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85章

电话这边, 威尔诺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她怎么样?”

“受了点伤但没有大碍,还没醒过来。”奥斯维尔道, “让殿下别太担心了。”

“好。”威尔诺简单道, “我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说罢他就挂断了电话, 他没打算立刻向奥斯维尔解释当前的情况, 伊登被索菲雅挟持, 奥斯维尔远在德纳城,一时半会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不告诉他, 让他安心照顾好安蒂利亚。

电话挂断后,威尔诺抬眼看向索菲雅。

索菲雅明显也听到了电话另一头的声音, 挑了挑眉惊讶道:“她活着出来了?”

威尔诺面无表情, 默默拔出手/枪指向她:“放开陛下。”

索菲雅笑道:“我如今处在你们不列颠军人的重重包围之下, 放开他我要如何脱身?”

“你想怎样?”威尔诺眉峰微蹙,索菲雅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 就算他们人多势众,硬碰硬也未必会有好下场。

“准备一辆车送我回德纳城,我要见安蒂利亚。”索菲雅道,“我不会把伊登菲尔德交给你,但我也不会逃跑, 他在我手中, 而我在你们手里, 岂不是安全又公平?”

“你找安蒂利亚有什么事?”

“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他们兄妹谈谈。”索菲雅笑着, 目光流转看向兰斯顿, “对了,请不要误会, 挟持伊登菲尔德是我自己的决定,和兰斯毫无关系,安蒂利亚躲入密道送死,他可是比谁都着急呢。”

她的笑语里明显带着嘲讽,但又确实是在回护兰斯顿。

兰斯顿身份特殊,威尔诺本来也没想将他怎样,闻言冷冷道:“先顾好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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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纳城临时医疗站,凌晨一点,安蒂利亚还没有醒,奥斯维尔累了一整天,此时正躺在旁边的空床上休息。

他没有睡着,躺了一会儿就起身,看到吊瓶里的液体快输完了,连忙替安蒂利亚拔下了手背上插着的小针,他向来博学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会的东西极多,就连输液打针这种事都会做。

他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安蒂利亚还是被惊醒了。

奥斯维尔抬头时,恰巧对上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他怔了怔,连忙道:“你醒了?”

安蒂利亚望着他眨了眨眼。

奥斯维尔伸出手撩起她额发,摸了摸她额头,轻声道:“还有点烫,难受么?”

安蒂利亚呆了片刻,忽然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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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往德纳城的某辆装甲车后座上,伊登菲尔德双手被绳索缚于身前,侧身倒在柔软的坐垫上。

这本来就是专属于他的皇家用车,后排很宽敞,座椅也就比沙发窄了那么一点,躺下并不觉得逼仄。驾驶席与后排之间用挡板隔开,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互通,合上玻璃窗扇后连声音也隔绝,罗切斯特坐在前排副驾驶,一直担心索菲雅伤害伊登,频频回头透过玻璃向后看,但索菲雅自始至终只是翘着腿坐在窗边,时不时开口说些什么,罗切斯特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伊登菲尔德满身都是冷汗,身体随着车子的颠簸微微晃动,不知道索菲雅对他做了什么,自从他醒来之后就虚弱无比,身体瘫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说这些,也算是给你一个解释。”索菲雅接着刚才的话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兰斯为什么伤你么?其实当年伤你的不是他,而是怀特,他本是与我们合作多年的杀手组织‘荆棘玫瑰’的一员,接受了我的雇佣,依靠兰斯的关系进入王宫,与兰斯联手执行了刺伤你的任务。”

“兰斯确实是帮凶,但最后动手的不是他,我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才篡改了你们的记忆,让你们忘记了那个杀手,以为一切都是兰斯做的,他的身份是莫里亚特王子,做这样的事顺理成章。”索菲雅淡淡道,“其实我也想全部交给兰斯,免得麻烦,可我猜到他到最后关头必然下不了手,最终果然如此。”

伊登微微喘着气道:“怀特他……”

“你别着急,先听我说完。”索菲雅微笑看他一眼:“我交给怀特的任务是折磨你但不要杀你,可是据兰斯所言,他当时是下了杀手的,第一刀就刺入了你的心脉,你却没有断气,所以他才补了那么多刀,甚至挑断了你的手脚筋。”

伊登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遭受酷刑。

“这也不奇怪,荆棘玫瑰并非我的所有物,在白泉宫晚宴上他们就违背我的命令企图杀死你,十年前也是如此,恐怕还有其他大人物想要你的命吧?他出的钱比我多,根基比我深厚,那些拿钱办事的杀手自然要听他的话。”索菲雅道。

“是谁?”伊登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潜在的威胁绝不能放任不管,这些年他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将所有可能的敌人扼杀在摇篮里。

“荆棘玫瑰的起源地在哪里你知道么?”索菲雅说,“你们的宿敌之国,法兰克。”

“无视我这个雇主的要求,公然违背我的意愿,这不符合荆棘玫瑰的原则,能让他们做出这种事的也只有法兰克皇帝了。”索菲雅道,“这是我的推测,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查证,如果你能平安回到伦敦的话。”

伊登闭上眼睛,从他记事以来法兰克从未向不列颠发难,因为两国实力相当,或许不列颠更强些,贸然挑起争端对谁都没有好处,但背后放冷箭这种事何乐而不为呢?荆棘玫瑰仅有的两次行动都是以索菲雅这个雇主为掩护,让他以为一切都是莫里亚特的阴谋,丝毫不会往其他方面去想,这种做法确实聪明。

