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书瑶对上段子离温和的目光，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看向陆承渊，他此时面色冷硬，薄唇紧抿。
她知道，他不想接受他的救济，但目前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他们此刻的麻烦。
沉吟了一瞬，她看向段子离。
“谢谢你，段公子，等回到京城，我会将这笔钱还给你的。”
段子离看了陆承渊一眼，再看向她，轻轻一笑。
“这样说，太过生份了。”
“原来姑娘和这位公子是京城人士，又与段公子相熟，在下之前真是多有得罪了。”
掌柜立刻又换了一副嘴脸，好一个变脸高手啊！
佟书瑶冷笑一声，“掌柜的，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开店做生意，收钱是应该的，可是话就不要说得太过难听，别人有困难时，江湖救急别人会感谢你，有机会会报答你，可若做得太绝了，以后再碰头，有可能吃亏的就是自己了。”
说完，她又冷冷瞟了那个猥琐男一眼，伸手挽着陆承渊的胳膊，莞尔一笑。
“我们走吧。”
那个原本气势汹汹的猥琐男好似被她的气场震慑住了，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路过段子离身边时，陆承渊与他淡淡对视一眼，收回视线，与佟书瑶一起走出了酒楼。
佟书瑶挽着陆承渊的手臂，走在大街上，偷偷瞟他的脸色。
他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走了一段，佟书瑶突然一笑，用轻松的口气说道，“我说了吧，在民间混也没有那么容易嘛，所以，你就应该明白我为什么那么在意俸禄了吧，混社会，钱太重要了。你从小没担心过吃穿，你不懂，对咱老百姓来说，一辈子，就为了钱而奔波，只为了能吃饱，穿暖。为了不被人瞧不起。”
陆承渊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她，好半响，他才道，“爷让你受委屈了。”
闻言，佟书瑶愣了。
她本就来自民间，这种事情见得多了，这又算什么呢？相反，他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对他来说，才叫委屈吧？
“我不委屈，只是……”佟书瑶黯然地垂着头。
“只是什么？”
她说着不委屈，再抬头时却是满脸的委屈，嘴巴一瘪。
“只是我这个丫头失职了，你说过，有过要罚，你会不会扣我俸禄？”
看她瘪着嘴的委屈模样，陆承渊竟然抿着唇笑了，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酒窝。
“不扣。”
“真的？”佟书瑶喜出望外。
“嗯，你做得很好，让爷有种被你保护的感觉，等回京了，爷要奖赏你。”
有种被她保护的感觉？
回想了一下，佟书瑶就笑了。
的确，掌柜一爆粗，她就忍不住为他发声。虽然她个子比他小，却坚决地站在他面前，潜意识里好像就是觉得他是一个需要保护的人。
有奖赏可拿，想想心情就好了，可是再想想，她又郁闷了。
之前计划游戏人间的时候，并没有想到银子这回事。没银子，怎么游戏人间呢？吃住总是要要钱的吧？
“爷，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没有钱，短时间又赶不回京城，我们睡大街吗？”
她可以睡大街，他不能睡大街啊。
“有地方睡。”陆承渊道。
看来他早就有目标了，佟书瑶眼睛瞪大。
“什么地方？”
他们又骑马走了小半日，佟书瑶便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出了流水县几里外的一个风景优美的小村庄，东溪村。
“阿陆，阿陆来了。”
“阿陆哥哥来好，太好了。”
整个村子因为陆承渊的到来而活跃了起来。
男男女女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围拢了过来，小孩子也是围着他欢快地又蹦又跳。
陆承渊任由孩子们拽着他，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和笑容。
她一时竟看愣了！
原来他也可以笑得这么随性自然！
看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已经跟这里的村民很熟。
可是，阿陆？
噗！
这个名字好亲民有木有？
不过还好，比大宝这个名字用在他身上好多了。
自来到东溪村，佟书瑶就觉得村民们在有意无意地打量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最后，终于有八卦的村妇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了出来。
