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君昀眼皮一跳,尔后,他双臂把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谢慧齐号啕大哭。
“小姑娘啊……”齐君昀把头埋在她的肩上,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对不住了,你别离开我。”
只有真正失去后,他才知道那种锥心之痛有多痛。
他还以为,知道她会死的,他可以接受的。
只是等这一天到来,他才发现,他失去的不仅仅是祖母,还有往昔祖父与她一同照顾他的所有时光。
他疼,也舍不得啊。
“哥哥……”谢慧齐抱着他,泣不成声。
“诶,小姑娘。”齐君昀回抱着她,紧紧地闭上了眼,流完他的最后一行泪。
再抬起头,他脸上已无泪,他拿着她的帕子给她擦泪,轻声与她道,“没事了,后面的事哥哥来。”
他看着她满是苍白,楚楚可怜的脸,叹着气道,“都瘦了,是我没照顾好你。”
她刚出月子,却让她承担这么多。
齐君昀抱了她起来,“地上凉。”
谢慧齐也努力地止住了泪,回过头叫红豆,“去打温水过来,孝服再拿身新的过来。”
红豆抹着眼泪,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过背大力跑出去了,速度快得就像一阵风。
谢慧齐抬起袖子给他擦脸,她不哭了,她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与他一字一句地道,“我陪你,到哪都陪。”
人间地狱,她都陪他去。
她会陪他的。
没有她,他到时候伤心了,谁来安慰他?谁来替他撑住一片小天空让他能短暂地哀伤一下?
不会再有人比她更爱他的了。
齐君昀‘摸’着她的脸,把她抱回了怀里,轻叹了口气。
谢慧齐让他用过粥和水,又把他收拾了一翻,跟他在老祖宗面前磕了头,送了他上马。
齐君昀‘摸’‘摸’她的脸走了。
他进了宫,先去了皇帝那,皇帝看着他瘦削的脸,久久都没有言语。
“起罢,我让太子跟着你去。”最终,皇帝下了龙座扶了他起来,看着妻侄那冷峻的脸,他嘴‘唇’动了动,“老太君走之前,说过什么吗?”
说过他什么没有?
齐君昀垂着眼,摇了摇头。
他一言不发,皇帝也没松开他的手臂……
太子站在‘门’口,漠然地看着里面,也没有抬脚进去。
说什么?
他的外祖母临终难道还会给一个害死她‘女’儿的人留话?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君昀……”皇帝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手臂。
“没有,皇上,祖母走得没有声息,并没有留下什么话。”齐君昀最终还是给皇帝留了颜面,说了他能听的。
“是么?”皇帝急促一笑,松开了他的手,“那太可惜了。”
说罢,他有短暂的茫然,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可惜那爱齐后的母亲走了?
可惜齐后那只要哭着就会叫着的娘走了?
还是可惜,那个会拿着拐杖打他,质问他为什么要毁了她的‘女’儿的老人走了,这世上,就没有人再到他跟前来提起那个他曾爱过的‘女’人,再无人会为她出气了?
她是小皇后的娘,也算是他的娘的……
她并没有要话留给他的?
哪怕是求他对齐国公府网开一面的话都没有?
皇帝急促一笑之后,又急促地笑了两声,摇着头有点失魂落魄地往龙座上走去叹道,“太可惜了。”
不过可惜什么,是可惜跟他一起怀念小皇帝的人没有了,还是可惜糊涂老太太一生糊涂,连要死了都不会借着她死的事给齐国公府求情份,他也分不清楚了。
齐君昀从宫里带出了太子。
太子抱着儿子一路都面无表情,只是在马车进国公府的时候,他偏头张了口,问他表哥,“她是不是作了法,把命过给我了?”
