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都在颤抖,因为愤恨、激动。
谢世容却还是如沐春风的笑着,他俯身贴近她的耳畔,低喃犹如春日新生的嫩芽,他道:“不如,我们和解?反正,你又斗不过我。”
襄林不免加深了几分烦躁,冷着脸没有答话——放弃么?如果放弃了,那不就是心甘情愿的当了他权势脚下的牺牲品?不,她才不会。
谢世容见襄林并不退让,不由得一阵大笑,仿佛非常开心的对她喃喃道:“林儿啊林儿,你这固执的性子,还真是跟一年前一模一样。”
这时,听得“吱——”一声轻响,随着珠玉佩饰轻响,细竹后的房门被推开。
“阿容。”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如林间的轻风一般,叫人听得十分舒适。
绕过青翠的细竹,只见一个身着蝶戏水仙裙衫的美貌女子,一手轻搭在侍女的手上,满脸笑吟吟的看着谢世容。她发鬓间挽着鎏金穿花步摇,耳带东珠耳坠,十分华贵端庄。
谢世容一愣,大约没想到眼前的女子会来。
随后他勾起唇,用一种温柔疼爱的语气道:“公主怎么来了?”
襄林听闻谢世容称呼那女子为公主,便已经猜测到她的真实身份。她就是谢世容的夫人,当朝长公主。
襄林因为方才的愤怒,脑子里一团乱糟糟,她深呼一口气,垂了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情绪,只是静静立在那里。
身后的侍女将花篮递来,长公主接过,温婉一笑,道:“在公主府太过闲暇无事了,如今三月桃花开,我便来碧芙楼摘桃花,就等着将花瓣晒干,沐浴时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香坊制成的香薰,总觉得味道太浓。”
说着,长公主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了襄林身上。
长公主并不是没有看见谢世容待她亲昵的举止,也并非没有听到两人谈话。事实上,她早在门口时便已经听得一清二楚。
她之所以没有直接开口质问,一是因为温婉柔和的性子,二是因为她真心喜欢谢世容,想为他和自己之间多留些颜面和余地。
长公主“咦”了一声,似是才注意到静立在旁的襄林,笑道:“阿容,你有客人?这位姑娘是何人?”
谢世容看向襄林,唇角勾出一抹莫名的笑意,轻道:“一个……旧相识。”
长公主柔婉道:“姑娘怎么称呼?”
襄林抬起眼,面对着她,简洁答道:“襄林。”
四目相对,长公主的身子不由微微一僵,并不是因为眼前名为襄林的女子多么倾城绝色,而是她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层清冷的雾气,让人看不到这个年纪女子应有的羞涩与朝气,只感受到了冷,一种透肌入骨的冷。
长公主缓了神,靠近她,柔声道:“这碧芙楼再有半个时辰,就该上菜用膳了,你既然是阿容的朋友,稍后便一起用膳,如何?”
襄林摇摇头:“抱歉,公主,我和他不是朋友。”
“怎么……如此说?”长公主的笑容变淡。
襄林敛眸,微微欠身,算是行了礼,道:“我还有其他事,先告辞了。”
长公主还想开口挽留,却见襄林冷漠着一张脸,头也不回的径自走向门口。
见此,除了长公主,连一旁的侍女都有些愣住,不管她是何人,人之常情,贵为一国的公主与她搭话,难道不应该恭恭敬敬的客气寒暄几句吗?她却以此冷漠的态度回应,真是个不可理喻的怪人。
侍女不由皱眉,小声嘟囔道:“公主,这个叫襄林的女子,怎么一点儿礼数都没有。”
“……”长公主只是秀眉微蹙,瞧着襄林毅然离去的身影,并未出言责难。
眼见那抹身影绕过翠竹,消失在房门口,谢世容浅浅一笑,脸上是一派惬意娴雅的神情:“她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呢,等改日,我再介绍给公主认识。”
待襄林从内堂出来之时,恰逢司学士最后收笔,在场众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赞叹和敬慕——能在如此短时间,画出气势磅礴的山水精品画作,估计全洛城,就只有司学士一人而已。
司学士悠悠的在画图的一侧的空白处,印下刻有自己名字的印文篆体,便慢慢的站起来,走到襄林面前,将画交与了她,笑了声道:“你我二人可是两清了。”
襄林亦是浅浅一笑,回道:“多谢司学士,就此别过,有缘再见,告辞。”
自碧芙楼厅堂出来,走到两旁环水的长长青石路上时,襄林将画交给了跟在身后的灰衣侍卫,道:“劳烦你带给鹿少,也跟他说,我和他之间也就此两清,互不相欠了。”
史逵接了画,拱手道:“还请让小人护送襄林姑娘回赌坊。”
襄林摇摇头,道:“我这么大个人,又不会走丢,一会儿下山后,你便回鹿府吧,我还有些别的要紧事。”
见此,史逵也不好在坚持,便应声道:“好。”
两人结伴下了山道,在山脚下分道扬镳。
山脚下停着一长排的车架,能来碧芙楼的客人大都是有些名气、有些身家的,出车入轿的自然不会少。旁边也有可以赁用的马车,以备不时之需。
此处位于城郊,距离揽金坊有不短的距离,若是用步行,怕是要走到后半夜。
襄林随意租用了辆马车,载着她快马加鞭的回往揽金坊。
谢世容在碧芙楼,他在碧芙楼,她急着回去通知楚风。
此刻谢世容的身边并没有重兵,这是个杀他的好机会。
如此想着,襄林的手,开始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她是不是终于可以为自己报仇了?
满心的期望与焦急中,她仿佛在空气中,闻到了谢世容鲜血的气息。
约莫用了半炷香的时间,马车停在了揽金坊的门前。
襄林付了马夫一锭银子,她等不及马夫找给她碎银,便拎着裙角跑开,朝揽金坊的后院冲去。
兴奋促使血液涌上她的头,襄林在也顾不得其它,气喘吁吁的奔入后院,寻到正在榕树下练剑的楚风。
她用手抚着胸口,顾不得歇歇,便喘着粗气道:“楚风,谢世容他……在城郊的碧芙楼……”
楚风收了剑,诧异的看着襄林,她因疾跑而绯红着脸颊,长发也有些凌乱:“你如何知道他的踪迹?”
“我在碧芙楼……亲眼看到的。”襄林的呼吸渐渐平复了少许,她心中焦急,不由催促道:“你快带人去。”
“好,我这就叫上几个兄弟一起去。”
楚风说着便要向外走,刚转身,襄林又叫住了他:“楚风,千万小心。”
“放心吧。”楚风飒然一笑,领着剑走了出去。
楚风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襄林似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依靠着榕树干坐下来,她缓缓闭上眼睛,感觉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豁然。
就要成功了。
欺骗,屈辱,地牢,刑罚,谢世容。
过去仇恨的一切,似乎马上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