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5章

被伊登菲尔德领着走出了一段距离,还没踏入舞池的时候,安蒂利亚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等,我不会跳舞。”

这仿佛在伊登菲尔德意料之中,他笑笑道:“我也不怎么熟练,没关系的,跟着音乐走就行了。”

安蒂利亚看了看舞池里其他人,说实话她还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只觉得是在乱晃罢了,于是居然感到伊登菲尔德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真正开始后她才发现,说是不熟练,伊登还是比她强很多,能跟上音乐的节奏,姿态优雅,步子也迈得很稳,安蒂利亚观察了一下,确定他跳得比周围的人都好,刚才只是谦虚罢了。

安蒂利亚仗着脑子聪明反应快,勉强跟得上他,好几次行差踏错,都被伊登菲尔德用动作遮掩了过去,在外人看来反而显得和谐,丝毫没露怯。

只不过在连着转了几个圈之后,安蒂利亚晕头转向,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对不起。”她小声道。

“没事没事。”伊登菲尔德笑着。

安蒂利亚抬头看了看他的脸,心悸的感觉越发强烈。

——

伊登毕竟是宴会的焦点,他一进入舞池,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安蒂利亚今天穿着蓝黑相间的深色礼服裙,蕾丝缎带堆砌得华美无比,偏偏又因过于深沉的颜色而显得不那么起眼,颓华内敛,如同高贵的天使从地狱中来。而一身耀目白衣的伊登菲尔德站在她身边,对比甚为鲜明,两个相貌出众、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又都是金发蓝瞳,站在一起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奥斯维尔坐着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冷不防身边冒出一个人,怀特仿佛是故意在这个时候出现,坐下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哈哈道:“你不要嫉妒哈,殿下他年纪小个子不高,总不能找比他大的女士跳舞,放眼全场,也只有安蒂利亚最合适了。”

“嗯,我明白。”奥斯维尔仍旧看着舞池中央,轻轻点了下头:“他们两个,身高确实挺合适的。”

他反应如此平淡,怀特反而担心起来:“你你你……不会是受刺激太大了吧?振作起来啊,我家殿下他真没有别的意思!”

奥斯维尔怔了一下,几乎被他逗笑了:“别乱想,我没嫉妒,有没有别的意思我难道看不出来?”

怀特松了口气。

“而且,伊登菲尔德这个人……”奥斯维尔无意间蹙起了眉,心中混乱的直觉与想法难以理出头绪,最终只能简单地道:“我嫉妒不起来。”

怀特看了看他,花了几秒咀嚼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咯噔一声。

他该不会是猜到些什么了吧?

——

一支舞好不容易跳完,伊登菲尔德领着安蒂利亚走出舞池,淡出人们的视线,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忽然变戏法似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

“我那天回去之后,又用你送我的相机拍了一些照片。”他表情很认真地说,“曝光确实不太好,却能拍出意外的效果来,你看。”

他把照片递过来,温和地笑了笑。

安蒂利亚被他笑得一愣一愣的,说实话,研究所里都没人这么把那相机当回事,没想到伊登菲尔德却将它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她接过照片一张张细看,大概是这几天不方便外出的缘故,他拍的都是公馆附近的风景,公馆位于城西北紧挨着城墙的位置,从高处的窗户能望见郊外,城外的秋风落叶、日薄西山,还有那天迷离的雨景都被收入图像中。安蒂利亚看得出他很有摄影的天赋,每张照片的构图都精妙自然,虽然曝光异常成像模糊,却因此有了种不同于一般照片的诡异美感。

……话虽如此,安蒂利亚还是觉得让他用这样的残次品有些抱歉。

她将照片整理好还给他,“要不要帮你换个片盒?或者……干脆换个相机?”

“咦,你们已经研制出新版本了么?”伊登菲尔德道。

“没有。”安蒂利亚无奈:“换个正常的相机嘛,现在洗照片也不是很麻烦,一两天就好了。”

“不用不用。”伊登菲尔德笑道,“这个就好。”

“那我明天把新片盒交给怀特,让他带给你。”安蒂利亚只好这么说,想想也是,伊登怎么可能没玩过普通的相机,他大概只是觉得那台即时成像相机新鲜有趣罢了。

——

奥斯维尔见他们俩坐在一起说话,就没去打扰,恰好对面军方的几位首脑谈完事情散开,他顺势上前叫住了威尔诺。

“将军。”奥斯维尔拿起桌上干净的空酒杯,倒了半杯葡萄酒,和他碰了碰杯,瞥了一眼本德尔等人离去的方向:“好像这一个多小时你们一直在说话,吃东西了没有?”

