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宫里还是一片静谧,和平的表象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潮,阴诡遍地。
几天后,陆嫔入狱,慧妃被贬,日子也愈发变的有趣,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视我为骨中刺。
她们两人的凄落凸显了我今日风光,不过我想要的并不仅仅是这表面的假象,而是真正消除怨恨的方法。
慧妃大难不死,其母家又百般维护将罪责全都归咎于陆嫔一人,这才免了囚禁冷宫的劫难,只是就算她李家没有拿权威胁,我也不会将慧妃怎样,来日方长,我压根一点儿也不急。
今日是使臣大宴,本该热闹喧嚣的宫里却是一片寂静,除了压抑更多是恐慌与不安,恐怕谁都没有想到,往昔叱咤后宫的慧妃现下会落得这般下场,而那素来与我交好的陆嫔却也是如此的蛇蝎心肠。
宁和宫如今宛如丧家,虽然慧妃位份已降,但处罚之事却延迟了几日,天寿节过后才会真正的开始审理她们巫蛊后宫之事,陆嫔变囚犯,慧妃变李妃,实在是有趣。
廊外天色昏沉,眼前的风景都蒙上了一层帘幕,叫人看得不真切。
元美人来的时候,我正靠坐在廊下吹风,她步履缓慢的走近我侧,接过红英手中的披风盖在我的肩头,轻声道:“娘娘,嫔妾的父亲已经回了话,父亲说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元尚书真正该效力的不是本宫是皇上,本宫只不过充当牵线搭桥的角色罢了。”我伸出手接住随风飘来的一片花瓣,低敛着眉目,扬手将掌心花瓣又送回风中。
元美人俯身坐于我侧,看着我的脸,长舒了口气说:“再过一段日子,这宫里就该热闹起来了,听说是李南原与吏部尚书等人联名上书的。”
“这个本宫知道,他们无非是怕本宫独占圣宠,让后宫其余嫔妃无立足之地。”此次选秀名义上是为了充实后宫,可如今李妃失势,李家在后宫中没了眼线自然会着急上火。
元美人低头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说:“嫔妾听万总管说,陆嫔在牢中呕吐不止,细细算来恐怕已经有了,娘娘打算怎么办。”
稚子无辜吗?
“在这人吃人的宫里,就算保住了又能如何,但是不论怎么说,陆嫔腹中所怀终归是皇上的孩子。”
元美人闻声倏然抬眸,眸中满是惊讶,“娘娘莫不是想杀母保子?不可不可,就算这事实摆在眼前,娘娘以德报怨留那孩子一命,但难保那孩子长大成人后不会予以报复,娘娘万万不能仁慈过头留下祸端啊。”
“本宫想出去走走,元美人就先回去休息吧,这次的事情你做的很好,本宫会记着的,另外替本宫转告你父亲,让他在朝中减少言辞,与李南原的关系不可太近亦不能太疏远,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吧。”我缓缓起身,斜望元美人,声色低柔的道。
她垂首作揖,朱唇轻启:“嫔妾明白,那嫔妾告退了。”
“恩,去吧。”
我看着元美人的身影从我眼中渐渐消失,才迈步出廊,元美人最近变了不少,相比原先如今她这性子倒真是让我另眼相看。
现在的她低调的很,很聪明也很守规矩,也学会了如何置身事外,将她那装傻充愣的本事发挥到淋漓精致,后而转投于我给自己留出了后路,也保住了元家满门荣华。
这宫里的女人对普通人而言,或许风光无限,锦衣玉食,却不知这真相与假象只是一帘之隔。
当隔在其间的帘幕被扯碎,当褪下身上绸缎绫罗,当脸上的假面被剥落,当光鲜亮丽的外表彻底化作粉末,剩下的不过是具没有灵魂,已经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躯壳罢了。
可望不可及又如何,富贵妖娆又怎样,万千宠爱又有何称羡,这宫里的女子不过是政治斗争与权力争夺的牺牲品罢了。
高墙之内,后宫佳丽三千,尔虞我诈的后宫是个权术阴谋遍地的战场,只有看不见的杀戮与血腥,若想存活只能踩着旁人的尸骨一步步的向上爬。
光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就好比陆嫔她便是得不偿失的一个例子。
