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池。
皇宫内就只有一处温泉,却分成两处,太和池本是莞辰独享,嫔妃所用的是另一间屋内的莲芳池,可如今不知为何,每每提出要去温泉泡泡,众人便引我来这太和池。
摒退婢女之后,我叫红英与巧燕守在门口,谎称自己想静心泡浴,并嘱咐她们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搅,只留下一名宫女在侧随身侍奉。
待殿门关上后,我步至浴池旁坐于池边,将双腿伸入池中泡着,斜睨身后一身着粉色宫装的女子,嫣然笑道:“要元美人扮作宫女来伺候本宫,以此避开耳目,当真是委屈美人了,还请美人勿要介意。”
元美人将手中捧着的盛满花瓣的木盆放在池边,吸了口气轻叹道:“自然不会,只是没想到娘娘会选在这里见面。”
“此地最为安全,再者后宫之中除了本宫之外,无圣上的命令,是不会有人擅自前来的,美人大可放心,且先说说你要见本宫,所为何事?”
我边说边一手抓起盆中的花瓣,撒入池中,看着它们顺着水纹漂浮四散。
元美人垂目苦笑了下,随即抬眸正色道:“我为什么会要求面见娘娘,娘娘心里早就洞悉其中深意了不是吗?娘娘这般聪明,又怎会猜不出我的心思想法。”
“美人何出此言?”我扬起下巴仰视着立于我身侧的人儿,随后回首低笑,“本宫猜不着你的用意,只知道一点,你想让本宫将你收为己用。”
“既然娘娘知道,又何必说自己猜不到呢?”元美人又朝我走近了几步,面无表情的说,眸色无恙,脸上的表情也正经非常。
正因为知道,才更要装糊涂。
我那天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珍惜,死倔着不肯开口,如今却又谦卑服软前来投诚,真不知她这心里是怎么想的。
眼瞧着慧妃大不如前,所以便想换棵树靠,以保自己性命无恙家族无事吗?
她是不是太过高看了自己一点,对我来说她现在不过是个废子,哪有被弃的废子在登棋盘的道理?
我瞧了一眼元美人,冷冷地道:“本宫的话,那日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况且你现下不过是个既不得宠,又无家族势力傍身的人,说的直白些,你现在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你的身家性命已全然被本宫所掌,又有和资格来同本宫谈条件?”
经我这么一说,她一时哑口无言,怔愣原地,似是没有料到我会这般直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甚是有趣。
“本宫虽不知道慧妃留你至今所图为何,可你在本宫眼里一文不值,更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且不说你父亲那兵部尚部只是个虚衔,手中无实权,李家如今风头正盛,你被慧妃处处压制既翻不了身更无力回天,说的难听点不过是废人一个,于本宫根本无用!”我极为不屑的嗤道,眸中鄙夷毫不作掩。
她闻言脸色一沉,声色不悦的道:“或许在娘娘眼中我元烟沁是个废人不错,可在她李娥颖眼中烟沁,可不单单只是个无力废人!”
看来激将法,已有成效。
“喔?”我佯装讶异的回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浅勾唇角,“那你告诉本宫,你身上哪点引得慧妃对你另眼相看?”
她是无用不错,可往昔也曾是慧妃身边的红人,那日虽是我太过高看她,将她当作与慧妃同等之人,尽管她真如其表那般无脑,却仍引得慧妃几次三番的暗中袒护,就连得知她被严密看管时,也不惜打破盟约含沙射影的用言辞攻击我。
她对我是没用,可对慧妃作用就大了去了,也正因如此,我才会留下她一条小命,更未将玉佩之事全都归咎于她身上,仅是给她扣了个嫌疑而已。
“我知道慧妃的一些秘密,正因如此,她才将烟沁性命留于至今。”元美人淡淡地道,面色沉寂如水,就好似在说着旁人的事一般。
我敛目浅笑,良久才幽幽地道:“本宫明白了,你之所以会来找本宫,一则是想借本宫之手摆脱慧妃的掌控获得自由身,二则是想保家族无恙,不被李氏一族当成替死鬼对吗?”
“家父虽并无实权好歹也是个兵部尚书,李南原当日笼络家父的目的为何,娘娘心里怕是十分清楚,李氏权倾朝野表面上对圣上诚服暗地里却尽耍花样,其女李娥颖往日在后宫更是嚣张狂妄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使尽阴损招数,烟沁不求我元家能长保荣华,只求娘娘保住烟沁家门性命,只要娘娘肯答应,烟沁愿为娘娘当牛做马,就是叫烟沁去死烟沁也绝不说一个不字!”
