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咳,那个,”伊登菲尔德清了清嗓子,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和自然,“我是来邀请你参加十五号在白泉宫举行的晚宴。”

安蒂利亚眨了眨眼,“没问题,可是……”

“还有,”伊登菲尔德道:“我希望圣诞节过后,你能跟我们一起去伦敦。”

“去干嘛?”安蒂利亚问得直接。

伊登菲尔德看着她道:“说明白点,我希望安蒂利亚博士你能为我效力,而不是被内阁接纳。”

安蒂利亚眼神闪了闪,“伊登殿下跟内阁是敌对关系么?”

“当然不是。”伊登菲尔德忽地笑了,“至多是政见不同有所争端,绝非无法共存,毕竟,无论是我这个储君还是内阁的诸位大臣,都是帝国不可或缺的齿轮。”

他的笑容显出几分深意,终于有了点心机深沉的模样。

“我压制内阁,实际是想与之合作,或者说得更露骨一些,是希望内阁为我所用,许多人怕我凭借威势解散内阁,这根本是不必要的担心,如果内阁被迫解散,我这个储君的位置多半也坐不稳了。”伊登菲尔德笑道,“但是现在我能掌握的资源还太少,请安蒂利亚博士务必帮助我。”

安蒂利亚谨慎地道:“我没想过要站在内阁那一边,但是如果我拒绝你,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伊登菲尔德低头看着桌面,“内阁会给你应得的报酬,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不知为什么,他这话听起来总有几分无力,安蒂利亚觉得谈条件不是这么谈的,这种时候他难道不该威逼利诱,好好展现储君位高权重的强横一面么?为什么表现得这么软弱?他好像一直在顾忌着什么。

“那,你说的政见不同是什么意思?”她问,“你的政见又是什么?”

伊登菲尔德沉吟片刻道:“说简单点,内阁偏向于保守,希望帝国能够缓慢发展,如今莫里亚特灭亡,帝国暂时没有了强劲的外敌,伦敦的污染又一天比一天严重,他们想缓一缓,我也能够理解。”

“但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松口气的时候。”他道,“莫里亚特人还没有死绝,他们一定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隐藏在暗处。”

安蒂利亚怔了怔。

“或许听起来很可笑,大家都觉得,就算莫里亚特还留有余孽,也无力与帝国相抗衡。”伊登菲尔德扯了一下嘴角,“但是你应该清楚他们这几年都在做什么,人体实验,智能兵器研发,远古魔法追溯,还有超出帝国科技水平的附魔机械技术,他们所做的一切不可能毫无成果,也不会因为慕索城被攻破就灰飞烟灭。”

安蒂利亚斟酌着道:“你是说……还有些莫里亚特人掌握着这些技术成果,躲在某个地方伺机而动?”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伊登菲尔德道:“另外我想问,他们的核心技术研发你都参与了么?”

“没有。”安蒂利亚道,“他们对我一直很忌惮,我能参与的多半是表面上的工作,常规军事武器的研发居多,不过不排除他们将我的研究成果灵活运用到其他项目当中。”

这似乎在伊登的意料之中,他只是点了点头,“毫无疑问,你的能力无论在哪里都是顶尖的,我希望帝国能有力量抵御和消灭莫里亚特人,需要你帮忙。”

安蒂利亚还是犹豫了一下,伊登菲尔德说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所谓莫里亚特余孽毕竟是捕风捉影没有实证的事情,就算真有这么一批人,又有谁知道他们躲在哪里?

伊登似乎看出她的顾虑,垂下眼帘道:“敌暗我明,或许比之前数十年更要危险,安蒂利亚博士,拜托你了。”说到最后,他甚至站起来鞠了一躬。

安蒂利亚立刻吓得站起来,连忙道:“别这样,我答应了!”

她觉得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真是有些耳熟,好像不久前她也用这样的方式对什么人答应过什么事。安蒂利亚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她不是个耳根软的人,而且凡事做决定前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可这些天她就像发疯了似的,有些事情做出来,自己都搞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伊登菲尔德直起身子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答应了?”他呆呆地问:“你考虑清楚了?”

安蒂利亚苦笑:“怎么,难道还有什么苛刻的条件?”

