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未见,能让一个人由年轻变得苍老,虽仍然能够看出其年轻时貌美的痕迹,但她的容貌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第一见到她时,墨北惭未曾往这个方向去想,便未能认出她的身份。但是这些事情过后,墨北惭心里已有怀疑,再次返回这里,见到她时,墨北惭脑中直接浮现的,就是他母亲当年的模样,并且,那般模样,在此时此刻,竟能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合。
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但偏偏,竟当真是事实。
白婆婆竟是墨北惭的亲生母亲,不,若她是墨北惭的母亲,那便不能再如此唤她了,她的名字,为印月影。慕霜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印月影竟会抛下自己年幼的孩子。而这些年来,印月影莫不是都身在七海国不成?
按照白炎和白茯口中的说辞,这种可能性亦是极大。但是,时至现在,慕霜却是不能完全肯定。
只是现在她的身份已经明朗,然而墨北惭情绪虽是激动,却是站在那里,未对印月影再做出任何回应。
慕霜几乎可以感受到墨北惭此刻的心情,那是难以用言语能道明的悲伤,在这种悲伤之中,更是隐隐透着愤怒。
“皇上,”
看到这样的墨北惭,慕霜心中有些恐慌,心下微震,迅速便走上前去想将墨北惭抓住时候,墨北惭却是突然猛地拂开了手,转身离去。
“皇上,等等。”
墨北惭如此反应,慕霜不由得迅速追了出去。只是墨北惭情绪激动,脚程又快,慕霜几近多次差点将墨北惭追丢。
墨北惭所离的方向,乃是人烟稀少之境,直到接近临海之处时,墨北惭才停了下来,眼神中的情绪,亦是愈发明显。
“皇上,您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慕霜好不容易追上墨北惭,气息有些不平。待沉了沉心思,慕霜不由得继续道,“若是慕霜的母亲仍然在世,慕霜心里绝对惊喜。慕霜相信,皇上定也是如此。”
“眼下的情况虽有些特殊,皇上却为何不直接向她问明当初离去的缘由。现在皇上直接愤然离去,想必前辈心里定也不好受。”慕霜将墨北惭的情绪反应看在眼里,此刻不禁继续往下说着。
“霜儿,”墨北惭沉默许久,终是缓缓开口,声音更是带着哽塞之意,“我年幼之时,是亲眼看到母亲去世的,也亲眼看着母亲的灵柩葬入陵墓。现在母亲,我不知该如何。”
“皇上,这其中,必然是有隐情的,你与我一同回去,我们先将这些事情弄清楚。前辈在世,这是好事不是?”慕霜走上前去,将墨北惭的手紧紧握住,温柔道。
墨北惭未答,只将慕霜紧紧抱在怀中,缓缓道,“她老了!”
慕霜第一见墨北惭时,只觉得他这人虽显淡漠,却是邪魅狠毒。重活一回,让她重新认识了他。是以,在慕霜知道,墨北惭不管对旁人多么无情,但待她,却只有温暖情意。慕霜渐渐触及了墨北惭柔软的内心,但她从未见过如此无所适从的墨北惭。
现在墨北惭,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不知道自己该
怎么办。在他心里,也充斥着浓浓的自责。
“二十多年过去了,必然是会有变化的。”墨北惭的情绪,让慕霜有些无法适从。此刻,慕霜只得轻轻拍着墨北惭的后背,缓缓开口。
“不,她虽显硬朗,但容貌却绝对比同龄人苍老了至少十岁。我不知当初她为何要假死,而这些年来她又经历了什么。我虽开心,却也怨恨,恨她当初为何要弃我和父亲离去。但是,在这同时,我心里更多的是怕啊。她定是经历的无数苦楚,否则又怎会变得现在这副模样。可我身为她的儿子,却未能在她身边尽孝,未能在她身边帮她。反倒现在,她却仍然因为我而受到别人的牵制。”
墨北惭哽咽着,慕霜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冰凉湿意,一颗心愈发紧紧的揪在了一起。墨北惭的心情,她怎会不知。
待墨北惭和慕霜再回到这屋子时,天色已经暗下。但印月影依然是坐在那张木桌前面,继续摆弄着其他的药草。
倒是青屹显得太过自在,竟是自己从别处另搬了一套桌椅,用着精致的茶具给自己泡了一壶好茶,心情怡然。
在墨北惭和慕霜回来时,这次印月影却是猛地直接站了起来,看向墨北惭的目光,尽显慌乱无措。失了那份镇定的伪装,印月影亦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前辈,您与皇上既是母子,如今重逢,自当是喜事一件,大家的心情,怎么也不该是沉重的。”
慕霜的目光在墨北惭和印月影身上来回流转,见两人的心情都是极为沉着,不禁立刻便笑着开口说道。
“是,是该高兴。”听得慕霜这话,印月影的神色稍稍一变,亦是迅速接道。但话虽是这么说,印月影的神色却依然有些沉重,缓缓看向墨北惭,“惭儿,是母亲对不起你。”
“皇上,”
见墨北惭未应,慕霜不禁伸手推了推他,随后,便又直接对印月影道,“前辈当年遇到了什么事,可否与晚辈说说?”
