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润好动,在宫里住了几天就有点受不了了,他想回家去,不愿意呆在哪都去不得的宫里。
齐望因还想翻看一下宫里的几处藏书阁,反能呆的下。
齐奚想想,便在这日送皇帝去太和殿的时候说了让小弟弟先回去的事。
平哀帝有些犹豫,与她温声道,“他若是呆不住,那朕赐他令牌每日皆可进出,你看……”
齐奚笑着摇了摇头,“由他回罢。”
说罢,又笑望着他,嘴角笑意更深,“还有齐望留着陪我呢。”
平哀帝没说话。
“就是齐望也想回去了,我一个人留着也没事的。”齐奚笑着淡然道,眼睛又是一转,眼神全放到了他脸,而她此时也是一脸的狡黠笑容,“就是得哥哥现在就开始想个好办法,能让我留下,又不至于让那些大臣捉着我在你面前唠叨个不停。”
她是什么都不怕的,也没打算弟弟们都回去了,她没了挡箭牌也得跟着回去。
“哥哥在宫里要住多久,我也想以后就在这里住多久。”他要是敢多活几年,她也能多陪他几年。
齐奚笑意吟吟,平哀帝的脚步此时却是顿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小手,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看着她轻声道,“你说什么呢?”
他说得太柔太轻,齐奚看着他深深望着她的眼,那眼里有着几许探询,还有几许忍耐……
“我说,只要你活得好好的,我就是在这宫里陪你一辈子都无妨。”齐奚垂下眼,看着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微微笑着轻声道,“哥哥,你活久一点罢,多陪我一会,我还小呢,好多事还没学会去承受,你等我再坚强一点,等我再坚强一点,好不好?”
平哀帝也是看着他们相握的手,久久都未出声。
直到齐奚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他才抬起头来,闭上炽热湿润的双眼,抬头望天,任初秋的风吹过他滚烫的脸。
叶公公跟在他们身后,又是低头头偷偷抹泪。
这日黄昏,平哀帝回来得早了一些,身后跟着的太监们手中捧着的让他晚上批的奏折从厚厚的好几叠变成了小半叠。
齐奚午后会送他回太和殿忙,下午倒不去太和殿那边接他,而是只要没事就站在长乐宫大门里等着他回来。
他一回来,齐奚就看到了小叶公公捧着小半叠奏折讨好地朝她弯腰请安,她也是笑了,回头朝身边站着的人笑道,“今日哥哥总算愿意听我的话了?”
平哀帝单手握拳抵嘴,低着头轻轻地轻咳了一声。
“桑婆,你去厨房做我下午吩咐你给皇上做的药膳,碧鸟,你也跟着去厨房一趟,看看果羹有没有做好。”
“是。”
她的人一走,齐奚就对小叶公公道,“你把奏折送进去吧。”
“是。”小叶公公很会识皇上的心,二小姐一发话,他就很听吩咐地迈着步子带着人送奏折回殿了。
这厢齐奚指挥平哀帝,“哥哥你帮我把这个花盆抬起来,我要挂架子上……”
今日是小叶公公带着一众内侍当值,现下小叶公公一走,留下的几个一见平哀帝往二小姐指的方向瞧,其中一个就怯怯地道,“二小姐,还是奴婢来罢。”
齐奚笑而不语,平哀帝却是淡淡地扫了那出声太监一眼,吓得那太监浑身就是一激灵,迅速低下头躬着腰退了下去。
齐奚这时候去折他的袖子,与他微笑道,“我想在你的书房窗边挂一个花草架子,你若是看眯了眼,就起身出来走几步赏赏花草,也不用去御花园那么麻烦了。”
她这几日移了不少草木进长乐宫,长乐宫不过小几天就已经变了点模样了,平哀帝由着她变动,见她这般说也是直点头,“那我知道了。”
齐奚的手一放下,他就走到她指着的地方低腰去抬花盆了。
花盆有点重,平哀帝抬着略显吃力,把花盆放到她指好的位置,他又是重重地吸了口气,但等到抬第二盆稍微轻点的时候,好像又好了点。
齐奚让皇帝帮着她抬了六七盆也就没让他抬了,拿着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汗,笑道,“你明日也早点回来帮我干活罢?”
