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平死死抓住方向盘,纪如意死死抓住手里的花盆,车里的气氛啊,真是寒到爆。
偶尔齐天平会用余光扫下坐在旁边的纪如意,厚厚的围巾遮住她小半个脸,表情看不真切,但绝对一副挺尸的脸。
开到QQ车停的路段,老远就见拖车的灯亮得硕大,纪如意以为他肯定会停下来,却没想到他踩着油门就直直开了过去。
她想喊,但声音到了嘴边喊不出,心中的情绪和痛楚把她所有的表情和声音都压制住了。
她不敢出声,怕一出声就漏了气,所以就憋着,见他开过去,也只是趴在车窗上看了一眼,然后依旧倒在皮椅上,继续挺尸。
齐天平也算沉得住气,憋了一晚上的火,见到了人反而发不出来了。
一是知道她总算安全,所以也算松了口气,情绪里多少带点欣慰,二是见她果然来悼念旧情,还抱着那几盆海棠不放,心中的愤怒瞬间转为悲痛,没来由的酸,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他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而纪如意就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不动,用沉默对抗他的伤害,让他的火都找不到入口可以发作,真是聪明极了,他一下子又败了下来,闷闷地开着车,打开电台,应景地刚好是霍希作客专访的节目,操,真是邪门,齐天平又摁掉,打开天窗,让风吹进来,不然他觉得自己肯定没法相安无事地开到市区。
车子停在他公寓的停车场,熄火,双手依旧放在方向盘上,不说话,彼此都憋着气。
最后是齐天平先开了车门下车,正要去帮她开门,却见她自己走了下来,抱着海棠往电梯里走。
按了楼层,开着门,齐天平缓缓地走进去。
电梯里的灯光刺眼,她的脸因为吹风的关系有点煞白,但裹在深蓝色的围巾里面,带了点清冷。
就这张脸,他一看,心就软了下来,暗自叹了口气,想要帮她拎手里沉重的袋子,但纪如意不肯。
两人僵持着,齐天平真想甩手不管,但看到她因为吃力而被袋子勒红的手,又很没出息地将袋子果断抢了过来,而另一只手依旧揣在裤袋里,看着楼层指示灯一闪一闪,各自沉着脸不说话。
电梯门打开,他抢先一步走了出去。
纪如意看了一眼电梯镜面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咬了一下嘴唇,也跟了进去。
齐天平将手中的袋子放在地板上,自己换了拖鞋,转身见纪如意依旧站在门外,他便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女式拖鞋扔到她面前,纪如意低头看了拖鞋一眼,没有任何要换的意思。
“新的,上次你来过之后,我叫阿姨按照你的尺码去买的。”
纪如意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走进来将手里的那盆海棠放在鞋柜上,低下头换了拖鞋。
齐天平似乎松了一口气,将大衣脱下来扔在沙发上,缠着创口贴的手就露了出来,有几处浅浅的伤痕露在外面,已经结了薄薄的痂,而手背上似乎又添了几道新伤,深的地方渗着血。
刚在车里,光线太暗没有看真切,此刻看到他手上的伤口,纪如意还是不可抑制地心疼起来。
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疏离的表情,见齐天平不讲话,于是只能自己开了口:“齐大少,把我揪来做什么?又是宴会记者或者揭人伤疤什么的?”
什么叫先发制人?她这种就叫先发制人。
齐天平憋了这么多天的情绪,好不容易见到人,正想声势浩大的声讨,她倒先来了个下马威。
行,不亏是他齐天平看中的女人,不输架势。
“这几天你跑哪里去了?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
“我去哪里几时需要跟你报备了?之前你只让我随传随到,没让我时时报备行踪吧!”
齐天平被她一磕,狠狠顿了一下:“我跟你讲过,不允许你跟霍希再有任何一点交集,你食言!”
“我只是去拿几盆花,没有见他,况且你上次在宴会上揭了我的老底,承蒙您贵手,我跟他之间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其实齐天平指的所谓交集是指之前在她家楼下亲眼所见两人依依不舍分别的场景,根本不是为了这几盆残枝败花,但既然纪如意这么说,他也懒得解释。
“你说的话有待考证,但是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去找霍希,我就不会像这次这样心慈手软了。”
“心慈手软?你怎么好意思把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纪如意冷笑,想着他加注在自己身上的伤害竟然是他所谓的“心慈手软”,顿觉眼前这个精致的男人有多恐怖。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跟赵启山的事?”
“很早就知道,比你想象中的要早。”
“你调查我?”