“没有没有。”伊登菲尔德慌忙摆手,“只要你进入皇家学会,为帝国进行机械研发,我……我保证会给你最好的待遇,工作也不会很累,如果有什么不满,可以随时和我说,我都会尽量解决。”

皇家学会的职位都比较清闲,待遇也着实不错,看奥斯维尔的状况就知道。安蒂利亚在慕索城时就曾想过,同样是耗费精力脑力进行机械研发,在帝国的皇家学会不知比在慕索城好多少倍。从前那种起早贪黑累得要命、担惊受怕还被剥夺自由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但是在皇家学会工作,则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

她并不抵触,也没理由拒绝。而且不知为什么,比起内阁,她更想站在伊登菲尔德这一边。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圣诞节过后和你们一起去伦敦。”安蒂利亚看着他,这不需要过多考虑,奥斯维尔也早就说过,他肯定逃不过这一次,也是要被伊登菲尔德揪回伦敦的。

或许是她答应得太痛快,伊登望着她,神情竟有几分无措。

安蒂利亚站在那里隔着桌子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刚才我就想问了,你一直在害怕什么?我们以前见过么?”

“啊?”伊登菲尔德怔了怔,摸摸头发,笑得毫无心机:“应该没见过吧?”

“那你让怀特跟踪我,又是为什么?”

——

楼下听墙角的怀特又一个激灵,这终于说到重点了,他默默祈祷伊登不要把他扯出来顶缸。

奥斯维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怀特对他友善地笑笑。

“我……那是因为,”伊登菲尔德似乎并未提前想好说辞,稍微慌张了起来,“因为你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我想弄清楚,所以就……”

这种理由听起来很像随口编的,但安蒂利亚也不好多说什么,就顺着他道:“是误会么?”

“是误会。”伊登逐渐松了口气,勉强笑笑,神色黯淡地道:“那个人早就离开了,或者说……根本没存在过。”

窗下的怀特忽然收起了一脸引人发笑的神情,呆呆盯着墙根处的杂草,面色难得严肃起来。

奥斯维尔用口型问他:“什么意思?”

怀特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你就当是殿下得了癔症吧。”

——

楼上的谈话似乎告一段落,奥斯维尔拉着怀特的胳膊绕到咖啡店正门处,直接走了进去。

“干什么呀?你要去坦白自己听了墙角?”怀特一脸的不理解。

“反正大家都认识,我也没听到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容。”奥斯维尔笑笑,问他:“不觉得伊登殿下对安蒂利亚客气过头了么?还是说他对谁都这样?”

“我们殿下本来就很平易近人的,只要你不惹到他,基本很好说话。”怀特紧走了几步和他并排踏上去二层的楼梯,“对安蒂利亚可能是夸张了一些……”

“为什么?”

怀特无奈看他一眼,“你就别问了,我也说不清楚。”

“也是癔症么?”奥斯维尔挑了挑眉,本想激他一下,没想到对方却垂头丧气地默认了。

——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伊登菲尔德捏了捏空了的饮料杯,忽然想起兜里还有一台相机,连忙掏出来递过去,“这个还给你。”

安蒂利亚鬼使神差地道:“只是个试验品而已,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伊登怔了怔,伸出去的手在空中一顿,“真的?”

“真的。”安蒂利亚没去考虑后果,不晓得研究所的诸位得知她把试验品送了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既然是送给伊登菲尔德,那帮家伙估计会兴高采烈才对。

“这个拍不了几张照片,其实也没那么好用,你随便玩玩吧。”安蒂利亚不好意思地说,将这样一台破相机送给要什么有什么的储君殿下,她觉得自己挺神经的。

“我会好好保管的。”谁知道伊登菲尔德看起来竟然很开心,他的笑容仍旧显得温暖单纯,怎么看都只是个稚嫩的少年,趁他低头摆弄相机的按键,安蒂利亚手肘撑在桌面上托腮观察他,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她看得出,极度的天真与极度的世故,极度的简单和极度的残忍在这个人身上完美地融合,造就出了一种罕见的人格。

这种人通常很可怕,但她并不觉得恐惧,话说回来,对初次见面的人有如此确定的评判,这本来就很不正常,原因不明,只有一丝难以捕捉的直觉漂浮在脑海当中。

难得安静片刻,楼梯口却又传来脚步声,安蒂利亚漫不经心地看过去,顿时愣住,慢慢站起身。

伊登菲尔德抬头看她一眼,转过头去,怔了怔道:“奥斯维尔博士?”

他们两人虽然互相认得出,却从未正式打过交道,奥斯维尔走到他面前,微笑伸出手,“初次见面,伊登殿下。”

“你好。”伊登菲尔德很客气地和他握手,目光向他背后躲躲藏藏的怀特扫了一眼,不由失笑,不用问也知道,刚才他们的谈话内容恐怕全被这两人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