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雄鸡声伴着风声唤醒了黎明,敦煌城渐渐地亮了起来。据守城军士报告,一队人马黎明前来到城外,声言要见城里的官员。

张疆域接到禀报后,带着酒泉郡守刘学山、敦煌郡守胡风、迎亲大使库孜别克来到城头,看到城门外确实停驻着一支人马,而且还有身着红衣的女性也在其中。通过相互喊话才知道,是乌孙大昆莫(皇帝)猎骄靡派来迎接细君公主的使团人员。

敦煌郡守胡风指示军士打开城门,迎接乌孙使团人马进了城。

通过库孜别克的翻译,得知率队的是乌孙都尉伊勒巴依,率护卫骑兵军士一百人,后勤、翻译、炊事员、医生、巫婆等人员四十人,女兵十人,骆驼、驮马、帐篷物资等前来迎接送亲的队伍……。

按官场礼节见面后,张疆域和伊勒巴依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巧的是相见的地方刚好又是汉朝最西边的郡城——敦煌,对接送的双方来说都有着非凡的意义。

这一次,乌孙和汉朝两队人马汇合,使张疆域非常高兴。由于兵马增多再也不用担心匈奴的侵扰,另外乌孙迎亲的使团到来,就等于说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即便今后细君公主出现危险和灾难,那就要双方责任同担了。

所以,他高兴的与酒泉郡守刘学山、敦煌郡守胡风、迎亲大师库孜别克商议,决定在敦煌城休息一天,杀牛宰羊,烧奶兑酒,大摆筵席,庆祝细君公主去乌孙和亲,接送双方在敦煌城这一次历史性的会面。

早饭后,张疆域带领乌孙都尉伊勒巴依和随使团到来的十名乌孙女性,在郡守衙门院子里参拜了细君公主,在西安呆过,曾经知道汉族礼节迎亲大使库兹别克的指导下,伊勒巴依按照汉族礼节参拜了公主,尽管仪式简单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参拜完以后众人退到了后面。

当伊勒巴依站起身来的时候,细君公主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只见伊勒巴依二十七八岁,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尽管是炎热的天气,他紫红色的长衫外面扎着一根蓝色的布带,脚穿一双高腰皮靴,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一把弯刀吊在腰间,一股英气暗藏彪悍隐隐的从古铜色的脸上透露出来。

伊勒巴依把一同来到公主面前的十名女仆人、舞者介绍给细君公主。并且向公主说明,这是乌孙王猎骄靡亲自挑选训练的女孩,这些人跳舞、骑马、射箭样样都会,是草原出名的宫廷女兵。从今天起,由“十人长(官职名)”阿依苏带领,日夜服务于细君公主的身边,负责贴身保卫和服侍公主。

细君公主这才把目光移向身边一群草原女性,看到他们大都二十岁左右年龄,大概是由于习俗的原因,装束基本相似。就连伊勒巴依提到的“十人长”阿依苏,体型矫健,身穿枣红色的背心,紧紧地束着刚刚成熟的胸部,背心上面的花边像白色的云彩缠绕在边沿,竖领的皱褶像盛开的雪莲花托起俊俏的脸庞,正像初绽的鲜花焕发着青春,黄褐色的脸颊始终燃烧着的两朵红云为此证明着它的精明伶俐。散乱的长发被一块方巾拢在脑后,发根处扎着一个结,像一只小憩的红蝴蝶附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张小嘴流露出羞怯与克制,甚至于带着某些听天由命的悲哀和无奈。两颗漆黑得深不见底的大眼睛,熠熠的闪着光芒。挺直的鼻梁下面,是淡淡的一抹唇口。削瘦的线条,站在近处,像一件无懈可击的塑像那么优美。谁都知道草原美,其实草原的姑娘更美丽。

一支宝剑吊挂在腰间,斜挎的弓弦一头暴露在左腋下,后背上的箭囊被腰带紧紧的固定着,一把箭矢羽毛朝上静静地插在其中,一双高腰靴子箍住了宽大的裤腿,一种武士潇洒的豪气隐隐约约从她身上升腾起来。

“拜见公主!”阿依苏跪拜中说完以后,又指着身后的一群女孩一一介绍道:“这一位叫哈尼姆(阿拉伯语:公主),那一位叫古丽丁(鲜花般开放)、阿依吐瓦尔(升起的月亮)…… 。”