齐君昀靠着车壁一直闭眼不语,这时候他也没睁开,伸出手,把太子带到了他的肩上靠着,他安抚地在表弟的肩上拍了拍,方启薄‘唇’,“没有作什么法,就是把命过给你了,那也是她对你的一片心意,往后你多活一年,就给她多烧几柱香就是。”
太子没出声,只是眼泪从他爱笑的脸上流了下来。
“我小时候……”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孩子,喃喃着他的小时候,“我小时候,最爱的就是她来宫里了,她来了,我就能放心地吃糖了,母后也会对着我笑了,她会拉我过去坐到她‘腿’上紧紧抱着我,就像我还有人疼似的。”
母后亲近他,疼爱他,皇帝就会发疯,那个时候他不明白为何母亲不愿意靠近他,对他忽冷忽热,心里只想着外祖母来了,她就会拉着他的手去接外祖母,从栖凤宫走到西‘门’,她温暖的手都会握着他……
他外祖母每次的出现,全是他小时有关于幸福的记忆。
而现在,那个抱着他哭,心疼他在宫里会受欺负,求他的表哥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的外祖母没了……
太子想,自己果然是个没有亲人缘的。
太子来了后,抱着皇长孙久跪不起,齐君昀让宫人盯着他后,跟妻子道,“别去管他。”
说罢,他出了府,一家家报丧去了。
看着他如利箭一想转过身离去的身影,谢慧齐转身看着抱着皇长孙,佝偻着腰,头靠地的太子,闭上了艰涩的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去抱了皇长孙出来,在皇长孙挣扎的时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在他额上轻轻地印了一‘吻’。
皇长孙止了挣扎,却哭着与她道,“我要陪我父王。”
“你父王在跟你曾外祖母道别呢,你跟表舅母先呆一会,让你父王跟曾外祖母好好呆一会,好不好?”谢慧齐说着,朝红着眼睛朝她看来的太子点了点头,道,“我让嘟嘟跟璞儿呆一会。”
“谢嫂子了。”
眼见他要过来给她磕头,谢慧齐拦了他,朝他摇头,“别‘乱’规矩,太子。”
她抱了嘟嘟起来,嘟嘟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父王,太子朝他勉强笑着道,“跟表舅母去一会,等会父王就来接你了。”
嘟嘟伤心地把头埋到了表舅母的‘胸’前,把手挂上她的脖子,在她怀里小声地低泣了起来。
他不想离开他的父王。
四月的天气已是暖了,但灵堂总是有些寒气的,谢慧齐给嘟嘟披了件小披风,又给他喂了碗加了点姜沫的小‘肉’汤,等他吃完了,才把一直安安静静坐着,黑溜溜的眼睛一直朝她打转的胖宝贝推到了嘟嘟面前,“嘟嘟,能帮表舅母照顾一下表弟吗?”
嘟嘟看着齐璞,齐璞这时也好奇地看着他,在齐璞抓住他的手叫“哥哥”后,皇长孙想也不想地点了头,“表舅母,我照顾的。”
他想照顾他。
嘟嘟伸出手,一下就把胖表弟抱住了。
谢慧齐也是因此松了口气。
她太忙了,没法时时看住他们。
她差了府里最忠心的人守着鹤心院,两里三个小主子都在这,皇长孙呆在这也安全。
出了屋子,谢慧齐跟守在‘门’口的齐二道,“你跟你媳‘妇’也时不时出‘抽’个空打个盹,别干熬着。”
“主子,”齐二也是满眼都是红的,他朝谢慧齐躬着身道,“我们轮着来的,您就放心了。”
“诶。”谢慧齐点了点头。
齐大齐二都是最忠心的,可惜这时候最忠心的也是用得最狠的,也不容他们有一点懈怠。
她一出鹤心院就去了青阳院,却被告知,老夫人跟二老夫人都去灵堂了。
谢慧齐也就知道,两个长辈这时也算是振作了起来了。
她便去了前堂,跟大管家的商量起家事来。
齐府老太君的丧事办到了月底,选了五月初一入的葬,那天老国公夫人跟二老夫人都哭昏了过去,一回府,就病倒了。
谢慧齐的月子本来就因为老太君的病坐得甚是不安心,一点‘肉’也没长,‘操’办过丧事之后,就更是瘦得不见‘肉’了。
被她叫来照顾婆婆跟二婶的大郎二郎见到她,两张俊脸皆绷得紧紧的,二郎更是因此叫了姐夫去了趟练武场,大郎在二郎被姐夫教训稀里糊涂后,也加入了战场,两兄弟对阵姐夫,也把一直心存在心中被抢了姐姐的愤怒借机打了出来,下手格外的狠,也不怎么讲究招数,什么管用就用什么。
谢慧齐被下人知会急急赶来的时候,就见两个小兔子崽已经被他们姐夫都打趴在了地上,而国公爷身上也没好到哪里去,连外袍下摆都被撕了一道,头发也全披散了下来,眼神狠厉又孤傲。
谢慧齐看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夫君现在的脚还踩在她大弟弟的背上……
看到她来,都不松脚!
“阿姐,阿姐……”垫底快喘不过气来的二郎见救命的来了,在最底下扯着嗓子凄厉地喊,“阿姐救命,姐夫打我们。”
谢慧齐忙跑过去扯齐君昀的手,“哥哥,哥哥……”
齐君昀没松脚,他此生从来没与人这么无赖地干过架,二郎甚至还敢踢他的下裆,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以后还是会敢翻他的天!
他看着妻子冷冷道,“你现在跟他们问清楚了,你这两个‘混’帐弟弟是怎么对你丈夫的,我这脚才会松开,要不你再怎么叫哥哥也没用。”
他是不会心软的。
威现在必须就在他们姐弟三个面前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