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一条消息的时候,慕云歌正靠在水阁的藤椅上嗑瓜子,她倒是不意外,当初刚刚知道慕瑶儿做小伏低的时候,她才是真的意外,不知道娇生惯养的慕瑶儿何时何地有了这样的气性,原来都是装的,到最后还是按捺不住了。
青枫斟酌着慕云歌的表情,她还以为是上次慕云歌明明已经出手帮助了慕瑶儿,可谁知道这个太子妃如此不争气,竟然连个小小的才人都不如,才人好歹有了慕云歌,还能从才人变成淑妃,怎么太子妃有了慕云歌的帮助,反而一天不如一天?
诚然,慕云歌不在想这些事情,早在慕瑶儿到这里来找她帮忙的时候,说出了关于慕云歌生母的秘密,原本在慕云歌心里病逝的生母的死亡似乎蒙上了另外的一层阴影,慕云歌想要拨开这一层阴影。
眼下,慕瑶儿回到娘家,倒是给了她一个好机会。
挑拣了一个艳艳高照的好天气,慕云歌穿上雪白的狐裘大氅,已经是二月末的天气,干瘪的柳枝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点鹅黄的颜色,风却已经凛冽,狐裘的毛毛将慕云歌的脸裹住了大半,只露出一个精巧的小鼻尖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公主出门,并没有想象当中的前呼后拥,除了赶车的车夫,就只有随侍在旁边的青枫,一顶朴素的小轿子落在丞相府的偏门,通传的门子还是上次的那一位,虽然慕云歌一直隐藏在轿子的帘子后面没有路面,可是眼尖的门子立刻就认出了身边的青枫,不敢怠慢,赶紧引慕云歌到了花厅,然后派人去通传丞相和丞相夫人。
慕瑶儿正哭得梨花带雨,甚至凄惨,通传的门子一到了跟前,她红着眼睛拍案而起:“那个慕云歌,给我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还敢登门,娘,你看看她,一定是登门来看我的笑话!”
丞相夫人忙着安慰慕瑶儿,可是前面还有一尊大神等着,冯氏可是曾经领略过慕云歌厉害的人,值此情况也不敢怠慢,只是再轻声安慰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慕云歌已经在花厅候着,花厅的阳光影影落落找过去,冯氏脚下一顿,神思竟然有些恍惚,她的身影像是都笼罩上了一圈光晕,无论是举止做派还是那张精致的小脸都像极了记忆当中的那个人。
想什么呢,那个人已经死了,死得骨灰都不剩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丞相夫人定了定心神,重整旗鼓走了进去。到了里间,茶已经喝到了第二壶,上好的雨前龙井,入口回甘,丞相夫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要行礼,可是终究心不甘情不愿,再则,亲生女儿被她坑害得这么惨,看到慕云歌,就如同看到了积年的仇人,可——她僵着脸道:“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慕云歌没有搭理,抬手叫青枫换一壶热茶。热茶换来了,倒了一杯捏在手里,这才不紧不慢道:“我听闻,太子妃回娘家了?”
冯氏冷笑一声道:“公主倒是消息灵通,可这件事,与公主何干?”
慕云歌放下茶杯,正色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但凡是进宫的女眷没有皇上的允许不得擅自出宫,若是太子妃这般思念老夫人,倒不如求太子一张和离书,安安稳稳回了家便好,你看呢?”
冯氏气结,可她毕竟也是丞相的夫人,再如何不济,也不至于在一个黄毛丫头面前乱了阵脚,她气道:“庭华公主,我敬你公主之位,今日-你来,有事便说,无事便请回吧!”
相比于冯氏的气急败坏,慕云歌反而轻松很多,眼角还有隐隐约约的笑意:“夫人莫急,本公主来自然是有事的,请问太子妃何在?这件事我还是亲口与她说比较稳妥。”
慕瑶儿已经不哭了,一双眼睛肿的像是核桃,满含着怨气地看着慕云歌:“公主来做什么?”
“我听说太子给了你不少委屈。”
好似很寻常的家常话,真像是一个姐姐对妹妹的无限关心,慕瑶儿突然绷不住了,哭喊道:“你还说,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还不是都怪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就是见不得我好!”
“太子妃此言差矣,我与太子妃无冤无仇,怎么会故意害你,而今天的结果,不是你想要的,你要我帮你同太子圆房,难道我哪一点没有做到?”慕云歌淡淡然,施施然,一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模样。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一天之后,他更加讨厌我了!难道不是你害得?为什么跟淑妃的不一样?”
“那是因为你跟淑妃本来就不一样,淑妃本来就是得皇上欢心的,可是你,本来就讨太子的不欢心,药物的作用终究只是暂时的,药效一过,太子只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而你现在的处境,想要挽回太子的心已经不容易,具体的解决办法,我想夫人应该都已经交给你了。”一双眼睛睨了一眼旁边的丞相夫人,诡计被识破,夫人和太子妃的脸上都是一红,可慕云歌倒好像是毫不在意,借着道:“但是这么做也有风险,现在离你上一次跟太子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这个事情不是说起来那么容易的,我可以给你开一副药,可以让你有害喜的症状,即便是太医也诊断不出来,你可以慢慢物色人选,至于十个月之后,你能生出个什么,或者干脆抱养个什么,全靠你自己的造化,我也就只能帮你到此为止。”
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慕瑶儿听在心里,蓦然抬头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低头喃喃道,“你不是一直很恨我的吗?”
慕云歌抬头看着花厅外面辽远的蓝天,心不在焉道:“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
慕云歌的话,慕瑶儿并不完全懂,可是她看着桌案上面留着的一小包药,想起慕云歌最后的叮嘱:“害喜不会来得那么快,你若是不想被人拆穿,最好一个半月之后再使用。”
那包药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案上,在烛光下投下深沉的影子,慕瑶儿的双手有些发抖,颤颤巍巍地将那包药拿在手里,拿在手里的那一刻,好像心安了下来,一双眼睛的眼神也从畏畏缩缩逐渐镇定,然后慢慢染上了一层阴翳。
次日一早,东宫的侍女过去上书房禀报,说太子妃回来了,好像只是一场寂静无声的闹剧,在无人关怀中开始,在无人迎接中结束。
龙九渊的眸色淡淡,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道:“随她闹去,只是不要惊扰了父皇和皇祖母便好。”彼时他正在上书房写写画画,竖宣的正中间是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身旁伺候磨墨的臻儿随手一指,笑道:“太子笔下,倒是像极了新晋的那位公主。”
新晋的公主,庭华公主慕云歌是也。
龙九渊的眸色变得深远,前朝的公主已经不知道被他丢在了哪个角落,好像这世上除了慕云歌,旁人都不值得他在意,包括旁边的臻儿。
这一点,臻儿自然也晓得,可是她知道,能跟在太子身侧已经很不容易,她知足,这一点她比慕瑶儿聪明很多。
可是不知道,慕瑶儿回到东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叫她过去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