“哦——知道了。阿依苏,你今年多大年龄了?”细君公主等阿依苏介绍完后高兴地问道。

“回答公主,我今年十八岁。”阿依苏两眼看着公主答道。她第一次见到细君公主感到惊奇,中原竟有这样漂亮的女子,就连她身边的女性也是个个嫩皮细肉,玉肌外露,轻施粉黛,貌若天仙。

“你的骑马技术很好吧?”细君公主犹豫地问道。

“公主,在草原无论男女,如果你不会骑马,就像羊儿没有腿一样,所以,我们人人都会骑马了。”阿依苏笑着说道。她的微笑中带着一种轻蔑,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一群美人儿马上的功夫肯定不行。

“你以后……你就教我骑马吧,我也要好好练一练骑马。”细君公主语气委婉地说道。

“好吧!以后我慢慢地教你。”阿依苏恭敬地说道。由于细君公主的谦虚和随和,让她产生了一种亲近感。

“好了,你们一路辛苦劳累,现在先下去休息吧!以后跟着我在一起行了。”说完细君公主挥挥手让众人退下去了。

张疆域、伊勒巴依连同众人向后退去。只见十名乌孙女孩出了大门以后,如飞燕轻盈上马,似疾风奔驰而去,细君公主暗暗佩服草原女性马背上的功夫。

午饭以后,细君公主休息了一会儿。就匆匆地起床了,在阿菱、阿婵、菊花、荷花等人的撺掇下,公主叫来从乌孙刚来的十人长阿依苏等人,骑马到城外的沙漠看一看。一来可以浏览一下近处的风光,二来可以欣赏刚从乌孙到来的阿依苏等女兵精彩的骑术。

公主把话传给特使张疆域以后,一会儿,侍卫班张宝带领的十人卫队,阿依苏带领的十名宫廷女兵,敦煌郡守胡风派来的十名当地卫兵,两名向导以及公主等人的马匹陆续到位了。

公主起身以后,只看见阿依苏一摆头,女兵哈尼姆和古丽丁两人迅速向前,搀扶保卫着公主骑上枣红马,然后纵身跃上马背,不顾及后面公主的侍女宫女们,就催马前进了,一群乌孙女兵迅速的跟了上来。张宝的侍卫队和向导催马飞快地抢在了队伍的前面,十名当地的卫兵和其他的人员跟在公主的身后行走。

出了敦煌城的南门,细君公主感觉眼前一片开阔。大概今天是有马术较好的乌孙女兵保卫,多日来骑马时战战兢兢的心理一下子消失了,心中不免有些胆大起来。四周有十名女兵围裹着,好像是在马上想掉也掉不下来了。

旷漠无风,细君公主一行人顺着城墙一路向西,马匹踏在松软的黄沙上,感觉平稳了许多。她看到一段城墙边被风沙围堆了起来,失去了抗敌作用。许多士兵与百姓在辛苦的挖运沙土,恢复城墙的防御能力。辛苦地戍边人,这是细君公主看到后心中的评价。

路边的红柳,在沙堆里探出半个身子,轻轻摇动绿色的枝条,向路人证明着生命的所在。烈烈的阳光,轻吻着花枝招展的枝头。不知是红柳害羞,还是兴奋,涨红着脸,像似一群绿色的精灵,在黄黄的沙沟里,涂染着一片一片耀眼的粉红色,默默地展示着生命的风采。这时,沉寂的沙漠似乎热闹起来,一两声鸟儿清脆的歌声,从红柳绿色的枝条上传来。和着人的笑声,把人带进一个自然、和谐、美妙的梦境,在黄沙上书写出一首甜蜜的歌,荡漾在心田里,把温馨的笑意,浮上一群年轻人的脸颊。

红柳粉红色的花絮,聚集着无数小小的花朵,在枝头尽情地绽放。像是在赞颂细君公主的伟大,又像是在积攒顽强的能量,绽放一种生命的美丽。细君公主等人连日来,面对黄色遍野的沙漠,单调的色彩使眼睛感到疲倦时,忽然,眼前出现一团团绿色的红柳,使人觉得眼前一亮,精神为之一振,感到面前这些摇曳在枝头的粉红花朵,比扬州的荷花娇艳,比洛阳的牡丹华贵,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它用顽强敬畏出的生命,喷薄而出的是震惊西域最伟大的风景,最伟大的礼赞。

