和柔软的扇影,那眼神温柔而平静,带着淡淡的怜惜和疼意,怎么看怎么不想初见时清冷鹰隼孤傲的楚王殿下,倒像足了细心呵护美娇娘的忠犬相公。
相公?
沐小狸脑袋又晕了晕。
“沐小狸,你喜欢孤身奋战自立于世,我不拦你;你要拼尽全力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亲人我也不阻你;但是我不喜欢你一遇到他们的事就冲昏了脑袋以命相抵,不是你豁出了命,就能护得住他们,而且,以你对你爹和你哥的认识,你若真因他们而出事,他们这辈子又岂能活得安稳自如?”
凉凉的药在手上,肩膀晕开,某人的指尖似个小火炉,揉到哪哪就起了火,烧得她浑身不自在,忍不住便要挣脱:“那是我我我至亲之人……”
“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你可冷静下来想想,若换做他人你会如何处理,是不是不用那么决绝极端,是不是也照样可以让大家都安然无恙?这段时间沐家军的担忧难道你看不见?还有你哥,若非愧疚于需要你的保护,他会那么心甘情愿的上钩以自己换取独孤烨的解药?”
“难难难不成这还是我的错了!”沐小狸强辩,“你难道就没有因谁而失去过理智,做过冲动的事?要没有,那只能说明你心里空荡没有可亲之人,说来不过一个可怜之人……”
冲动之事?
想到自己一身混乱如麻的伤势,呵……
轩辕澈淡淡扫她一眼,扫得她当即偃旗息鼓,眼转到处转悠。
“我们都是活得步履维艰的人,活着比死去更坚信,这点我们应该比谁都懂,所以,就算了为了他们,你也该多爱惜自己,你活着,他们才有‘活’字可言。”轩辕澈徐徐而道。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奇异香气,馥郁如酒,呼出的气息拂在耳廓上,微微的痒,像是火种轰的一声点燃了沐小狸的理智,沐小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变,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那般的痒似是痒在了心里,猫儿般抓挠,沐小狸听见自己心跳得飞快,脸上腾腾的烧起来,烧出几分漂浮的晕眩。
不知怎的,沐小狸觉得轩辕澈脸上写着四个字:秀色可餐。
“怎么了,脸这么红?”轩辕澈手贴在她额头,“可还有哪不舒服?”
哪不舒服?
沐小狸想,看着他就哪都不舒服,体内的那股空虚灼热感又他妈上来了。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暖饱思淫欲。
妈蛋!
“快,快送我回寒冰室!”
“怎……”轩辕澈一下顿悟,却又是拧眉,若有所思。
“赶紧的,快点!”沐小狸忙不迭推他,不然她可就要大变身了。
“你且忍忍!”
……
雅玛北山,如其名,雅玛山北端,图尔与南月交界处最大的荒山,终年雾气缭绕,人烟罕迹,阴森无比,像一只青面獠牙的厉鬼,长着血盆大口,吞噬着一切靠近这里的生命……
大雪再起,扯絮般呼啸旋落。
冽风沿着山径从极远处刮来,擦过雪地,树枝,丛林,奏出一曲哀愁绝世的争鸣。
山径之上,一群黑影疾速移动,其后是一涌黑泉,奔行如风。
两股人流越往后奔,路面就越狭窄。
“驾……”战野拓竭力抽缰,墨发飞扬扯得笔直。
转过一处嶙峋的绝崖,前面一群黑影乍然消失。
“停!”追在最前的沐无极见战野拓消失无踪,而前路雪地没有被侵痕迹,忙止住后面的队伍。
沐顶天驾马上前,峰眉拧了拧:“怎么回事?”
“可能有诈!”沐无极双目疾速扫视山径两边,战野拓已露败迹拼命往这里逃亡,也许,并非慌不折路。
“去两个人探路!”沐顶天一声令下,即刻有人驾马前奔。
不一会,只听见两个闷哼重物落地之声,之后,仅剩两匹马回还。
“大家小心!”沐无极剑眉蹙起,举剑大喝。
“将军,这里便是当初轩辕玄云引兵自投罗网之处,虽一举歼灭敌军,却也自落悬崖,绝对要小心。”王虎突然凑近。
闻此,沐顶天也不由面色深沉。
突然,左侧山崖之声,一匹马驻足嘶叫,前蹄高悬,威风凛凛。头顶上,鹰击长空,嘹亮雄壮的长鸣似在与马啼交相辉映。
“他在那!”
