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各国称帝者不止有东晋小朝廷一家,石虎是在元朔三年的时候又恢复称帝,不过相对于东晋小朝廷在篡夺曹魏之后就是皇帝,作为胡人的石虎在占据中原绝大多数地区称帝算是合理,但石虎目前仅是占据并州和朔州称帝就显得无比的沐猴而冠了。
东晋小朝廷自褚蒜子携小皇帝与宗亲、文武百官而降后,从法理上东晋小朝廷算是已经灭亡,那么东方大陆上称帝的只剩下石虎一人,其余各国皆是称王的王国,不是称帝的帝国。
实际上哪怕是称帝也不一定就是帝国,帝国是强盛而无敌的国家,有一击而轻易灭一国的强大实力,像是曾经的西汉可以轻而易举地灭掉南越、闽越、哀牢、夜郎之类的国家,又像是将地中海视为内海的罗马,连带占据整个中亚半个南亚的安息(帕提亚)也是帝国,而贵霜表面上是帝国实际上只能算是强盛王朝。
天王是胡人用来在王之上设立的尊贵位置,石勒在占据大半中原之后,一些大儒劝进称帝,但他虽然不识字却是一个很明白事理的人,觉得自己是比普通的王更强大,可是依然忌惮东晋小朝廷,寻思一下也就自称天王。
除了石勒自号天王之外,石虎是第二个也称天王的胡人,要是历史没有发生改变的话,续石虎之后自号天王的还有慕容皝的儿子慕容儁。慕容儁是在慕容皝死掉之后继位,先接任燕王,后面自号天王,不过在公元三五二年就称帝。另外一个天王是冉闵,但冉闵是在死后才被慕容燕国追封,原因是冉闵死后中原爆发大旱又有蝗虫肆虐,经由一些大儒和僧人的提议才被追封为武掉天王。
冉闵这辈子是没有可能再当什么武掉天王了,想要获得王爵的道路也是曲折而又坚信,不是刘彦有多么排斥,是冉闵要立下难以想象的大功劳。
“伪朝灭亡,石碣从东都撤军。”冉闵再次来到襄国,无法掩饰一种失望和晦气:“臣挥军追击,胡虏在汾水北岸四散,只得占据中都罢兵。”
东晋小朝廷灭亡的消息传播速度非常快,是前后脚就被各国知晓。石碣赵国和慕容燕国的反扑是建立在汉军被牵扯在东晋小朝廷那边的前提,只要东晋小朝廷能够坚持住,两国真的是有反扑的基础。
“谁都没有料到小朝廷会那么快灭亡。”刘彦自己都没有料到,以为会打上数年,毕竟南方多山又水道纵横,真不是那么容易打。他说:“小朝廷请降,消息传至并州与幽州,石碣与慕容鲜卑只知道大汉轻易灭掉小朝廷,被我军的强盛气魄所震慑,是应该出现迟疑。”
慕容燕国还没有解决掉辽东的战事,预备从幽州扑向冀州的燕军是由慕容俊为主将、慕容恪为副将,含慕容鲜卑本族和其余仆从军、奴隶军有个近十万。他们还有接近七万是在高句丽战线与汉军为首的高句丽军、百济军、新罗军、倭列岛各国军、扶余个部落交战。另有就是鲜卑草原和山脉之内也牵扯着三四万慕容燕军。
算起来慕容燕国正在开打的战线一点都不比汉国少,而慕容燕国仅是两州之地,足见慕容鲜卑还是非常强悍。
东晋小朝廷灭亡得太快,不管是汉军强还是小朝廷太弱,对于石碣赵国和慕容燕国都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直接导致的就是反扑变得虎头蛇尾。
“石碣会恢复能打则打,不能打则退散躲避。”冉闵满脸晦气地说:“这样一来战事必将长久化。”
说与石碣赵国战事会长久化还是很有道理的,哪怕是汉国不惜代价猛攻,打下并州还有一个异常广袤又是草原的朔州,更重要的是汉国不惜代价攻打的可能性正在降低。
“臣听闻朝中诸公主张停息大型战事?”冉闵就是因为这个消息才急急忙忙跑到襄国:“石碣虚弱如斯,慕容鲜卑四处有敌,正是大汉一举剿灭的时机,怎么能够停息战事呢?!”