前面的路边有一棵老榆树,细君公主吩咐下马,卫兵们散到四周警戒去了。一群女流歇息在树下,阿菱赶快递上水壶,细君公主摇一摇手意思是不喝水。在行走中一些黄沙灌进了鞋内,她只得坐在沙土上,把鞋内的沙土倒出来。忽然童心泛起,双手不停的捧起沙土,使其从手的空隙中慢慢地流到地上。后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她索性脱掉鞋子,赤脚站起身来,在细软的黄沙中行走着,风将她散开的长发吹乱了,在奔跑的笑声中,后面跟着一群偶露野性的女流。

细君公主回头说道:“阿菱,你们都脱掉鞋子,沙土上面好舒服的。”脸上逐渐荡开笑容的细君公主纵容了长期跟随自己的侍女们,她们按照公主的指示,纷纷脱掉鞋子,赤脚向着沙丘跑去。

细君公主一群女性在起伏的沙丘上行走,背景是无垠沙漠和寥廓欲下的蓝天,这一切,好像觉得人和天地是如此的接近。不然,高高的沙丘怎么会托着幼稚的生灵拼命地向上举起?

沙漠一望无际,她不知道,它的尽头在哪里?慢慢的,细君公主慢慢地爱上了沙漠,爱它的沉默与文静,爱它的粗狂与阳刚,爱它的博大和辽远。她赤脚站在沙丘上,感觉到自己很渺小。她想把全部的身心深陷到沙漠的博大中去,愿意看着自己在沙漠的怀抱中一点一点地沉没。这样,便可以忘却世俗的枝枝节节,令心灵沉默寂静,透明愉快。

旁边的向导看到细君公主高兴,建议道:到神沙山看一看。

“神沙山?”细君公主反问道。

“对,神沙山的沙粒会唱歌。”向导神秘地说道。

“沙粒会唱歌?”细君公主又惊奇地问道。

“是的,能发出悦耳的声音。”向导接着说道。

“哦!我们应该去看一看。”细君公主兴致勃勃地说道。

于是,这些姑娘们又穿上了鞋子。在穿鞋子的时候,细君公主对张宝说道:

“回去禀告特使张疆域,从今以后,我们也像阿依苏她们一样穿靴子。”因为她看到阿依苏等人在沙漠中行走,沙土根本灌不进高腰靴子里去。

在向导的带领下,众人骑上马从沙沟底部向敦煌城的南边飞驰而去。

兴致勃勃的细君公主突发奇想,吩咐张宝派出两名军士和阿依苏的两名女兵沿途赛马。于是,男女两组赛马开始了……。

一声令下,四人催马争先恐后向前飞去。两名女兵的马匹稍微靠前,后面紧追着两名军士。竞赛在荡起的一团晨雾中进行着,你追我赶,互不相让,一名军士催马眼看就要接近前面的女兵了,只见这名女兵突然在前面一扬手,一道红光闪现,后面的那名军士突然落马。引起众人一阵哄笑。

阿依苏和众女兵保护着公主,后面的人员也以公主骑马的速度为标准,勒住马头控制住速度前进着。

细君公主走近了才知道,原来跑在前面的女兵叫哈尼姆,看到后面军士紧追不舍的渐渐赶了上来,她先是回头看了看,感觉到这名军士身着盔甲,眉清目秀,提枪催马,十分英俊。一种草原上的情怀豁然张开,她在想……多像牧区的“姑娘追”啊!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于是她顺手把自己的红头巾扯了下来,一丝不露的握在手里,等到后面军士的马头将靠近自己的时候,她突然用手一甩红头巾,本想阻止马匹的速度。没有想到后面的军马一个躲闪,把这名军士摔了下来。

随着笑声远去的哈尼姆回头看到此景,赶紧勒马回转,抓住了奔跑的军马,在细君公主赶到的同时,她把马送到了这名军士的手中。这时,阿依苏催马来到哈尼姆面前,要过红头巾后来到这名军士面前,把红头巾塞进了他的怀里。只见哈尼姆羞得独自骑着马向前方奔去。

细君公主茫然不知何故?

