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深夜11点多的急诊输液室,整个偌大的空间里就坐了几个人,而纪如意对面的刚好是一对情侣,听到齐天平和纪如意的对话,其中那女的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诶,你说那男的跟这女的什么关系?”
“不晓得,朋友?”
“不像?像是情侣,不过这两人怎么穿成这样…”
纪如意闻言才想起来自己还赤着双脚,而齐天平身上还穿着那套隆重到不行的礼服,这种装束,在镜头前完美俊逸,但在现实生活中,特别是午夜急症室的输液大厅中,感觉就像是穿着戏服。
齐天平应该也听到了身后男女的对话,很气愤地转身剐了他们一眼,瞬间用眼神将身后两人的嘲笑和议论全部扼杀在牙齿缝里!随即沉着脸,曲膝坐到纪如意身边,刚一坐下,目光触及到她放在地上的双脚,于是又蹲下去,脱掉自己的皮鞋,卸下自己的袜子,再站起来蹲到她面前,将她有些脏的脚捧到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再将自己的棉袜一只只套上去…
“夜里很凉,居然还光着脚到处乱跑,难怪会拉肚子…”
还带着他体温的棉袜,柔软贴在自己的脚底,让她所有凉掉的细胞都渐渐暖起来,如此亲昵的动作,他却做得极其细致顺手,纪如意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额头,心里的堡垒慢慢瓦解。
最后帮她穿好袜子,他才满意地又坐回椅子,又脱下自己的西装,披到纪如意肩上…面前的两双脚,一双伸在明显过大的男士棉袜里,另一双赤着装在皮鞋里,如此诡异的装束,却透着他对她专属的宠溺。
纪如意觉得眼角有些酸涩,吸了吸鼻子,偷瞟了一眼坐在旁边不发一言的齐天平,他只是低着头,有些无聊地撑着下巴,淡色衬衣因为臂部肌肉线条用力而被绷紧,手臂上那纹身的图案就透过薄薄的衬衣料子而显了出来!
纪如意一阵心窒,赶紧别过头不再看,齐天平却突然开口:“看够了?不看了?”
“什么啊,我哪儿有在看你!自恋狂…”
“顶顶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你进医院没给他打电话?”
纪如意一皱眉,不禁腹诽,这丫话锋怎么转得这么快?再一想,原来这厮还以为自己跟顶顶在一起,于是一咬牙,回答:“我干嘛一定要给他打电话,又死不了,让他知道也是徒增他的担心!”
齐天平却有些气愤:“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善解人意?他是你男朋友,照顾你是天经地义!”
“那我不想让他担心不可以吗?不过是让你送我来趟医院,你就唧唧歪歪到现在,如果你觉得我耽搁你了,你可以走啊,不需要你一直陪在这里,我待会儿点滴挂完了,自己能回去!”
“你怎么回去?鞋子都没有,拉得脸都白了,纪如意,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跟我死磕呢?你跟顶顶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吗?”
纪如意看着他质问气愤的眼神,一下子就瘪了气。
回想起来,她跟顶顶也好,跟霍希也好,在他们面前,自己都还算乖顺温柔,只是不知为何,只要跟齐天平在一起,她就想咬他几口,以前她归结的原因是这货的面部表情太讨人嫌,现在想想,绝对不是。如此上佳的皮相,笑也好,怒也罢,都是绝对的好看,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控制不住要跟他顶呢?
而且顶归顶,争归争,她竟然能够从与他的争论中感觉出一丝欣喜的味道,尽避他有时候确实很讨她嫌,但太过宠溺和感动的时候,她还是扛不住。
就像刚才,他当众为自己穿袜子,不容人拒绝,却又显得温柔细致,堂堂齐少爷为她曲膝穿袜子,说出去,肯定没人信,可是他伤害的时候,那决断的样子也绝对不容忍拒绝,冷冽刺骨,完全不给她喘息的余地。
纪如意吸口气,回答:“顶顶跟你可不一样,他温柔,细心,对我很好,不像你,好的时候好,不好的时候感觉像个仇人,齐天平,我跟你认识到现在,感觉自己像在坐云霄飞车,忽上忽下,完全没什么安全感!”
“你没安全感?我才没安全感,苏小意的事情没发生之前,你老是说我们之间的距离差得太远,现在苏小意的事情已经弄清楚,你又跟顶顶在一起,我知道为了照片的事你很生气,但是就算我错了,你至少也要给我解释的机会啊,你倒好,完全就不听我解释,转个身就宣布跟顶顶在一起…从认识你到现在,我感觉一直是我追着你,而你跑在前面,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
又是老生常谈,旧事重提,纪如意痛苦摇头:“齐天平,你打住!这些成年旧事别再提了,我们之间,走到现在,根本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或者根本问题就是,我们不合适!”
