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失仪之举,让我不慎染上了风寒,整日缠绵床榻汤药不离口,却怎么也不见好。莞辰自那日之后,对我也是体贴备至,下了朝,便直奔我这儿,夜夜歇在我这里,不曾踏足别的宫苑。
“快张嘴,把药喝了。”他侧身坐在床边,捧着药碗,低声对着我说。
若换做平时,他或许不会以这种平缓温柔的语气与我说话,这几日来,他一改往昔盛气凛人的暴戾性子,像变了个人似得,为了让我喝下涩口的汤药,变着法子的哄我,连那威严的帝王之尊都舍弃了。
我微微张口,喝下那苦涩的汤药,温热的药汁在喉中翻转不下,嘴里涩的难受,琉烟见此,赶忙迎了上来,将蜜饯喂入我的口中道:“娘娘慢点喝,这蜜饯还多着呢,您莫要怕苦,俗话说的好,良药苦口利于病。”
她的话音刚落下,莞辰的贴身太监便走了进来,他颔了颔首随即说道:“启禀皇上,大殿下已经动身迁往宫外府邸了。”
听闻那公公此言,我刚入口的汤药,哽在了喉间,终是抑制不住,悉数吐了出来,我俯身不停的咳嗽着,莞辰紧抓着我的手,似是深怕我一个不小心一头栽了下去。
“都下去吧。”
他挥退殿中的宫人,将我扶起靠在床头,声音苍凉如弦:“要怎样做,你才会不再为他伤心难过?”
脑中倏地忆起那双冷漠陌生的眼,我深吸了口气,幽幽的回道:“皇上许是误会了,臣妾并没有为谁伤心难过,只是惋惜而已,旧事已过,臣妾不会再念念不忘执迷不悟了,也请皇上开恩,饶过他,同时也放过臣妾母家。”
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原本如花容颜,此时血色全无,双目无神,脸色憔悴的让他揪心。既然想要忘记,为何还会关心他的死活?明明言不由衷,却还装作不痛不痒,你这样做,到底将朕置于何地?
满腹的不甘愤恨,最终还是化作一句云淡风轻的话:“朕会照你的意思做,你好生休息吧,朕还有折子要批,晚些再来看你。”
我点头应道:“皇上慢走。”
就算旧事再难以忘记,就算已覆水难收,我却还是想拼尽余力护他安好。我也不明,究竟要到何时才能释怀忘却,心中残留的一丝希望,久久无法磨灭,是恨,是爱,我也不得而知。
天气愈发的冷了,宫里的太监宫女都裹得严严实实,莞辰在宫人的簇拥下朝乾政殿走去,阴霾的空中偶尔有几只鸟儿掠过,冷风吹起他的长袍,袍角翩扬,他皱眉望天,那阴沉天色,好似就与他此时的心情一样。
那夜那么冷,她神色悲伤的坐在地上,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衫,瘦弱身躯在清冷的夜里,显得如此的单薄,纤纤细腰,不盈一握,摊开的裙摆,帖服于冰冷的石板,似若那白雪簇梅,凛然绽放于他的眼前。
他只是轻轻揽住了她的背脊,她微微抬眸,眼中满是晶莹泪水,任是哭成了泪人却也如此动人。这宫里的女子哪个见着他不是笑脸相迎,献媚讨好,变着法子的想借他攀上高位,可她却实诚的很,不掺一点虚假,她哭起来的样子,与其说让他惊艳,倒不如说让他心痛。
他宠她,宠到被她的情绪动作所牵扯。方才走时,他本想再抱抱她,可是那从心底涌出的怒意,却让他不得不找借口离开。
他对她的好,对她的情,她都假装没有看到,却偏偏将那与她毫无可能的人,记得十分清楚,他不知自己还能宽容到何时,强装大度不在意到何时,他只愿她的眸中,能早些映入他的脸,如此足矣。
莞辰一行人刚穿过庭华门,恰巧此时,正欲前往流音阁听戏的慧妃一行人从这里经过,一干宫嫔本想上前向莞辰问安,却被慧妃一手挡在身后。
“慧妃娘娘,您这是何意,咱们姐妹可是有些日子没见着龙颜了,娘娘您为何要出手阻拦?”钱嫔率先沉不住气的质问道,眸中隐现不悦。
慧妃斜眼睨了睨钱嫔,随即收回手,看着渐行渐远的人儿,轻声说道:“莫非钱嫔你没瞧见,皇上方才是从哪里出来的吗?那个方向可是琼妃的华熠宫。”
“听闻那琼妃无故染病,已经卧床不起好些日子了,依嫔妾之见,想必是那琼妃有意如此,目的就是想独占皇宠,还请慧妃娘娘想想办法,长此下去,万一那琼妃怀有帝裔,母凭子贵,那咱们这些久不承恩的嫔妃就更无活路可寻了。”一位身穿蓝色衣裳的女子,一脸担心的看着慧妃说道,言辞恳切慌张。
淑妃闻言,上前随声附和道:“李美人说的有理,姐姐您确实得想个法子压压琼妃的气焰了,眼下后宫之中,就属慧妃姐姐您位份最高,若连您都不肯为众姐妹出头,那咱们这后宫就可真是琼妃独大了,可万万不能让她骑在咱们头上!”
慧妃又何尝不想打压恩宠正盛的琼妃,可是苦于没有办法,她也无可奈何啊。打从这琼妃进宫以来,莞辰便没有再踏入她的居所一步,也未曾唤她侍寝,连她这往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慧妃都受此待遇,其他人便更不用提。
她一定要出这口恶气才行!若让琼妃一人专宠,她早已觊觎已久的后位也将化作泡影,她决不允许自己计划已久的事情出现差错,至于琼妃,说到底不过是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而已,想跟她这位列四妃的慧妃斗,她琼妃还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