阿依苏在公主面前说道:“刚才就是牧区的一幕爱情的‘姑娘追’,这名军士已经追上了哈尼姆,哈尼姆又掏出了红头巾,按照我们乌孙民族的风俗,就是说姑娘已经同意做小伙的妻子了。”

“原来是这样,那哈尼姆就成了那名军士的妻子了?”细君公主高兴地问道。

“对,就成了那名汉族军士的妻子了,而且石头烂了都不准反悔。”阿依苏也高兴地对细君公主说道。

“不对呀,还有另外一对男女怎么办?”细君公主不解地问道。

“他们之间没有出示定情之物……哈哈……。”阿依苏笑着说道。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细君公主惊奇地说道.。接着她转身询问这名军士:“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林大河。”惊悸的军士扭捏着说道。

“好好记住今天吧,记住你的媳妇,到了乌孙以后,我给你们主持婚礼。”细君公主高兴地说道。说完话以后,又看了张宝一眼对他

说道:

“这是你的兵,你要把此事记在心里,时时地提醒我。”

“谨遵公主吩咐!”张宝抱拳叩首答道。

在惊奇、喜悦、笑声中一行人来到了神沙山。

神沙山同周围沙丘一样完全是沙子堆积而成,东西很长,望不到边;南北似乎窄一些,山比周围的沙丘都高。沙丘下面有潮湿的沙土层,山谷的风过处,吹得沙粒振动,声响可引起沙土层共鸣。

细君公主他们到了以后,向导建议把马牵往别处,人蹲下来调匀呼吸,静静地聆听天气晴朗的时侯,沙土里发出的丝竹管弦之音。

“真的,真是有奏乐的声音。”细君公主静听过以后惊奇地说道。

“公主,您要这样,用胳膊肘撑住地面,把耳朵再贴近沙山,音乐会更清楚……。”向导说着话用姿势示范着。

此时,一群人沿沙丘散开,学着向导的样子近距离听沙子唱歌。

“不可思议,不可思的神奇,神沙山的沙子会唱歌。”率先从沙面站起的细君公主高兴地说道。

此时,向导又建议人们沿着沙脊向山上爬去,在向导的示范下,每人坐在一块船型的杨木板上,顺着斜坡向山下滑去,沙粒随人体下滑,音乐声不绝于耳,别有一番情趣。

正当众人高兴的从山上滑到山下,再从山下爬到山上,一次又一次往返的热闹中,细君公主感到有一点累,坐在几棵红柳的阴影处想休息一会儿。她朝红柳的根部看了一眼,结果令她大吃一惊,一个骷髅在一丛红柳根底沙堆里半埋着,瞪着没有眼珠的黑洞,似乎在看着面前陌生的人,她想跑开,但是惊吓使她迈不开腿,也没有喊出声来,她只有呆呆的坐在黄沙上,因为她没有力气选择别的方式,譬如说逃离……。

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神智逐渐恢复的细君公主看到,阿依苏好像也是滑累了,来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她感到有了依靠和胆量。是的,她也看到了,阿依苏也看到了骷髅,并且伸手拿起来骷髅,在手里不停地翻看着,还若无其事地笑着……公主想到了匈奴用人的头盖骨饮酒的传言。她感觉到一股又一股的凉气从脊背升起,满身的毫毛似乎都竖了起来……可是慢慢地又像刚才一样,惊悸的心情又慢慢的平静下来。因为有阿依苏在身边,她把骷髅拿在手里都不怕,我怕什么?

“唉——,这位老兄不知是古战场的牺牲者,还是长途商贾的落难者?”阿依苏自言自语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是一位老兄?”细君公主神志清醒以后接道。

“你看这眼孔、鼻孔大,这嘴洞阔,无疑是一位男人了。”阿依苏肯定地说道。

“哦——。”细君公主应道。心里想,一路的艰苦使自己本有的娇气荡然无存,厉风吹走了身体的娇嫩和湿润,雹雨冲掉了固有的懒惰和无知,艰难的路途坚实了自己的思想和身体,遥远开阔了自己的眼界和视野……尤其是刚才面前的骷髅使自己一颗软弱的心,经过两次惊悸的颤变,慢慢地胆大起来。这就是西域之行获得的礼物,意志在近期磨练后的飞跃。

她惊叹自己走进了沙漠以后,心理上已经战战兢兢地靠近了这个既陌生又神秘的地方,看到了大漠的绝美。一种心灵的震撼,是以往生活在扬州城花前月下、小桥流水所无法领略的。一种简明的冲击,是在西安皇宫金碧辉煌,带红裙绿中难以寻觅的。

她看到,身边带着绿色的红柳,像长城一般屏障着沙漠,以昂扬的精神不被沙漠所吞噬。粉红的花朵彩霞一般给蛮荒带来了丝丝春色,小花因为探险者的眷顾而格外鲜艳。枝叶的抽条拔绿与花芯的展苞吐蕊,在这块匮乏生命的沙漠中是那么真实自然,主题鲜明。