“嗯哼,不可以?”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微微皱着眉头,仿佛对她造成的伤害在他眼里就是随意的一个饭后游戏,云淡风轻,平常得很。
纪如意心痛,觉得,他双手轻沾水,可她已经沉溺浮不起。
“齐天平,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你凭什么调查我?凭什么一次次用我那些该死的丑陋的肮脏到我情愿死都不愿提的过去来威胁我?”
“那你懂不懂什么叫忠诚?凭什么一边取悦我求我去帮霍希,一边又跟他藕断丝连暗地里联系?”
“你所谓的忠诚指的是什么?自从我认识你之后就没跟霍希再发生过关系,就算是之前两人在一起也仅止于牵手接吻,因为我无法接受同时游弋在两个男人的身体之间,所以在身体上我绝对忠诚,但如果你所谓的忠诚是指感情,不好意思,你-不-配!”
齐天平为她前面几句话感到莫名的兴奋,但最后三个字,像那根稻草,一下子压倒了他这只骆驼。
“我不配霍希就配了?你从来没给我过机会凭什么一开始就断定我不配!霍希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甚至可以更多!”
“不不不,齐天平,像你这种能够随便把别人的痛苦和伤疤当成笑话来消遣的人,怎么会明白什么叫生死不弃,什么叫真爱永恒?当你把我的底在霍希面前一字一句讲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断了我和你之间的路。以前我只是觉得你有点无赖,有点无耻,现在觉得你就是一个魔鬼,把别人的尊严踩在脚下当球踢的魔鬼。”
纪如意的声调始终不高不低,四平八稳,但透着寒气,齐天平却被她撩得星火四起。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要毁掉我们之前的约定?”
“我没这么傻,按你的话说,你勉为其难地上了我一次,换来了霍希那几张薄薄的合同,尽避我的付出与您的付出不成正比,但至少我在你床上的时候也算卖力敬业,就算只是**,也得憋着一口气,所以我绝对不会让自己花的力气前功尽弃,以后您叫我来,我依旧会随叫随到,齐少,您觉得呢?”
她微微斜着头,眼睛睁得很大,真的就一副询问你意见的表情,听不出喜怒。
齐天平见过她胡言乱语口无遮拦,见过她撒泼打闹胡搅蛮缠,但就真的没见过她像此时此刻般冷静疏离,每句话每个表情都到位服帖,像排练好的舞台剧,句句点在心头,四两拨千斤,不咸不淡的几句话让他顿时乱了分寸。
“纪如意,好样的,没想到你有如此好口才,今天算见识了!”他冷冷地笑了笑,然后绕过她走到鞋柜旁边,拎起那盆海棠就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闷重的声音敲在心房,纪如意回头,那盆她一路护着的花就已经碎在了地上。
齐天平看了一眼她木讷的表情,打开袋子拿出第二盆又砸了下去,然后又拎起了第三盆。。。
纪如意总算清醒过来,跑过去抢,齐天平的手上被她的指甲抓出几道血痕,但依旧制止不了第三盆呈自由落体的趋势,盆里的泥全部撒在她的脚背上。
“我让你们藕断丝连,我让你们海棠无香,我让你们刺青盟誓!纪如意我跟你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脑里心里身体里,只剩我一个齐天平!”
“你这个变态,疯子,我挖地三尺操你祖宗!”纪如意眼睁睁看着那些花一盆盆碎在她的脚下,心痛得无可附加,最后身体软软地蹲下去,守着地上一堆残瓷和碎土,抱紧自己。
齐天平砸完,脚下一片狼藉,纪如意抱着膝盖蹲在自己身边,帽子上的那枚小绒球在她肩膀颤抖的幅度下微微地摇着。
他脑子里轰隆一声,拎起她就往楼上拽,连拖带扛,一路揪到床上,帽子围巾拖鞋掉了一地。
最后她的身体被他死死摁在床上,头发披散着铺在枕头上。
纪如意那双以前勾人现在死寂的眼睛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齐天平闭上眼睛,又睁开,她还是那副表情,他咬着牙,抓住床单揪成一个圈,最后重重地吻了上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她之间进入了一个怪圈,身体频频交戈,而神情却淡漠疏离。
纪如意的腿蹬了几下,脱不开,最后也就作罢,只是费力抽出一只手拉灭了床头的灯,齐天平几日不剔的胡子一根根刺在脸上,轻抚的触感,却为何像针一般扎在她的心口?
像刺青,像火焰,一路烫过去,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肤都留下他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