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马邑再往北一百四十余里便是进入到草原生态环境,随处可见的是已经稍微泛黄的草丛,风大的时候总是有无数的草屑在随风飞舞。
草原并不完全就是平坦地形,只是相对于多山的区域来说,位处草原的山坡度并不陡峭,许多山峰甚至是一种不超过十度的倾斜面从底部一直到山顶,使人看去根本就无法分辨自己走的到底是不是山路。
同时汉帝国北疆的草原之上森林也不多,哪怕是有树林也仅是很小的一片。
“太震撼了!”弗拉维斯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地面与天空仅是一线相隔,由于没有看过类似的景色,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他用猜测的口吻说道:“如果在这一个地方开垦,该是何等富饶的产粮区啊!”
罗马人的国境里面只有埃及有着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那边从公元前五千年就被埃及人开垦成为产粮区,随着一再开垦而变得日益富饶,一直到现在都是罗马人所知的最大产粮区之一,能与之相比的产粮区并不多见。
弗拉维斯所不知道的是,他看见的这一片平原的确是能开垦成为农田,可是以土质而言并不是什么优质的农耕区,一旦大规模地开垦并且没有“休田”的规划,很快土质就会区域纱质化,严重一些则是会缓慢变成戈壁状态。
诸夏属于优质农耕区的地方真实不多,黄河流域也就中下游因为河水长期从上游带来了沃土,经过不知道多少时间的演变,黄河的河道又一再发生改道,才形成利于农耕的土质,使黄河中下游成了稍微可以称道的农耕区。
其它的地方,长江三角区也是因为河床不断改道和河流带来优渥泥土的因素,比黄河下游更加有利的是当地的土质本来也好,才成为优质农耕区。
以有限的优质农耕区繁衍出了一个强盛的文明,于全球任何一点来说都是极为难得的事情,诸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发展并且壮大起来,长时间处于世界民族之林的第一序列,很多时候甚至是处在世界民族之林的巅峰。
除了诸夏文明之外,许多能够发展并存在下去的文明,无不是地理环境本身有着巨大的优势,个别地理环境适合繁衍生息民族本身又足够优秀的民族,他们几乎是没有遭遇什么波折就处在世界最强序列,不过更多的是因为环境优渥再加上周边没有什么威胁而文明层次停滞不前。
要是观察各个文明的发展历史,可以发现栖息地环境不是多么好,民族自身却是足够优秀,只要是能够撑过文明发展的第一关,如击败周边的强敌,或是研究出领先时代的科技,必然是会在地球发展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我们观察汉帝国的地理环境,实际上真没有太过得天独厚的优势。”尤利安懂得这个是罗马人从希腊人那边抢了足够多的文献,一些罗马学者对相关的知识进行研究和解读,漫长的时间才得出属于罗马人的一套理论:“他们处于多山的大陆架,几乎看不到成规模的平原。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是他们有着两条足够长的河流。”
“阿三以及波斯人,都是依靠栖息环境的河流发展起来。”弗拉维斯多少也懂得一些地理学:“汉帝国也是同样如此。他们的文明发展有着很高的相似度,略微有差别的是初始阶段之后的思想差异。”
阿三文明并不能说是低级文明,相反应该评价为一个高端开局的文明,只是他们的地理环境比诸夏要更为复杂一些,除开恒河流域与印度河流域之外,周边全被难以翻越的高山峻岭和广袤的森林所包裹着,远比诸夏的先祖更难向外进行扩张。
诸夏文明扩张的巅峰,向外不是遭遇广袤的戈壁和沙漠,便是遇到了难以翻越的山脉和似乎没有尽头的草原、沼泽,甚至是周边同样有着深不见底的原始森林以及大海,唯一比阿三文明略略好一些的地方就在于“基本盘”的面积大一些。
受于周边地理环境无法向外扩张的文明,他们征服了已知世界的挑战,缺乏与外界的联系必然是难以与其它文明碰撞出什么火花,文明层次陷入停滞,故步自封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诸夏文明与阿三文明都是类似的情况,同样是在辉煌中故步自封,又在自我骄傲的时间段发生了内战,随后被外来文明所欺凌,以至于某些时间段能够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巅峰,可是因为遭遇外族入侵致使文明一再出现断层,逐渐被其它文明所超越。
阿三文明比诸夏文明惨的是,他们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做的时候对宗教出现了无比的兴趣,创造出了利于统治者的宗教,外来侵略者在征服他们之后延续了“宗教枷锁统治法”,致使阿三成为世界上最好征服的民族之一。
“我奇怪的就是汉人对于宗教的态度。”弗拉维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进行描述,用着略微混乱的词句述说:“他们对于宗教自然也是虔诚的,只是也很容易抛弃信仰。他们更加偏向于崇拜真实不虚的神灵(祖先),众多的神话故事里面讲的是人定胜天,不是遭遇到灾难之后仅是祈求神灵庇佑。”
罗马人曾经也只相信真实不虚的神灵(祖先),但是他们征服希腊人之后就改变了自己的信仰体系,以“虚拟神”取代了对祖先的信仰格局。