它存在的本意沙堆已经明了,它的生存意义在狂风呼啸时昭然若揭。在一幅黄灿灿巨大的背景中,以枝条坚硬不屈和顽强生命力,傲视着一切艰难困苦;在这人迹罕至的亘古荒原,它以风中妩媚的摇曳,以枝梢尽头粉红的艳丽,映出荒凉中的大美。细君公主设身处地思索,什么花敢在此安家?什么人敢在此落户? 除了惊呼赞颂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细君公主站起身来,朝阿依苏放回骷髅的地方看一眼,生怕朝那边多看一眼就被窥视的骷髅掳了去。但好奇心占了上风,假装从容的向前走了几步,骷髅并没有尾随而至。她才放心的向另一处地方走去,谁也没有发现公主心理与脸色的变化。只是自此以后,她便将红柳和鬼魂联系起来。

“禀报公主,我们到了回城的时间了。”侍卫长张宝来到公主的面前说道。

“好吧,我们回去吧!”细君公主应道。

随后,张宝举起手中的红旗摇了摇,玩得高兴的青年男女迅速地聚拢过来了,张宝对回去行军序列作了简单的分工,对保卫细君公主提出了要求,阿依苏等女兵上马后,就簇拥着细君公主向敦煌城驰去。

敦,大也;煌,盛也。南枕气势雄伟的祁连山,西接浩瀚无垠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北靠嶙峋蛇曲的北塞山,东峙峰岩突兀的三危山,盛大辉煌的敦煌怀着悠久的历史,迎来了明月当空,风沙停歇的夜晚。

按照当地的风俗,经过一天辛苦的百姓们各自回到家中,幸福的聚在一起,惬意地品尝一天最丰盛饮食,在品尝中享受天伦之乐。

敦煌郡守胡风安排好城防哨兵及巡逻人员。早已派人在城中心广场处架起了几堆干柴,摆好了低坐高几,尤其是给细君公主临时搭建了一处简易的帷蓬,前面开了一个便于观看的宽门,三面还用黄布围了起来,以防风吹沙进。因为今天晚上是敦煌难得的夜晚,既有大汉公主光临荒漠之城,又有酒泉郡守刘学山来此做客,还有乌孙王派遣来接亲使者伊勒巴依等人的到来……无疑是给这样一个沙漠边缘的城堡添足了光彩。

过了一会儿,军士们点亮了四周的麻油灯,还有绑在竖杆上的火把,在一片谦让声中,敦煌郡守胡风把一些朝廷命官与乌孙客人都请到了现场,坐在圆圈外的低桌前。又过了一会儿,细君公主在众女红的簇拥下来到帷帐内坐定,一些肉食、食品、美酒在穿梭的军士和美女忙碌中,陆续地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篝火被点燃了。

夜色被熊熊的火焰烧开一个洞,接着光芒在炙热的推动下,把黑暗推到了会场的边沿。微风撩拨着火焰起舞,天上的星星掉进了火堆,带着噼噼啪啪声在焰心中炸响。

张疆域、刘学山、库孜别克、伊勒巴依……就连张宝、王克、刘亚洲,御医刘颂礼都在被邀请之列,像模像样地坐在贵客席上。

除了公主与阿蝉、阿菱坐在惟棚内,其余的宫女和女眷皆一溜坐在公主的左边,阿依苏等一些女兵坐在公主的右边。

餐桌上,羊肉、牛肉、馓子、油果子……各具特色。

器皿内,奶茶、奶皮、酥油、马奶酒……应有尽有。

在音乐声中,主人与客人灵活自如地用皮恰克(刀子)切割着牛羊肉塞进嘴里,时不时的端起碗把马奶酒倒入口中,似乎多日旅途的鞍马劳顿,要在今晚驱赶得干干净净。就连阿依苏等女兵们都把刀子运用的轻松自如,不停地吃着肉,喝着马奶酒,使细君公主极为羡慕。

细君公主竭力适应这种生活习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就是西域生活,这就是乌孙生活,这就是自己今后要生存的生活习惯。她拿起刀子想切割肉吃,可是怎么也割不下来。坐在旁边阿菱、阿婵看到也无能为力……。站在一旁的侍卫林大河想感谢公主今天下午促成了与哈尼姆的婚事,欲伸手帮忙,被公主笑嘻嘻地拒绝了。

一会儿,公主满手的油腻,满脸的狼狈,换来了自己满心的欢喜以及周围女性满场的笑声。

这时,林大河向哈尼姆招了招手,哈尼姆离座笑嘻嘻地跑了过来,一阵耳语以后,只见哈尼姆大方地走到公主面前,双膝跪在地毯上端起一碗马奶酒说道:

“感谢公主今日赐婚,小女敬公主一杯!”