索菲雅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欺骗他,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极有可能是法兰克皇帝。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伊登苦笑一下,“怀特和兰斯的事,你继续说。”

“好。”索菲雅笑笑,“怀特没能杀死你,我当时也很惊讶,受了那样的伤都能活下来,你身体里是否也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呢?就像我和兰斯。”

“方才我已经告诉你神石的事。”索菲雅看着他,“说实话,我折磨你只是为了转嫁契约,千百年来那块石头都很喜欢选择血缘相近的兄弟姐妹作为宿主,就像我和兰斯,又或是你和安蒂利亚。”

伊登的手默默攥紧,眼神变冷。

索菲雅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继续道:“我不喜欢那块破石头,即便是我,年年为它提供人命也是会有罪恶感的,但贸然毁坏契约,一切又会回到从前,我和兰斯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只能找人转嫁契约。”

“我选择了你和安蒂利亚,转嫁契约的同时还能向不列颠帝国复仇,说不定能给莫里亚特带来翻身的机会,可谓是一石三鸟。”她淡淡道。

伊登冷笑:“你这个混蛋。”

“转嫁契约的条件比较苛刻,必须将你折磨得快要死了才行,你在绝望之下一定会接受的。”索菲雅微笑,“所以我才制定了十年前的计策,不惜让兰斯花费半年的时间获取你的信任,最终轻而易举毁掉了你,这就是真相。”

“原本,对安蒂利亚的折磨也应该更重些的。”她道,“可惜兰斯在那之前达成了通识,找回了属于奈伊的记忆,安蒂利亚就像他的命一样,我也不好强求。”

她话音落下,伊登沉默了好久才道:“索菲雅,我会杀了你的。”

他的声音不大,还带着微微的嘶哑,听起来却坚定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他平静地道,“你应该庆幸当年没有对安蒂利亚做出太过分的事,不然等着你的,就不是简单的一死了。”

索菲雅弯了弯唇角:“你以为我会怕么?这世上比死还痛苦的事太多了,我经历过的痛苦,大概是你的几十几百倍吧。”

片刻无言的寂静后,她呼了口气道:“要杀要剐,等你活着逃出我的掌控再说吧,我们继续说兰斯,他替我和怀特背黑锅背了这么多年,我作为姐姐也该替他澄清一下。”

伊登沉默不语,索菲雅自顾自说下去:“兰斯那孩子心软得很,有时候甚至有点妇人之仁,他小时候胆小又善良,跟你认识的那个奈伊一点都不像,倒是经过灭国流亡的那段时间之后,他的心渐渐硬起来了。”

“但他骨子里仍旧是个软弱的人,我要将契约转嫁给你们兄妹,这种害人的事他是不会愿意做的,所以我就编了瞎话骗他。”索菲雅道,“我说你将来会是千古难见的恶王,必须趁你还小的时候给予你致命的打击,这样才能拯救更多的人,他傻傻地相信了,最初接近你的时候,他确实不怀好意。”

伊登轻笑一声:“你管这叫软弱?”

索菲雅也笑:“他跟你们非亲非故,在达到通识之前甚至想不起来安蒂利亚是谁,你当他真会在意你们的死活?他只是惧怕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这难道不是软弱?良心究竟是什么东西呢,不过是世界强加给我们的道德准则罢了,被这种东西束缚,当然是懦夫了。”

伊登:“我简直无言以对。”

索菲雅笑道:“然而他在王宫的那段时间达成了通识,对安蒂利亚有了很深的感情,在半年的相处中也逐渐开始在意你,事情变得麻烦。我只能继续骗他,说安蒂利亚留在伦敦唯有一死,不是因心脏病去世,就是长大后作为‘刽子手’被人暗杀,想让她平安就带她走。”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欺骗,我所说的一切在预言书上都有迹可循,在某一个未来之中你真的会变成暴君,安蒂利亚也真的会在十几岁的时候死去。”她道,“为了避免那样的未来,兰斯勉强答应我带走安蒂利亚,可他到底无法对你下手,所以我拜托了荆棘玫瑰。”

“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伊登菲尔德道。

“我那段时间很虚弱,没办法自己动手。”索菲雅瞥了他一眼,“我是神石的主要契约人,适应的过程无比痛苦,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几年都无法正常行动,十年前发动魔法篡改你们的记忆、抹消安蒂利亚的存在,差点要了我半条命。”

“你怎么不干脆死掉?”

索菲雅轻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可爱的。”

伊登菲尔德冷冷看她。

“言归正传。”她道,“怀特接受任务来暗杀你了,那一天兰斯本是想阻止他的,只是没来得及,最终只能将安蒂利亚强行带走,怀特重伤你之后跳窗逃跑,我随后篡改了在场所有人的记忆,让你们以为一切都是兰斯做的。”

“所以,说他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也不为过。”索菲雅道,“他是怀着恶意进入王宫的,可惜半年之后,他完全没有了伤害你们的勇气,甚至想在最后关头救你。怀特通过他的关系进入王宫,因为他那时候还在犹豫,他担心放过你的结果是安蒂利亚若干年后被寻回,还是逃不脱年纪轻轻一死的命运……在安蒂利亚和你之间,他自然会选择前者,可最后关头他又动摇了,闯进房间想救你,却发现一切都晚了。”

“你看,懦夫就是这样,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得不到。”索菲雅幽幽地说,“我这个蠢弟弟,始终都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