她双膝触地,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字字铿锵,看的我不禁觉得好笑,我要她性命作甚?
我眉心轻拧,脸色平静的凝视着身侧跪着的人儿,说:“要我帮你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本宫三件事。”
元美人听此先是错愕,后而便欣喜的道:“但凭娘娘吩咐。”
“你就不好奇本宫要你做什么事?”我微微侧身,饶有兴趣的对她笑道。
她神色一紧,咬唇回答:“不论是什么,烟沁都会答应。”
“真的什么都答应?不会再反悔?”我再次试探她的决心,冷声询问。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应道:“真的,烟沁绝不反悔!”
看着她的脸,听着她坚定不移的话语,我转眸扬了扬唇角,又随之垂下。
后宫如战场,甚至比战场更为危险,两军对峙重在智取不在强攻,就算是破城胜利也不会赶尽杀绝,顶多会将其纳为己用让他们诚服于胜利之国。
可在后宫没有仁慈这一说,更不会手下留情,均是未达目的不惜双手染血,不择手段,什么招阴损狠毒就使什么,丝毫不管不顾,只注重结果。
兵书有云:百战百胜,算不上是最高明的;不通过交战就降服全体敌人,才是最高明的。
所以这次我不会出手,也不会派手下一人出击,因为这次深陷泥潭之人不会是我,我只需站于一旁笑观战局,待时机成熟才会出面。
“本宫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不需本宫明说你心里恐怕也很清楚吧,现在的后宫局势你比本宫这局中人还要了解,如若不然你也不会急着寻那芳月为你出谋划策,第二件事,本宫要你劝服你父亲为本宫所用,你既深知朝堂被李氏所占大半,那其中利害想必你也该明白,第三件事,本宫要你一辈子都诚服本宫,相对的本宫会允你无恙老死宫中。”
既甘心为棋,那此生此世便都是棋。
“烟沁知道了,不过烟沁有几点疑问,娘娘可否为烟沁解答一二?”
我将身子没入池中,双臂撑于池边,轻转眼眸,“什么,说吧。”
“烟沁与芳月之间的事想必娘娘已经了解,烟沁第一个疑问是想问娘娘为何要将芳月禁于掌中,二是想问烟沁何时替娘娘分忧,三是娘娘叫烟沁劝服父亲是否是想要制衡李南原?”元美人柳眉紧皱,声色沉寂低缓,眸中尽是深深疑虑。
我扬首轻笑,眸光清冷的瞥了一眼元美人,接而云淡风轻的说:“芳月是陷害本宫失子的其中一人,你觉得本宫会放过她吗?至于如何替本宫分忧自会有人告知于你,本宫不止是想制衡李南原,还要将李氏一族连根拔起,问完了?”
她抿唇不答,眼眸低敛,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
不出击便能凯旋之法,最上乘的方法就是两国外交出面洽谈以谋取利,而在后宫不用废力就能赢的法子,无非是利用他人出力为自己效劳。
这看起来有点欺骗的味道,但实际上两方面都没有受到损失,一来是考验元美人的忠心,二来是借他人之手整垮歹人,这种两全其美的策略能说它是欺骗吗?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道理虽然后宫众人都懂,可若要付诸于行动,却是难了一些,也不好掌控,元美人本是制衡慧妃的一颗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妄动,可现在我却偏要用她激起慧妃的好胜心,让慧妃与某人不宣而战。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人心,而是人本性的奸诈。
我说过会用尽所有卑劣的手段让她们生不如死,眼下她们既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我除之而后快,我又岂能坐以待毙任由他人宰割,为人鱼肉呢?
若只当我是原先那个只会一味隐忍,不敢还击报复的秦妯烟那就错了,现在的我不会忍让,也断然不准他人再随意欺辱!
不论是她家族权势滔天位居高位的慧妃也好,还是那身怀有孕佛口蛇心的陆嫔也罢,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剃人头者,人也剃其头。
陆嫔你的演技是很精湛,这虚情假意做的也是很漂亮不错,尽管你甚是狡诈精明,可如今怕是也难逃此劫。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必有一得,我倒要看看你机关算尽最终能落得个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