闭着眼睛让她擦汗的平哀帝微笑点头。
这时候碧鸟端来了果羹,这次平哀帝一口气吃了一碗的果羹不说,又喝了半碗的红参水,一点反胃呕吐之感也未有。
齐奚在旁一直看着他,平哀帝抬眼就能看到她的笑脸,往往也忍不住翘起嘴角。
只是到了夜晚,终归是不能多留她一会,他便也只能送她出了长乐宫,目视她远去。
但想想明日就能再见到她,这夜间便也能安睡了。
齐奚到了宫里没几天,长乐宫因她的到来一片和乐,早晨晚间都有人声笑声,不再像过去那个静得连掉根针都清晰可闻,死气沉沉的长乐宫了。
自齐奚那天说让哥哥开始想个好办法后,平哀帝原本对姬英,蚊凶两个迟迟不早的属国的那点耐性也没了。
他需要杀鸡敬猴,原本还在官邸住的蚊凶王便突然昏迷不醒了起来。
平哀帝之前没动手,是因为他不想跟蚊血再起战事,他大忻需要休养生息,所以他跟前来跟他讨恩赐的蚊凶王一直耗着,哪怕蚊凶王算计了他,他就是奄奄一息也没想让蚊凶王死在大忻的皇城,让蚊凶那边在这时候挑事发兵。
他本来还想等齐国公回了京,他就可以走了,朝廷中有齐国公,谢家两智者谋士是齐国公的妻弟,兵部更是在他们齐家手里,而他更是有个骁勇的表弟,还有表弟那岳家林家在,这蚊凶就是想再次来犯,怕也是难以成事。
只是,他不走了,这头一次来见他就打算压他的两个属国他也打算干脆在他手里处理算了。
按兵不动的姬英王爷那,平哀帝倒也是暂没动手,也还是按兵不动。
只是他找了林立渊和谢晋平谈了话,让林立渊把东北的十五万兵权交给了谢晋平,让谢晋平调齐人马,守住西北三州全线。
他又叫了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进来,把东北四州的存粮先调到京城新建的国库。
平哀帝上任还不到三年,但做了许多事,他日夜以继的勤政就是在短短时日内就扩大了国库,加大了与京城靠得近一点的西北三州跟东北四州军力的控制力。
他见过这七州三十五万兵力,凡六品以上所有的武将,这些人皆得了他的赏赐。
而林立渊手中握有的兵符需得有他手中的另一半才能调兵谴将。
他还打算等谢将军把这十五万大兵从东西带回来,让他带着这十五万士兵在京城和众大臣们的眼皮子底下溜溜。
他一个病皇帝能做的事多了去了,想来也没人愿意得罪他。
哪怕齐国公回来了,齐家两兄弟也都回去了,想来只要她没提回去,别的人也不会先她开口的。
他不会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谁敢,他就让谁先死。
平哀帝在前朝翻云覆雨,回了后宫对表妹却极其温驯,往往皆是她说一他从不说二,听话得很。
他是真听话,所以齐奚进了宫半个月,他一次烧也未发。
齐奚见他走一段路也不太喘气后,叫来了太医和齐国公府药堂的大夫们帮他诊脉。
她需要把他的药量减下去,他现在吃的药太猛了,这样个吃法,不过顶多一年就会撑不住,他的五脏会先于他的人垮掉,到时候就是神仙也回天无术。
平哀帝早些年身子早就垮了,这次没猛药给他延着命,他也活不到齐奚进宫的日子。
当太医和齐国公府的大夫都犹豫着要不要减药量的时候,他看到她抿着嘴,小脸紧绷固执地看着这群人,他先开了口,朝领着的太医柳首道,“这药方子再重写一张罢,朕这些日子感觉好多了。”
柳首听了,跟他身边的同僚面面相觑了一眼,方才举手作揖回道,“回禀皇上,依微臣看,您身子骨是好多了,药方是该换了,只是……”
只是这药方若是换了,皇上怕又是夜不能寐,白日也会无精打采了,这岂不就是皇上最厌的?若不然,之前他们也不会依他的发怒定这么猛的药方。
“就换罢。”平哀帝知道柳首是什么意思,打断了他的话道。
他说话之时,看了表妹一眼,这时候表妹也是淡淡地朝他看过来,脸上无悲无喜的甚是平静,只是看在平哀帝的眼里她平静得太过,莫名让他的心跳加速,心口还往内缩了缩。
他怕她看出来他之前是有些不想活了,所以就是明知吃猛药只会死得快一些,他无所谓不说,反而觉得这样也好。
现在看她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知她是冲着谁来的,平哀帝莫名的忐忑了起来。
齐奚那边也任由她表哥总是装得不在意地把眼睛直往她身上转,她微皱着眉看着柳首他们一群人重写的方子,一道一道药慢慢地看了起来。
她学得杂,什么都懂一点,这药理也是懂一点的。
所以之前他用的方子她看得懂,现在在她手上的她也亦然。
齐二小姐看得专注,皇帝更是把眼睛放在她身上就没移开过,手还不安地握成了拳手放在了膝上,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太医院的人和齐国公府的大夫们更是不敢掉以轻心,皆弯腰躬身打着揖,屏息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