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45章

安蒂利亚不无惊讶地盯着他看了片刻, “是你?”

兰斯顿直接伸出手来:“跟我走。”

这是什么剧本?

安蒂利亚低头看向他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问:“干什么?”

“索菲雅要对你动手,凭他们保护不了你。”兰斯顿很直接地道。

“索菲雅总不至于要杀我。”

“比杀你更糟糕。”兰斯顿叹了口气, 慢慢将手放下。

“之前也是她动的手,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安蒂利亚笑了一下。

“我和她彻底决裂了。”兰斯顿的目光偏向一边。

安蒂利亚沉默片刻, “我不能丢下哥哥。”

“伊登菲尔德必须被牺牲。”兰斯顿道, “我也曾想过留他一命, 但……”

在安蒂利亚的注视下,他竟然没办法将剩下的话说完,叹道:“你现在可以不跟我走, 但我会再去找你,在她动手之前。”

安蒂利亚:“既然你和索菲雅决裂了, 干脆来帮我怎么样?”

兰斯顿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为什么我哥哥必须牺牲?你就不能把话说清楚么?”安蒂利亚微笑。

兰斯顿垂目不语, 看他的架势能在海边站成一座望夫石。

“你有办法对付索菲雅?”安蒂利亚问。

“没把握, 但我至少能保证你的安全,让她找不到你。”兰斯顿低声道。

安蒂利亚笑容里带了几分讽刺:“你神通广大, 我拿你没办法,但是能不能别再折磨我了?”

兰斯顿的手被刺痛般颤了颤,立即攥紧成拳。

安蒂利亚看他半晌,“你的眼睛怎么了?上次用黑布蒙上,今天又戴了眼罩。”

“没什么, 小毛病而已。”兰斯顿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眼罩, 稍稍侧头望向海岸:“他回来了。”

“你不跑?”

“这里不是伦敦, 没有伊登和威尔诺, 我为什么要跑?”他淡淡道。

“原来你也有怕的人。”安蒂利亚笑笑。

兰斯顿不语, 就杵在那儿看着奥斯维尔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来,面无表情道:“又见面了, 奥斯维尔博士。”

奥斯维尔上前,半边身体稍稍挡住安蒂利亚,呼吸有些急促:“我真是服了,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有预知能力。”兰斯顿随意地耸耸肩。

安蒂利亚不冷不热地接话:“别听他胡扯。”

兰斯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没说什么。

他又看向奥斯维尔,轻笑道:“不用白费心思,凭你是抓不到我的,等伊登的人过来,我早就不在这里了。另外,请你好好珍惜剩下的时光吧。”

“再见。”语毕他头也不回地步下栈道。

奥斯维尔总觉得这挑衅般的语气似曾相识,等他走远,忍不住逞口舌之快:“他怎么从全瞎变成独眼龙了?”

安蒂利亚叹气:“再弄身行头就能去当海盗了。”

——

安蒂利亚还小的时候,时常一个人在佛罗伦萨街头晃荡,兰斯顿对此并不限制,似乎也不担心她被坏人拐走,但是无论她跑到哪里,一到吃饭的时间兰斯顿总会准时出现,安蒂利亚早就怀疑他派人跟踪自己,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证明这一点。

有一段时间,她和一位吹拉弹唱的街头艺人混得不错。那时她还听不懂意大利语,兰斯顿从来只和她说英语,在佛罗伦萨住了大半年,她对当地语言也只是一知半解,和人说话经常是连蒙带猜胡乱比划。街头卖艺的流浪者年纪大了,头发胡子都花白,见多识广,居然也会说几句英语,他的绝技就是杂耍团里常见的双手抛三个球,连着几分钟一点失误都没有,安蒂利亚也想学,第一天就摔坏了家里八个杯子,那时她和兰斯顿还处在冷战阶段,想着能摔多少是多少,最后实在心疼无辜的杯子才不得不停下来。

后来那个老头笑话她好久,让她先用纸团练习,熟悉了再换成重一点的木球,至于瓷杯那种东西,太沉,她一个小孩子扔不来的。

于是安蒂利亚在街头阴凉处坐了一下午,一直在抛纸团玩,傍晚时头晕眼花地抱着膝盖埋头休息,太阳落山,附近的流浪者和小摊贩商人也陆续收拾东西离开,那老头子乐呵呵地向她道:“该回家吃饭了吧?”

安蒂利亚疲倦地抬起头,已经是晚上六点,兰斯顿果然准时出现在了这条街上。

卖艺的老人从前就提起过几次,看她衣着打扮像是上流社会的孩子,和街头艺人混在一起家里也不管,真是奇怪得很。其实安蒂利亚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她从来不知道兰斯顿究竟在想什么,好像无论她做什么兰斯顿都不会管,但是一旦她企图逃走或者遭遇危险,兰斯顿又总会像幽魂一样忽然出现在面前。

半年过去,安蒂利亚已经不再有逃走的想法,也很少再给自己找麻烦了,现在她看到兰斯顿的第一反应就是该吃饭了。

兰斯顿走近了拉起安蒂利亚,卖艺老头也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背起包袱时笑着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你哥哥?”

安蒂利亚愣了一下,忽然触电一般甩开兰斯的手。

老头怔了怔,尴尬笑了笑:“看着确实不太像啊。”

兰斯顿淡淡道:“我是管家。”

老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将他的胡说八道信以为真,仿佛理解了安蒂利亚的反应,道别后背着包袱在夕阳下走远了。

兰斯垂下的手慢慢攥紧,转身道:“回家吃饭吧。”

安蒂利亚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当天晚上只喝了碗汤就回了房间,脑海里不断闪现伊登菲尔德被他伤害折磨血流遍地的场景,伊登从小就很擅长忍耐,即便生不如死,也拼命将惨叫声压抑在嗓子里,却让听见的人更加心如刀绞。

安蒂利亚捂在被子里躺了两小时,出来的时候有点缺氧,迷迷糊糊地从抽屉里找到一把小刀,对着自己手腕比划了两下,其实她没想做什么,无论是一时冲动还是深思熟虑,她最多只会拿着刀指向别人,断然不可能自残的,她只是在想伊登当时到底有多痛苦。

敲门声响了两下,兰斯没等她回应就打开房门,安蒂利亚保持着疑似割腕的姿势看向他。

兰斯顿没有冲过来阻止,也没有紧张地让她放下刀,他只是站在那里呆呆看着,一向平静如同面具的表情却忽然破裂了,取而代之的是绝望甚至恐惧,一种安蒂利亚从来不指望会出现在他脸上的神情。

安蒂利亚怔了半晌,当着他的面把刀子扔进了垃圾桶。

后来的几年中她时常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是加害者,却总是表现得像个受害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