威尔诺叹了口气,“哪有那个心情,这宴会对我而言就是应酬来的。你也知道,我原本支持内阁却在几天之间转向伊登殿下,他们一个个都来质询我这件事。”

“消息传得这么快?”奥斯维尔怔了怔,“话说回来,这次内阁跟着来的人不多,怎么本德尔也到了?”

“大概只是来观察情况吧。”威尔诺道,“他们之前一直把伊登殿下当做小孩子,如今吃到了苦头,自然要多加留意了。”

奥斯维尔点点头。

“对了。”威尔诺看他一眼,“刚才我看见伊登殿下和安蒂利亚跳舞,你……”

“我没事,跳支舞而已。”奥斯维尔苦笑,“怎么一个个的都在担心我,我有那么脆弱么?”

“不,我只是觉得他对安蒂利亚似乎有些特殊,你多留心。”威尔诺低声道。

“放心好了。”奥斯维尔向着那两人的方向看了看,轻叹一声:“不是将军你想的那样。”

——

今晚伊登菲尔德还有正事应付,空闲时间不多,才聊了几分钟罗切斯特就来找他,他只好告辞,起身时顺手将一沓照片塞回兜里。

安蒂利亚独自坐了一会儿,想起身去找奥斯维尔,撂下他去和伊登跳舞,她感到有些抱歉。

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一个人太难了,但她还是很在乎奥斯维尔,不然不会莫名其妙地答应和他交往。

这么想着,安蒂利亚却忽然犯起了困,可能是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她靠在沙发上闭眼歇了歇,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沉潜,不远处悠扬的舞曲混杂着说话声和酒杯碰撞的清脆玻璃声,嘈杂而遥远仿佛是催眠曲。

差点睡过去的时候,安蒂利亚隐约意识到不对,只是几杯红酒,怎么可能让她困到这个地步?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看了看周围,人们仍在谈笑起舞,毫无异样,不妙的是附近没一个熟人的身影,她站起身压下困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人群里走了几步。

困意如同黑暗的漩涡将人死死吸附住,绵软得令人无法反抗,意志再强大的人也只能对它缴械投降,安蒂利亚眼前发黑,有些站不稳,扶着桌沿深呼吸了几次仍然无法清醒,她感到自己立刻要上演当众晕倒的戏码。

“安蒂利亚?”奥斯维尔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伸手扶住她,“怎么了?”

安蒂利亚总算是松了口气,回身看他一眼,迷糊地眨眨眼,稍微晃了一下:“我被……”

奥斯维尔连忙将她扯到怀里抱住,神色紧张。

“……下药了。”安蒂利亚补完这句话,干脆松懈下全身的力气,闭上眼喃喃道:“睡一会儿。”

之后她就再没了动静,要不是奥斯维尔紧紧抱着她,她只怕会一头栽到地毯上。

奥斯维尔保持着这个姿势,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她头发,抬眼将视线所及之处的所有人扫了一遍,目光毫无温度。这样的宴会上,要在餐点里给特定的人下药很难,他记得安蒂利亚曾经把酒杯放在桌上短暂地离开过,回来之后才喝掉了剩下的红酒,恐怕有人趁那个时候往她酒水里加了东西。

又跟莫里亚特人有关?

他正想抱安蒂利亚去沙发那边休息,平地惊雷般的枪声忽然响起,将晚宴和睦喧闹的气氛狠狠打碎,宴会厅里有那么一瞬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奥斯维尔震惊地转头,还什么都没能看清,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已然充斥了整个大厅,客人们慌不择路地逃窜,跑动的人影完全遮挡了他的视线。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不远处的威尔诺率先反应过来,拿出王属军特有的铁哨用力吹响,哨声穿透力惊人,宫殿外围的守军得到信号立刻集结涌入殿门,不一会儿就冲进了宴会大厅。

“找到殿下保护起来。”威尔诺匆匆对赶到身边的副官吩咐了一声,抽出腰间手/枪,往最初发生枪响的方向赶去。

场面一片混乱,向内冲的守军和向外逃窜的客人迎面撞在一起,一时半会儿跑不干净,奥斯维尔抱起安蒂利亚退到墙边矮下身。大厅各处仍在不断地响起枪声,也分不清是哪一方在开枪,他好歹曾在军队里待过,别的不行胆子倒是锻炼出来了,这样的场面还能忍受,只是流弹纷飞很容易误伤,他尽量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外侧,遮住怀里的人。

与他的镇定不同,怀特此时此刻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天知道他最怕枪!

这时候,他正躲在一张餐桌下方,借厚重的桌布遮掩身形,他身旁是……伊登菲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