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河的河风很凛冽,吹得慕云歌脸色通红,她扶着老者的手暗暗使劲,虽然,对方也是个过得可怜并且辛苦的小老头。可是——慕云歌想的是,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也许她真的会杀掉这个老人然后抢船过河,反正,她放眼看了看,对面就是茂密的丛林,要是真的可以跑进丛林,就算对方有通天的本事,也抓不到她了。
丛林是杀手的天堂。
却没有想到,老到口齿都不伶俐的老头颤巍巍开口:“老头……老头不中用了,多亏了孙女将我扶起来……”
不得不说语言这门艺术博大精深,孙女,既是一个辈分,也是一个称呼,不知道这是老爷爷的习惯还是这句话真的让这个小士兵误会。那士兵瞅了慕云歌一眼,然后就挥手放行了:“快走快走,不要挡到后面人。”
慕云歌的身后出了一身的冷汗,一直到上了船,一直到船渐渐离开了河岸,这次放松下来。而龙婉吟已经在一旁嫌弃地拍手了。
“孙女,你们两个真是好人啊。”老头笑眯眯道。
慕云歌一边笑着点头一边想,你现在觉得我俩是好人,要是知道让你摔倒的石头就是我扔的,该不会躺在地上讹我到倾家荡产吧?
不对!笑容一点一点凝固到了慕云歌的脸上,她转头看着老头。
老头的脸皮已经发皱了,像是一枚皱巴巴的核桃皮,一双眼睛有些发白,很浑浊,看向自己的时候笑眯眯的,慕云歌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您觉得我是个女子?”
老者不以为意地点点头:“你可不就是女子,男人哪有你这样秀气的。”
完蛋,慕云歌想着,这老者不说还不知道,这么一说,慕云歌才意识到,可能自己男扮女装真是不那么明智的,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扮成男装。
不是随便扎个头发穿个男人的衣服就可以装成是男人,毕竟身高,体态,还有面容这些都是难以逾越的硬伤,以前贵为千金小姐的时候,逢年过节丞相府总是会请戏班子来唱戏。
那个挥手台上不乏唱花旦的男人和唱小生的女人,浓妆艳抹之下一个个瞧着雌雄莫辩的俊俏,可是看得久了还是发现,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戏本子里也喜欢说男扮女装的故事,如花木兰代父从军,如梁祝化蝶。
了慕云歌一直都不很相信——可见慕云歌这个人,生来就不会浪漫——这都是后话了。
前话就是,在老者的提醒之下,慕云歌默默拆掉了头上的发巾,嫁妆自己只是一个穿着保守的女人,然后问道:“爷爷,我想问问您,你是不是金沙城里的人?”
老爷爷点点头,道:“你们不是吗?”
“我们当然……”龙婉吟摇头晃脑刚说到一半,慕云歌慌忙打断:“我们当然是,可是一直都在外面,很少回家,这才想问问家乡变成了什么样子。”
老者不虞有他,点点头:“你们年轻人,总是喜欢往外跑,这金沙城……穷是穷了点……可是……你们现在回来,可没有那么容易啦,前些天有一股精锐部队想要偷袭金沙城,被大皇子发现啦,这不,将那些人全都抓了起来,还全城戒严,你们要是没有通行证,我看……”
后面说的什么话,慕云歌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所能掌握的就只有两个信息:第一,帝轩已经被抓了,生死不明。第二,她可能进不去金沙城。
当然她不紧张,车到山前必有路,传到桥头自然沉。
听了老者的话,慕云歌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而慕云歌一沉默,老头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三个人集体沉默,沉默到了河对岸,拜别了老头。
龙婉吟道:“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走过去吗?”
慕云歌很是诚恳地点点头:“九公主,这里没有马车,我们只能走过去。”
龙婉吟抬头看了看,眼看着日薄西山,山后面的太阳就只露出一个黄灿灿的边缘,再远一些的雪已经变成了黑色,她不满道:“你看看现在,咱们现在走,岂不是要走到黑天?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客栈。”
慕云歌强挺着听完龙婉吟的抱怨,道:“九公主,王爷已经被抓起来了,现在生死不明,我们若是晚到一些,说不定人就没了。”
龙婉吟长叹一声,看了看黑漆漆的丛林,只好认命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嘟囔:“快一些,本公主想要出恭……”
出恭就是上厕所。
慕云歌瞥了一眼黑黢黢的树丛,道:“九公主,其实这里……”
“你休想!”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九公主的尖叫声,“你休想让本公主在草丛当中解决!本公主像是那种人?”
说着气呼呼往前走,慕云歌喊了一身,没喊住,也就随她去了。说来可笑,这种事情慕云歌简直习以为常,想当初做杀手的时候,什么场面没有经历过?有的时候蹲点的时间太长,小的大的吃饭喝水都是在同一个地方完成,特别是到了夏天,搞得人居环境十分恶劣,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完成任务最要紧了。
对于龙婉吟,慕云歌的看法是,应该还不够着急,等到了足够着急的时候……
半个时辰之后,龙婉吟脸色焦急地偏离了轨道。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走在路上只能看到一个人影,看不清穿得什么样的衣服,也看不清脸色,只能看见一个轮廓在晃动。她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慕云歌的轮廓还在,想了想,高声道:“今日的事,本公主不许你跟任何人说!”
远远传来慕云歌漫不经心的回应:“九公主请放心,跟别人说公主出恭这件事,我尚且没有这个兴趣爱好。”
龙婉吟暗地里哼了一声,这才小心翼翼地找了一个草丛相对茂盛的地方。真是的,以前在王城的时候,出个恭都要好几个人伺候着,解衣服的解衣服,束腰带的束腰带,现在全都没了,只能自己一个人解决,加上穿得不是自己的衣服,很是陌生,解起来更加费劲。
就在她着急的时候,忽然肩膀上一重。
她不耐烦地往后推:“慕云歌,你无不无聊?”
可是身后一片寂静,没过多久,那双手又搭了上来,而且给人的感觉很是奇特。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所有的额重量都集中在这只手上,然后搭在了龙婉吟的肩上。
刹那间,龙婉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感觉到身后的汗毛瞬间竖立起来。她战战兢兢回过头,日光沉下去,与太白星的星光交替,这一天的月亮不是很好。月晕很大,毛毛的,民间传说里这样的月亮就是鬼怪最喜欢出来活动的时候,身后的人满脸是血,甚至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落下来,而搭着自己的那只手也在滴血,表面的皮肤好像溃烂了一样。
看见龙婉吟,那个影子好像说了一句什么。有泡泡从嘴里冒出来——是血泡泡,看上去格外的渗人,皮肤的扭曲程度就像是冷笑了一样,在凄惨的月光下笑得龙婉吟头皮发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