“我……我……”公主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怎样应付这样的场面,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大胆的哈尼姆,不懂大汉宫廷的礼节,公主赐婚是赐给你与林大河两个人,为什么一个人前来敬酒?”阿婵赶紧说话给公主解围。

“我……我……。”这一次轮到哈尼姆尴尬了。

“还不把林大河叫来,一同向公主敬酒!”阿菱厉声地说道。站在旁边的林大河先是一惊,继而跪在哈尼姆的的身边两个人同时举碗说道。

“感谢公主!”

“哈哈……哈哈……啊,公主,你看两个人在双双跪下拜天地了”刚才还一本正经的阿婵,把哈尼姆和林大河戏弄够了,憋不住先是大笑起来。

阿菱也笑起来,公主也笑起来,听到笑声的乌孙女兵门围拢过来也跟着笑起来了。林大河在窘境中想站起身来,被哈尼姆一把拽住,只好乖乖地跪在那里敬酒。因为乌孙的礼节只要客人不接这碗酒,是不能起来的……随即又招来一阵阵笑声。嬉笑着的细君公主接过了酒碗,浅浅的在碗边抿了一点儿酒,坐在一旁的阿菱代替公主喝了下去。

一会儿,官员们陆续来向公主敬酒,此时的哈尼姆成了公主的得力助手,一边分递着肉食和油果,一边小声耳语,指导公主怎样打发着这些官员。由于一些宫女、乌孙女兵们渐渐地都围到公主的餐桌前,搭起的帷帐显得多余了,被公主下令拆除了。

淡淡的甘甜,幽幽的香味,酸酸的马奶酒,软化着公主的心灵。

吃着,笑着,喝着,唱着,渐渐地淡化着公主对扬州、西安的记忆和怀念。

在四周沙漠的敦煌城,细君公主看上去没有醉意,似乎只是心情醉了;醉了吗?她的心中依然明白。于是,细君公主笑眯眯地吩咐阿婵去取一些带玉坠的金项链,送给今夜围在自己身边的女兵、宫女和其他女性服侍人员。公主的慷慨和关爱得到了众女人满脸感激泪水的回报。也可能从这个时候起,乌孙人,尤其是阿依苏所带领的十名女兵成了细君公主的贴身女伴,也成了今后在风雨草原上为细君公主敢于献出生命的人。

酒劲正浓的时候,胡风安排的边塞舞蹈上场了。

一群乌孙男人走上场来,身着黑色的衣服,伴随着冬不拉单调的音乐,跳起了“黑走马”( 卡拉角勒哈)舞蹈,乌孙男性的动作轻快有力,刚健苍劲,竭力模仿黑走马的走、跑、跳、跃等姿态,在整个身体一张一弛的律动中,表现出了草原民族狙犷、剽悍和豪放的风格。

细君公主虽然是懂音乐之人,但是对于乌孙人舞蹈的表现形式不太熟悉。好在身边有阿依苏解说。她告诉细君公主,在很久以前,草原上有一位漂亮乌孙族叫苍狼的小伙子,发现了一群野马,他挥动套马索套住了一匹非常剽悍的黑色野马。小伙子历尽种种艰辛,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将这匹野马驯化成一匹器宇轩昂、日行千里的走马。当他骑着黑走马回到阿吾勒(家乡)时,乡亲们闻讯纷纷前来观看和祝贺。现在跳舞的小伙子们,就是用舞蹈动作表现他在马上和马下,自豪而诙谐地表演捕捉和驯化黑色骏马的整个过程。

从此,以骑马为题材,表现草原上骏马奔驰时矫健姿态的“卡拉角勒哈”舞蹈便在乌孙民间流传下来。你看这个舞蹈它所表现的“黑走马”的形象剽悍雄壮,通体黑亮,走时步伐平稳有力,姿势优美,蹄声犹如铿锵的鼓点。小伙子们骑上黑走马,犹如进入一种欲飞欲翔的境界,人在舞,马亦在舞。

阿依苏还笑着告诉细君公主,生活在草原上的乌孙人,歌和马是乌孙人的两支翅膀,舞蹈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工具和伙伴。乌孙人在聚会、喜事、劳动之余、毡房内、草原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随时跳舞。