“阿陆，这个是你家媳妇吧？”
“嗯。”陆承渊竟然承认了。
佟书瑶鼓圆眼睛瞪过去，却又因为有众多村民在场，不好反驳得太过明显。
陆承渊好似没有看见她颇有深意的目光，含着淡淡的笑介绍。
“她叫阿瑶。”
“原来是阿瑶姑娘，咱们东溪村欢迎阿瑶姑娘。”村民们热情地招呼起来。
“阿瑶姐姐，阿瑶姐姐真漂亮，阿瑶姐姐来跟我们一起玩。”
小孩子们放过了陆承渊，又围着佟书瑶转起圈儿来。
面对村民们误会之下的热情，佟书瑶有点不好意思，只好将错就错地笑对他们。
“谢谢大家。”
与村民们打过了招呼，陆承渊带着她来到一个独门小院儿。
小院儿不大，很冷清，却很干净。
一个老妇人独坐在门口，手中摸索着一双布鞋。
“是阿陆吗？”老妇人听见了脚步声，朝着脚步声的方向问。
看老妇人空洞的眼神，佟书瑶很快明白过来，她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陆承渊走到妇人身边，蹲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干娘，是我。”
佟书瑶惊了。
她竟然是他的干娘？
看村民们的态度，应该都不知道陆承渊的真实身份，这位干娘应该也不会知道她的干儿子是当今皇上吧？
“还有谁？”妇人侧耳细听。
她的眼睛看不见，听觉却练得很敏锐，知道走进来的不止一个人。
陆承渊回头看了佟书瑶一眼，还没有回答，就听见妇人笑了起来。
“听闻你娶了个漂亮媳妇？一定是你的媳妇吧？”
“是。”陆承渊道。
这是个误会，佟书瑶在心里回了一句。
自从来到东溪村，陆承渊俨然不再像个皇上，也没有了平日里的高冷样子，他甚至像一个邻家大男孩一般，笑容阳光温暖，很亲切。
“姑娘，过来，过来让老婆子我看看你。”
妇人朝着她的方向招了招手，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佟书瑶走了过去，讪讪地道，“老人家，您好。”
妇人摇摇头，笑了，“傻姑娘，你既然是阿陆的媳妇，自然应该跟他一样，叫我干娘才是。”
佟书瑶瞥了陆承渊一眼，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白了他一眼，佟书瑶咽了咽唾沫，终于叫了一声。
“干娘。”
“哎，乖。”
妇人极为高兴地答应了一声，摸索着拉到佟书瑶的手，并一路往上。
佟书瑶明白了妇人的意思，蹲下身来。
妇人粗糙的手摸到了她的脸颊，轻轻地描画着她的轮廓。
“是个漂亮的姑娘，就是瘦了些，叫什么名字？”
“我叫……”
“她叫阿瑶。”
佟书瑶还没有回答，陆承渊就替她回答了。
妇人点点头，“阿瑶啊，吃饭的时候得多吃一点，这么瘦怎么行？这么瘦怎么给阿陆传宗接代啊？”
佟书瑶差点一口喷了出来，好容易忍住，扭头看过去，就见陆承渊的眼神在一瞬间黯了下来。
于是佟书瑶突然觉得不好笑了。
传宗接代，这对他来说，是一个讽刺的词语。
看到他突然黯淡下去的目光，她突然隐约觉得有点儿心疼，于是就很郑重其势地说了句。
“是，干娘，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她入戏入得太快，俨然已经成功代入进了陆承渊的媳妇这个角色里。
所以，当她快嘴说完，脸飞快地就红了起来。
陆承渊却在听见她的话时，瞅了她一眼，眼里终于浮起了半丝笑意。
那种笑，区别于高兴和激动，而是单纯觉得搞笑而起的笑意。
妇人也被她的快人快语逗乐了，笑了起来。
“真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阿陆，可要对阿瑶好一点，不要辜负了这么好的姑娘。”
“是，干娘说得是。”陆承渊道。
假的说得多了，也就变成了真的。所以，被误认为是他媳妇这件事，她已经渐渐适应了。反正就是一个误会罢了，事实怎样，两人自己知道就行了。
“今日阿陆带着媳妇初次来见我这个干娘，我去给你们做些好吃的去。”
妇人说着扶着门框站起了身。
“干娘，我去吧，您这么不方便，还怎么好意思让您做给我们吃呢？干娘，您在这里等着，让我去做。”
这倒不是为了挣表现，这是她的真心话。
“真是个勤快懂事的好姑娘。”妇人夸道。
佟书瑶已经走进去，找起厨房来了。
等找到厨房，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如此自告奋勇是一件多么冲动的事情。
这土锅，土灶的……
做饭炒菜，没问题。可是，让她一边烧火一边炒菜做饭……太考技术了有木有？
刚刚把话说得那么漂亮，此刻怎么好意思让老人家进来帮着烧火？
而另一个人，他的那双尊贵的手是用来指点江山的，又怎么可能下厨房来帮她烧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