“当年?”
听得慕霜所问,印月影的神情顿时一滞,停顿片刻,便是将手中的东西缓缓放到了桌上。
“当年,我必须走。我是异族之人,祁周容不下我。但惭儿出生之时,已显帝星之象,我带不走他。”印月影心里对墨北惭有着无限的歉疚之意,可当初的事,她却是无可奈何。“这些年来,我虽身在七海国,却亦经常托人打听惭儿的情况。”
印月影的无奈,让人心疼。当年为何会将印月影逼得走到这一步,他们不知。但是,这是印月影心中的伤口,又何必再将其撕开,让这伤口再流一次血。
只要知道,当年并不是印月影抛弃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这就够了。
“母亲,孩儿不孝。”墨北惭的心情尤为沉重,看着印月影脸上的沧桑和头上的银丝,缓缓开口。此刻,墨北惭心下微痛,双膝直挺挺的跪到了地上。“这些年来,您吃了多少苦?”
“惭儿,你快起来。母亲没有吃什么苦,在七海国里,我过得很好。并且,后来白炎和白茯都对我极为关照,这点你们都知道。”
墨北惭对她并无她所担忧的怨恨,这让印月影心里不止是松了一口气,更是极为高兴。
印月影直接绕过木桌,想将墨北惭扶起。
“至于我这头发,不过就是误食了一些药草,才变成了这样。这对我的身体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我只是怕麻烦而已,这些头发也是能变过来的。”
印月影耐心的解释着,只希望墨北惭能站起来,这地上多么冰凉,墨北惭这般跪着,让印月影心里不能不疼。
“母亲可愿随孩儿一同回祁周?”
“惭儿,母亲现在过得很好,祁周,对我来说,太过遥远。”印月影轻轻摇了摇头,此刻,只伸出手将墨北惭轻轻抱住,“在七海国待些时日,你们就回去罢。不用挂念我,我精通蛊术和医术,能够照顾好自己。”
墨北惭本意是希望印月影能随他回去,可她不愿,墨北惭又如何能够强求。但是,无论如何,这次墨北惭和慕霜也还要在七海国再多几日。
“前辈,七海国的蛊术,可谓是出神入化,晚辈心里,也有意接触一二。不知,前辈可否与晚辈细细说说?”
这几日,慕霜多半的时间,都是陪在印月影身边,在医术上,也跟着印月影学到了不少东西。只是,慕霜未曾见过印月影使用蛊术。
印月影吝啬言语,然而她身怀的蛊术,甚至会超过白炎。
印月影的身份虽已知晓,但在她身上,仍像是笼罩着一片片的迷雾。
“孩子,蛊术这个东西,学得好,方是一大奇术。若是学得不好,也是能让人入魔的东西。我这头白发你看到了,大半,就是试蛊来的。”印月影摇了摇头,轻声叹道。
“不知前辈最擅长驱使的是何种蛊虫,竟能如此厉害?”慕霜神色微颤,对印月影最擅长的蛊术,不禁再次问道。
七海国人以蛊术闻名,若这蛊术真有这么严重的危害,又如何能一代代的传下来?印月影为什么会这么说?她在研究蛊术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印月影在极力隐瞒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的蛊术厉不厉害,又要从何说起呢。但是孩子,你只需记着我说的话就好。”印月影神色恍然,仿佛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但只短短一瞬,印月影却是笑了笑,看向慕霜。“你的事,我在青屹道长的口中都听说了。你历经死劫,修成双生之命,实属不易。但你和惭儿,还有几个大劫未过。往后的路,你们还将历经些辛苦。我身为惭儿的亲生母亲,却未尽到半点母亲的责任,是我愧对于他。孩子,惭儿痴心于你,你可能答应我,绝不负他?”
“皇上待我情深意重,我并非木讷之人。”慕霜点了点头,又递给了印月影一味药材。
这时墨北惭已从外面回来,目光看向了慕霜和印月影。只是,慕霜在触及墨北惭的目光时,却是遗憾抿唇。
天色渐渐暗下,印月影吃过晚饭,便继续捣弄着自己的药草。仿佛她的世界里,除了她的药草外,便没有旁的东西了。就连刚刚与她相认的墨北惭,都比不上这些没有生命的药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