“阿依苏,你会跳舞吗?”细君公主拉着阿依苏的手问道。

“我生下来就会跳舞。”阿依苏高兴地说道。

“你现在敢跳吗?”细君公主问道。

“你要是想看,我们就给公主跳一次舞蹈。”阿依苏说完话站起身来。

只见阿依苏走到女兵的面前,用右手打了一个响指,十名女兵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踏着音乐的节奏依次跟着阿依苏走进娱乐会场,十名玉女手臂飞扬,腰肢慢扭,丰臀轻摇,脚尖旋转,一种“挤奶舞”把乌孙妇女挤奶的全过程表现得惟妙惟肖,从挤奶、搅奶……直到献奶茶全过程的优美表演,使人产生许多联想与美好的享受。

在强烈的音乐声中,当地好舞好歌的塞种人、月支人、突厥人,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小孩纷纷加入了跳舞的行列,千里路程留

下的疲惫,戈壁沙漠形成的困倦在舞蹈中消除;一天的辛劳,一天的喜悦伴随着音乐弥散。整个会场人头攒动,动作粗狂……借着音乐,借着酒劲,尽力显示着人原始的本性,表现张扬着心中的欲望。

细君公主催促阿菱、阿婵去找张青儿、张宝学着跳舞,催促林大河走进人群去找哈尼姆跳舞……总之,她要身边的人在人人都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时候,也走进高兴的行列,别留下生活的遗憾。这一晚,人人都得到了实惠,情人得到了相聚,官者得到了美食,舞者得到了场地,连荒漠的敦煌城都得到了沸腾与欢乐,远道而来的细君公主得到了什么呢?她得到了彪炳史册的文字和千年的颂歌。

热闹疯狂的人都围着篝火跳舞去了,此时宫女荷花、菊花来到细君公主身边侍候着。细君公主让她们起身去热闹,二人依然按照宫廷的礼节坚守自己的岗位,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公主。

面对喧嚣热闹,面对月夜,细君公主身处在千里迢迢的异乡自问:自己来这里干什么来了?“和亲”。是啊!这种和亲的方式是统治者之间政治上的联姻,通过双方王子和公主的婚嫁,实现军事、经济、国力的相互结盟,这种形式,在这个时代是很受重视的。自己之所以受到朝廷的重视,就是因为牺牲了自己的爱情甚至于命运前途,完成了国家政治需要。把自己“塞了一家门,便是一家人”婚姻,缔结成的一种以生命血肉为材料的政治利益纽带,当然要比一种契约、誓言更为可靠,这就是和亲的女人,也就是自己在政治中扮演的真实角色。

在群雄逐鹿的地平线上,为了生存和发展,各国、各部落间的外交关系变得非常重要。一方面谁的盟友多,人数多,也就意味着谁能取得最高的统治权。另一方面,已经取得统治地位者,也需要借助其血亲集团的鼎力支持,才能在弱肉强食的政治、军事舞台上站稳脚跟。谁都清楚,军事行为不仅劳民伤财,而且这种暴力若是长久了也往往不得人心。因此,在国家利益面前,在建立政治同盟的过程中,在“和亲”的光环下牺牲自己,是势在必行的一种手段,或者说是一条路。这一条自己走过的路,从扬州出发,今夜已经走到了脚下的敦煌城。

尽管没有任何一个朝代的君主会爽快大方地承认,自己是借助女性的身体巩固了自己的统治,总要千方百计地为这种事情披上华丽的外衣。还有些像自己一样众多纯洁而美好的女性,以伦理道德彻底扭曲的方式被深埋在文字记载的底层,在残酷的政治倾轧中,成为黑色叙事。她忽然想到“漫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的诗句,这不就是今夜心情的写照吗?

第二天,送亲特使张疆域、接亲大使库孜别克、迎亲大师阿勒巴依告别了敦煌郡守胡风,酒泉郡守刘学山等人,带着送亲队伍又浩浩荡荡向着西方,向着乌孙国出发了。

随着队伍不停的向前进发,敦煌城慢慢地消失在背后的沙丘之中。长长的队伍行走在干燥的沙漠中,干燥的沙堆似乎不接受太阳赠予的热量,把温度都呈现在表面,使行走在沙漠里的人和牲畜热浪缠身,心烦意乱,燥热难熬。