纵观那些信仰“虚拟神”的民族,不管是信仰什么神灵,一旦遭遇到灾难,首先的选择就是双膝跪地祈祷自己的神灵进行解救,完全忘记自己是有手有脚也有思想(智慧),一个办不到就所有人团结起来渡过难关。
“因为他们的神就是真实存在的啊!”尤利安十分讶异汉人对天子的态度:“汉天子既是所有汉人的神,也是他们的族长。”
弗拉维斯一时间无言以对。
罗马的历史上也存在过统治者即为神灵的事情,只是不像诸夏那样成为一种传统,甚至都没有任何人有足够的资格成为所有罗马众生的族长。
他们是搞了很久才明白一个道理,很久以前汉人的统治者就兼顾了两种最高的身份,先是族长(天子)然后才是管理者(王、皇帝)。
按照罗马人的理解,天子的身份远远要重要于皇帝这个身份,简单的原因是族人需要无条件听从族长的指示,是从一种道德、族系、社会关系方面等等的约束。皇帝则是使用一种法规来约束国民,通常能够被划归于法律方面的,基本上就等于是一种强权制约。
其他大多数国家,最高统治者仅仅是掌握了“法”,因为不是族长的关系缺失了“理”,等于是处于一种法理缺失的状态,天然上就不具备家天下的“合理性”。
所以就能发现一点,像是罗马的统治家族每时每刻都在遭受挑战,那种挑战还是一种既定的规则,不像在诸夏挑战“天家”是一件违背了伦常、背弃了忠诚、会触发神灵怒火的事情。
在诸夏,想要对最高统治者发起挑战,需要的前置条件就是天子先自己玩脱了,导致百姓对统治者家族失望。
要是用数据流的说法,天家的民心得是降低到百分之三十或以下,有人对天家发起挑战的时候才有可能成功。若是天家的民心至少在百分之五十以上,任何人对皇权发起挑战都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在很多国家,统治者得不得民心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能做坐稳屁股下面那张宝座的原因仅仅是自身持有的武力足够强大,玩的就是各大贵族之间的互相竞争,平民就算是想要成为一名士兵参与进去都难。
用通俗一些的说法,大多数国家的阶层是固化,历来就是龙生龙凤生凤的格局,想要获得参与权力的游戏,得是自家的某个祖先走了狗屎运成为一名贵族。
“汉人用了数千年的时间才形成现在这种社会结构。”尤利安不是那么确定汉人的这种文明到底好不好,更无法估量罗马能不能学:“就算是有心想学,我们也绝难办到。”
基督教是被君士坦丁家族扶持起来,才几十年就成为一个庞然大物,有了私军再加上与众多贵族纠缠不清,奥古斯都想要一手神权一手皇权恐怕要先历经一场地狱难度的角逐。
弗拉维斯不好搭话了。他们瓦伦提尼安努斯家族就是其中一个与基督教有深深瓜葛的一个家族,不是不能斩断与基督教的利益纠缠,可必定是会伤筋动骨。
类似于瓦伦提尼安努斯家族这种情况的太多了,难以想象基督教只是经过数十年的发展怎么能做到这一步。他们之中不是没人想到一旦让基督教继续壮大的话,罗马会陷入皇权与神权失衡的状态,不过君士坦丁家族才是罗马当前的统治家庭,他们认为要操心也是君士坦丁家族去操心,根本轮不到他们去操闲心。
“我们办不到,波斯人同样也办不到。”尤利安自身其实也和基督教有不浅的纠葛,他能够回到罗马权力核心,基督教并没有少出力:“他们比我们应该庆幸的是琐罗亚斯德教是一个相对温和的宗教。”
琐罗亚斯德教在萨珊是作为一种依附统治者的宗教,他们似乎是满意当前的状态,遇到与统治者执政理念有分歧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琐罗亚斯德教选择退让,不像是已经壮大的起来的基督教敢与君士坦丁家族在各方面叫板。
如果说尤利安已经发现基督教有些尾大不掉的趋势,那么他肯定不敢相信到了某一天,基督教会强大到随时随地可以左右皇权的地步,甚至是等待基督教有了自己的教皇,包括罗马在内的国家都需要经由教皇的加冕才具备统治国家的合法性。
“波斯人近年来每年的军费都是往上翻,我们不得不进行跟进。”尤利安看了一下弗拉维斯,又看向了另一辆马车上的柴尔德主教:“我们的军费增涨没有波斯人的幅度那么大,想要增税却是远比波斯人更加不容易。在这一件事情上,基督教帮了很大的忙。”
君士坦丁家族现在是罗马的统治家庭没有错,关键是相当数量的罗马贵族因为历史遗留原因对君士坦丁家族打从心里反感,能够维持国家的统一都是那么不容易,想要全国性质跟着君士坦丁堡制定的政策走属于没可能。
“我们的军费增涨了三倍,由今年起每年达到四千万金币之多。”尤利安清楚的知道那还是因为罗马离汉帝国太远的原因,大部分军费也不是用在组建陆地军团,是被用在了海军的建设:“除了直接向汉帝国购买之外。像是你们瓦伦提尼安努斯,接了不少份额的订单吧?”
“只是占了很小的份额。”弗拉维斯实话实说道:“留在国内的份额都是研究性质的资金,用在向汉帝国采购占了军费的七成。”
罗马急需海上力量来确保势力范围的安全,自身无法建造远洋船只的前提下,短时间内需要成品的战船只有向汉帝国购买。
作为一个传承了数千年之久的帝国,罗马人也清楚军备不能单靠买,有再多的困难也得搞明白怎么造,懂得造了再研究怎么更新,要不然就是永远落后他人。
“实际上我与汉帝国的礼部有过沟通。”弗拉维斯没藏着掖着:“向汉帝国购买图纸,或一次性付清总费用,或是以制造产量来分别付费。”
尤利安还真的不知道那么一回事,希冀地问:“他们怎么回复?”
“汉帝国没有拒绝,只是……”弗拉维斯苦笑着摇头:“我付不起他们开的价格。”
“多少?”
尤利安对那一方面不熟悉,想的是一个家族付不起,不是能联合采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