“P话!”齐天平颓废垂下头,这种“不合适”的观点,他压根不信,在他心中,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只有“想在一起”或者“不想在一起”,他始终觉得,纪如意的离开是因为她的不够在意,因为她不够在意,所以她才能每次都轻易放手,之前为了苏小意,后来为了顶顶,而他齐天平在她心中,从来都是无所谓的一个。
对面那对情侣又开始窃窃私语。
“我就说他们俩是情侣吧!又吵架…”
“这俩人也挺稀奇,刚才那男的还给那女的穿袜子,多甜蜜啊,怎么说吵就吵…啧啧…”
“……”
一句句议论都落入齐天平耳朵里,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有些烦躁地靠在椅子上,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坐直问纪如意:“既然你选择跟顶顶在一起,既然你觉得我们俩不合适,为什么刚才要去会议中心?你别告诉我你不小心路过!”
“我去看我喜欢的偶像,我去找我偶像签名,可不可以?”
“纪如意!”
“靠,你丫又吼我,我还在挂水呢,拉得近乎虚脱,你就看准我没什么力气还口是不是?”
“我说一句你可以顶十句,你这还叫没力气还口?”
“……”
“……”
对面情侣已经对他们无厘头的对话逻辑免疫,只是抛了几个白眼过来,不再议论私语。原本应该很浪漫很甜蜜的邂逅,被这两个二货生生砸成了口水大战。
挂完水已经过凌晨两点,输液室里已经只剩这两个二货,值班护士打着哈欠过来很粗鲁地拔了针头,因为拔的力度有些过猛,扎针的地方顿时有血喷了出来。
“喂,你不能动作轻一点吗?”齐天平在旁边冲着护士的背影骂,护士回头,冷声回了一句:“我一天拔几百号人,怎么轻?你要是真心疼你女朋友,干嘛不用棉球摁住她的针口?”随即转身,留给齐天平一个肥硕的背影。
纪如意忍着笑在旁边看着他那张明显憋着气的脸,顿时觉得暴爽无比。齐天平却突然走到面前背对着自己,上身微躬,开口:“上来,我背你出去……”
“不要了,我可以自己走!”
“上来,难道你要赤着脚走到停车场!跋紧的…”
纪如意憋了憋嘴,很“勉为其难”地跨了上去。
一路往停车场的路上,安静得出奇,月阴摩挲,枝叶在凉风的吹拂下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纪如意趴在他肩膀上,身上披着带有他独特气息的西装,此情此景,甚是熟悉。
就在几个月前,也是深夜,他背着受烫伤的自己前往停车场,而就在那天,他向她求婚,就在她准备说“我愿意”的那一刻,他接到卓然的电话,从此天翻地覆,背道而驰!
而短短几个月而已,她再次趴在他的肩膀上,依旧是这样的动作,这样的晚上,纪如意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嘶吼:说吧,说出来,好不容易见他一次,就算已经没有以后,有些话也要说给他听!
于是背上的纪如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想开口,齐天平却抢了先:“一直想问你,如果那天晚上卓然没有打我电话,苏小意也没有割脉,第二天你会愿意跟我去民政局吗?”
纪如意怔住,如此尖锐的问题,她该怎么回答?
“嗯?干嘛不说话,回答我啊!会不会?”
“可能,会吧…”
“就可能?”齐天平突然停住脚步,把纪如意从背上放了下来,貌似很受伤地看着她:“这是终身大事,你就用这种态度来对待?”
“额……那我应该怎么回答?再说,这世界上牵扯到‘如果’两个字的事最可笑,明明已经是另外一种结局,却非要去设想愿望中的开始,你若真要我认真回答你这个问题,好,那我现在就认真回答你,齐天平,那天我本想说‘我愿意’,这三个字都已经到了嘴边,可是你接了电话离开,之后苏小意割脉,你们订婚,再到后来裸/照的事,这中间种种,早就超出我们的控制,所以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是我们合不合适!你总是说我在霍希面前坚强勇猛,为何到你那儿就蔫了!你肯定觉得我爱你爱得不够,其实你错了,就是因为我太爱你,所以才太怕失去,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我才不敢开始!如果说霍希是我的盔甲,那么你就是我的软肋,一碰就疼,一触即伤…我跟霍希在一起十年,所有哭的次数加起来都抵不过跟你在一起一年所流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