想在后宫中生存,就必须学会圆滑周旋,必要的时候还得恩威并施,就好比我一般,利用元美人在李妃耳边吹风,借她上次中毒一事引出早就藏匿在她宫中的布人旁敲侧击激怒了她,后又让早已被我知晓身份的巧燕在众人面前说出那么一番话。
陆嫔是在宫中施行禁术不错,李妃宫内藏匿的布人也本该放在我的寝殿,可她却没有想到巧燕已被我掌控,人不是铁打的是有七情六欲的,只要稍微动动口,给些好处她们便能倒戈相向,元美人亦是如此。
该给财物的就给财物,该给官职的就给官职,该威胁的就威胁,这三点我领悟的是有些晚了,却也不是很迟。
兵书谋攻篇有云:了解敌方也了解自己,每一次战斗都不会有危险;不了解对方但了解自己,胜负的机率各半;既不了解对方又不了解自己,每战必败。
败了那么多回,被欺辱了那么多次,现在我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扳回了一局,虽然这结果还有些不太理想,但也足够了,毕竟这做人不可太贪心不是吗。
凉凉地风吹得人眼睛酸涩,我站在桥上,望着那一池碧波湖水失了神,记忆中的一幕幕反复在我眼见交叠,抨击着我的心房,时刻提醒着我心中的怨恨还未消除。
可是心底仅存的那一丝理智,却又让我无法痛下杀手,恨是真,不忍也是真,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我垂下眼眸,满腹纠结,一双有力的臂膀穿过我的腰间,将我环抱着,背抵那温暖坚实的胸膛,不知为何胸腔内的烦扰情绪顷刻消解了不少,淡淡的龙涎香气顺风扑鼻,竟是头一次觉得这个气味如此让人安心。
“皇上怎会知道臣妾在这儿。”
他圈着我腰肢的手紧了紧,下巴抵在我的肩头,柔声说:“朕被那群老臣吵的头疼,出来躲躲。”
我闻言唇角悄然扬起,只是我自己,却没有察觉到。
“本想避开狐狸,却碰着了老虎。”他用下巴顶了顶我的脖颈,语带戏谑的说,言语间的温柔毫不做掩。
我脸色默然,垂首淡道:“臣妾哪里是老虎,皇上谬赞了。”
“你可知昨夜朕看着那两人咄咄逼人的神色,心里有多么不适吗?虽然朕知道一切尽在你掌控之中,也知道你已留好后路只是面上不动声色,可尽管是这样,朕这心里还是不平稳。”他的语调很轻,叫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我的心尖却还是因他此话,隐隐颤动了一番。
我咬了咬唇,附在身前的手缩入袖中攥了攥,“听说不久之后会有新人进宫。”
“恩。”
他似敷衍般的应了一声,缓缓松开手,我偏身欲离,却被他不知何时抬起的臂膀困住了肩头,他修长的指尖挑着我的下巴,幽若深潭的双眸中十分清晰的倒映着我的影子,唇上一暖,复而冰凉,“不过是多了些人而已,朕不会变,你也无需介意,这宫里总有一日会变的清净,不过是早晚问题。”
他垂手系好我披风衣带,揽过我的腰身,朝桥头而去,薄唇边浅噎笑意。
我低眉敛目,除了适才的怔愣之外,面上仍是没有表情,只是盯着脚下的石子路,目不斜视。
我与莞辰并肩而走,谁也没注意,桥边树木旁有一抹白衣肃立,他扳着树枝的手骨节分明,俊美如刀刻的容颜上闪过了一丝让人参不透的情绪。
而另一侧的石拱门下,一身穿艳丽罗裙的女子,眸光阴寒,银牙紧咬,如花容颜因愤怒变得有些扭曲,玉手紧攥,身子不住的颤抖着。
原先怎得就未看出这贱人有如此心机?竟也会使阴刀子捅人,本以为她只是嘴上功夫了得,空有美貌容颜罢了,若是真的斗起来,自己必定会将这小贱人斗垮!谁想却是自己误算了,反被将了一军。
本宫若不发威,你还真当本宫好欺负?
好啊,咱们就走着瞧,看是本宫先衰败尽失,还是你这个贱人先赴黄泉!
弱肉强食的宫廷中,只有,有能力有手段者才能生存,不管今后这宫里会多出多少人,还会有什么艰难险阻,人若犯我,我必不轻饶。
看来在天寿节之前我得去牢中探望一下陆嫔了,我与她之间的恩怨是时候好好清算一番了。
陆嫔如此小心精明,步步为营,处处算计,却终是栽在了自己的局中,恐怕她直至今日都还想不通为何我会突然倒戈,她以为我只知她是害我失子的幕后黑手,其余一概不知,其实不然。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既是仇敌,我又岂会对有关她的一切都不清楚呢?
她是被野心蒙蔽了眼睛聪明反被聪明误,也太过焦急,不然这一战,我不会赢得如此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