汉国从元朔二年开始大举开疆拓土,到元朔四年恢复大半汉家旧土,但各州郡也就只有青州才堪堪算是在恢复元气,余下各州郡无不是百废待兴。
目前刘彦统治下的汉国其实非常畸形,能够产生效益的也就是青州,其它州郡赋税的贡献几近于无。国家的产出堪忧,支撑起的是过百万的军队,要不是刘彦有金手指根本就维持不下去。
明确地说,哪怕是刘彦有金手指,前期的积累基本上也被消耗大半,再来是国家真不能这样,恢复各地民生和生产就真的是迫在眉睫。
“永曾,小朝廷是投降了,但不代表长江以南皆是汉土。”刘彦耐着性子解释:“我军夺取建康,各路大军继续向南方挺进,各地世家依然还在抵抗,南方战事没有因为小朝廷的投降而结束。”
事实上也真的是那样,谁让司马一家子虽然是皇室却仅是一块招牌,长江以南长久以来就是门阀和世家自治的现状。汉国对世家、豪强、大族是强迫赎买土地,家族丁口也要全面登记造册,这个政策不改就会存在殊死抵抗的地方势力,那么汉军理所当然还是要一个又一个地方地杀过去。
“对于大汉的幸事是,小朝廷投降使之失却大义,百姓因大汉国策心向往之,各地世家和豪强未能得获更多支持。”刘彦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饶是如此,以征南将军上报,大汉仍需时日才能彻底扑灭那些不服势力。”
徐正依然是做着他的征南将军,负责统领大军消灭任何不服,汉家势力根深蒂固的地方仅是需要针对不服的世家和豪强,越是向南就变得越复杂,原因是盘踞各地的诸越与诸蛮。
作为一个汉民族主义的坚定信仰者,刘彦是要一次性地解决困扰汉民族长达数千年的诸越和诸蛮,完成曾经始皇帝未能完成的雄途伟业,将诸越与诸蛮全数杀死、融合、驱逐,不过这样一来耗费的时间肯定又更长,具体会多久纯粹看诸越与诸蛮有多少韧性。
冉闵是万般不甘心啊!先有桓温灭李氏成汉,再有徐正灭东晋小朝廷,他并不觉得桓温和徐正哪个比自己武勇或是厉害,偏偏最厉害的自己还没有能够完成灭掉石碣赵国的大功,而似乎因为中枢要休养生息恢复国力,灭石碣赵国好像又要拖久了?
“寡人已经下令,取异族首级者依然记功得赏。”刘彦说的是杀胡令的延续,北方去干掉胡虏,南方也能去干掉诸越和诸蛮,安慰冉闵道:“此举措施会加快战争进程的。”
针对南方的猎杀令,算是刘彦给长久生活在东晋小朝廷治下的普通百姓一个出路,看的就是南方百姓有没有那个胆子去猎头。
认真算起来的话,北方的猎杀令已经趋于难有收获,毕竟石虎已经带着数量庞大的胡虏退却,慕容燕国境内的胡人一点都不好杀。南方的诸越和诸蛮数量应该是有个百来万,诸越和诸蛮没有国家,是以部落形式散居,有胆子去猎杀的话,有数量也有环境,收获肯定丰足。
“恐怕是会有更多的中原骁果扑向南方……”冉闵撇着嘴说:“右丞相要均田,也要南方人有那个胆子。”
刘彦听出了冉闵话中浓浓的地域歧视。
北方多勇悍之辈没有错,可是南方也不全是怯弱之人,夏、商、周诸朝用了数千年征战南方可不是一直没能打下来。等到南方归于华夏的时候,南方不少地方也是出精兵,如曾经楚国的藤甲兵、西楚霸王麾下的江东子弟兵、西汉时期的南军、东汉时期的丹阳兵,都是能征善战的嘛。
“臣自然不反对南方有勇士,但那恐怕已是往事。”冉闵不改歧视地说:“小朝廷统治南方太久,未见能率兵光复中原,时常数万南军对数千胡虏而大败。能与胡虏一战之军旅,莫不以南逃北人为卒。”
刘彦不了解当代历史,无法去反驳冉闵。再来是,他记忆中好像也是那么回事,历史上东晋小朝廷各军之中,那些收纳从北方逃亡青壮组建起来的军队对上胡虏一点不怵,又以北府军最为剽悍。