沐顶天微微眯了眯眼睛,果然看到那位失踪的大汗正高高坐在马背上,矗立在高处的平顶上,居高临下地,冷睨着他们。
下一秒,大雪深处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震耳欲聋,脚下的地面都隐隐约约在振动着,除了身经百战又胆识过人的沐顶天坐骑之外,几乎其他人坐下的马都恐慌地嘶叫成一片,他们狠狠地勒着缰绳,才没让这些战马暴走。
黑压压的士兵从四周冒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数量远远超过他们的数十倍。
“图尔还有军队?”王虎大惊,据他所知,战野拓能用的应该只剩下贴身死士,所有军队不已经被他们杀的杀,俘虏的俘虏?
“这才是他最后的势力!”沐顶天轻吐道。
沐无极紧了紧手中之剑,挡在沐顶天身前,却也没有任何逃避撤退之意。
“十年前你东辰的皇子在这里设下陷阱以身诱敌覆灭我图尔大军,如今,本大汗便借此还以彼身。”战野拓神色决绝冷漠,这才是他真正的破斧之战。
“那你也做好身坠悬崖同归于尽的准备?”沐顶天神色平静。
战野拓眸光闪动,却是笑了:“两万对一千,你觉得你沐家军就有如此实力?”
饶是沐家军,在如此险要之地能杀出重围已不负沐家军之名。
沐顶天蓦地挑起唇笑了:“你确定真是两万对一千?”
“你其余的沐家军早被我引至他处,就算追来,也在战事了解之后,本大汗劝你还是莫要有无谓的期望。”
沐顶天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向着他的方向一指:“且看你身后!”
战野拓立时涌上不好的预感,赫然转头。
但见较之他们更高处,树丛之后银盔铁甲的战士蜂拥而出,仿若决堤的潮水,在雪光里折射着刺眼的银光,摧枯拉巧般,席卷天地。
银与雪交相映照,似乎只有雪,又似乎哪里都是士兵,茫茫望去,竟是比他更为多数的人,且各执箭弩,蓄势待发。
突崖之上,一男一女裹着白裘并肩而立,眺目远视。
看到此处女子不由瞠目:“这是你的鹰卫军?”
轩辕澈笑笑未语。
沐小狸的眼光差点被粼粼之光晃坏。
山径上,沐无极亦是结舌:“将军,这是楚王的鹰卫军?”
沐顶天点点头。
身后将士虽面色镇定,内心却无不是震撼,这就是传说中可以一当百,十年前踏破图尔大门,成就轩辕澈少年神将之名的鹰卫军?
沐无极僵了僵身子,收回剑,眸光沉沉:“鹰卫军一出,圣上对楚王的忌惮……”
未尽之言,大家心领神会。
沐顶天却是摇了摇头:“宝剑沉泥太久,也会生锈,既要出,就该出的惊天动地。”
“爹!”沐无极惊诧,连将军都忘了称,“爹,你是想要支持……”
“我只忠于龙椅上之人,至于结论未定之前,绝不插手。”
“是!”
两军形势瞬间天翻地覆。
沐顶天扯扯缰绳,往上几步。
“战野拓,念在你一代枭雄,若是你肯自刎,我可放过你的这些士兵,否则,我不惜血染雅玛山。”
战野拓在看到鹰卫军的那一刹,眼神顿失风采黯淡无色,没有人看清他眼底深处的苦笑,是自知溃败后的绝望也是尘埃落定的解脱。
只是,以他一族大汗之尊,若自刎落幕,流传民间的,不过是“败寇”二字。
“轩辕澈,我知道你在,今日我落败于此已是自认不如,但要我自刎,绝不可能,拼劲最后一口气,我绝对能拿下你鹰卫军三分之一的性命,包括沐顶天和沐无极。”战野拓粗犷之音在山滚隆隆传响,震出一方决绝之彩,“若你也怜惜你鹰卫军和沐家军的性命,不如出来你我之间一决生死。若今日倒下的是我,我图尔众将弃械投降,世间再无图尔一族;若今日倒下的是你,我亦自甘被俘,要杀要剐,任沐将军处置。”
听来,倒是左右不亏,战野拓已然认输的选择。
他最后要的,仅是一次单打独斗。
远山之上,沐小狸问道:“你要去吗?”
“撇开敌对立场,战野拓也是位不世之才,应他之战也算是全他最后的尊严。”
“所以,你应战?”
轩辕澈忽然低头看她,看得沐小狸眼转乱转,心虚的别过头,忽而笑了,“算了,鹰卫军出世足够震惊朝野,我再露一手,估计就回不去京都了。”
“哦”沐小狸被看穿心思也就没了那股心虚,够义气的拍拍他的肩膀道,“谢啦!”
“你不担心?”
“你说的,我该放手,他是男子,需要顶起他所在的那片天。”
轩辕澈眸光闪过琉璃之光,欣悦的喟叹一声,清如宏钟的声音罩在山谷。
“大汗力竭,恕本王不愿胜之不武,不过为全大汗最后之求,本王请无极少将代为一战,输赢条件,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