当然了,将熊熊一窝,兵熊熊一个,什么样的人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军队,能不能打看的是将领怎么去训练和管束军队,东晋小朝廷之后的南方军队也不是一直都那么菜。
冉闵其实是要来说服刘彦继续强势攻打石碣赵国,聊到一半竟然给岔开话题,摆下酒宴还在纠缠南方百姓究竟能不能鼓起勇气去猎杀换取功勋,等待喝了个宁酊大醉都没有将话题给扯回来。
对付心有壮志、勇猛无匹但却不懂得弯弯绕绕的冉闵,刘彦是有意扯开话题拖延下去,得先让冉闵冷静冷静,可不能让这个政治智商负数的猛将去得罪更多的人。
果不其然,醉得不省人事的冉闵被抬走,没有多久纪昌和桑虞联袂而来。
“征北将军无征调私自离军而走,王上应当治罪!”纪昌和冉闵没仇,似乎也不讨厌冉闵,他严肃地说:“若为将者可无调令私自离走,军律法规何在?”
刘彦没搭理纪昌,是吩咐人收拾一下,抬来新的案几摆上煮茶相关皿器。
“处罚自然是该处罚的。”桑虞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征北将军仅带十骑而来,解甲未有携带兵器谒见王上,罚些俸禄也就罢了。”
刘彦撇了两人几眼,纪昌要求惩罚未必是歹意,桑虞说情也未必是好意。
三人煮茶品饮,过程中是纪昌和桑虞在说话,刘彦是带着轻笑一言不发,后面又有数人过来,变成了君臣一同夜谈话事。
“王上,攻一地而丈土,收人而登记造册,未来三年之内南方之土可以计量,南方之人可用于赋税。”吕议含笑抚须,说道:“大汉又添数州之地,如何使其所用,仍需计较。”
“自始皇帝而始,南方归于华夏,数百年间却无所开发,此现状该止于当代。”蔡优才是管国家建设的人,他知道吕议为什么说那些:“中原数州郡丈土计人从未停止,南方丈土计人……人手甚缺。”
丈量土地和对人口登记造册看似简单,做起来也不困难,需要的人手却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汉国光复中原几个州,续青州之后的兖州和徐州干了两年堪堪完成,冀州、豫州、司州等地方实际上才开始干起。
汉国常年以来中枢职位空缺不少,一些郡县的地方官许多是赶鸭子上架,被赶上架的人没一个是平头百姓,至少也是地方大族出身。会这样的原因无比简单,为官需要审阅公文,不识字难以为官,而百姓想识字千难万难。
军中退伍士卒可以充任乡、里、亭一些职位,造成的就是基层的官员反而不是什么难事。干丈量土地和登记人口的大部分就是军中退伍的士卒打下手,由至少一个县级别的官员来统筹。
“咳咳。”桑虞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慎重地对刘彦说:“王上,国朝应当有一套择才选能的制度,为王上、为大汉择选更多优秀人才为官。”
之前汉国的官员,基本上就是自荐与风闻的选拔,与西汉和东汉的孝廉制很相似,但并不是单单只有这个举措,有才能而向上晋升官职的并不少。
刘彦很是感兴趣问:“如何择才选能?”
所有人都是看向桑虞,有些是深怀期待,也是存在皱眉不悦的人。
国家要以什么样的方式选官,关乎到一个国家日后的政治走向,有点变化的就是官员阶层会不会固定化,如同曾经的先秦时期老子是什么儿子就是什么,后面的西汉和东汉家族治世,到了曹魏时期走向官员垄断,又是到了西晋和东晋再次恢复“生而有种”的格局。
“王上。”纪昌没给桑虞开口阐述的机会,说道:“今夜只谈风月,不论国事。”
刘彦立刻就意味深长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