进入沙漠腹地,除了路边偶尔出现几棵红柳,稀疏的骆驼刺草以外,似乎就再也见不到别的生命了。即便是沙漠上活着的骆驼刺,远远望去,也是一片灰色,可能是因为它们惧怕这无情的炎热,改变了原有的面貌。但在另一些地方,成片成片枯死的骆驼刺,在炎热的昏睡中却一直没有醒来。以黄色为主色调地表,将大漠涂抹得更加苍茫。比骆驼刺高的是一丛丛并不茂盛的红柳,它们被沙土埋过了腰,艰难的生存着。有些沙丘的侧壁,偶尔露出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白骨,诉说着以往的岁月。在这广阔的沙漠里,绿色以及人都显得那样的孱弱和无力,那样缺乏生命的力量,倒是那些原本没有生命的沙粒被风吹得象是一片奔腾不息的河水,显示出一种野性的骚动,使荒凉的大漠不至于那么死寂如铁。

走在沙漠里,细君公主感觉到历史与现实交汇,翩翩起舞的思想,冥冥中感觉已经和早去的先人们作了一次心灵交流……。

队伍继续向前走着,看也看不尽黄色的沙丘扑面而来,满眼黄灿灿的影子前面的还没有消退,后面的就迫不及待的进来了,重重叠叠的印在细君公主的脑海里。她想到有人把大海比作母亲,那沙漠则是有父亲的感觉。大海活泼而柔情,沙漠则沉默而深情。大海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溢于表面,而沙漠却蕴藏心底轻易不露声色,只是遇到大风时才发怒得昏天黑地……。

由此,隐藏在细君公主怀中一颗孱弱的心不禁对沙漠肃然起敬!

中午已经过去了,挂在沙漠上空的太阳依然还是那么热,热得行走在沙漠中的人和牲畜喘不过气来,缺乏水分的身体率先表现在嘴唇上和脸上。细君公主和随行的女性们嘴唇裂了,脸上的皮肤灼热的疼痛,尽管公主不时的喝水,嗓子仍像眼前的沙漠一样干得没有一点水分,周围炎热的企图很明显,要把这一群人身体及所有的生灵烤熟烤干。

这时,前面传来加快前进速度的消息,队伍前进的步伐明显加快了,而且各队之间拉开了距离。阿依苏率领的十名女兵好像很适应这种天气行军,天这么热,丝毫看不出她们怕热的迹象。难道说只是自己怕热,阿菱、阿婵、荷花等人不怕热,是啊!此时热得人受不了,为什么还要拼命地往前赶路?不知何故!

一会儿,林青儿前来禀报,今天可能有“黄风(沙尘暴)”,队伍要加快前进,前面十里有休息的地方,到了那里人马就安全了。

沙漠行走人奢望安全,虽然是望梅止渴,毕竟还是注入了一剂清凉,使人一下子精神了许多,前进,顶着炎热前进,冒着酷暑前进,在炎热与热血,在自然与生命的对抗中,胜负不见分晓的时候,双方都在坚持着,做着最后的努力。

由于天气炎热,人人烦躁不安,此时在细君公主眼里,身边的沙丘再没有风景可言,起伏的地貌也没有了大海的风采,弯弯曲曲的沙梁脊线失去了刚看到时的美感,好像每一个沙丘都像一个巨大的火炉,散发着巨大的热量,烤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时,人越来越疲乏了,马匹与骆驼步伐渐渐地慢了下来,但是谁都不敢停下来,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这是连牲畜都明白的道理。

离休息地还有多远?被烤得心情烦躁的细君公主,不知道在张青儿传话以后又走了多远的路程,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热得坚持不住了,死神在向她频频招手,认为这不是一次在皇帝圣旨下光荣的“和亲”,丝毫没有体面和尊严,完全是一种死亡之旅,这种煎熬只是走向生命结束的艰难历程。

随即一阵热风吹来,和热风一同到来的还有人的大声 “黄风来了!黄风来了!”的喊叫。眺望前方,一堵高高连着天空的“墙”好像从西面倒塌过来,而且越来越近,渐渐地看清了远处的黄色墙壁,是由无数个翻滚着的黄沙气团堆砌而成的,滚动着,咆哮着扑面而来。其状态、其阵势、其声威似乎要吞噬一切生命,使所有的生灵见到后生畏和惧怕。

张疆域下令,就地在空旷的地方躲避黄风。一会儿,皇家送亲特使张疆域带着张青儿骑着马来了,乌孙迎亲主使库孜别克带着苏莱曼来了,接亲都尉伊勒巴依来了,他们的任务都是共同的,宗旨是保护好公主,平安度过这次“黄风”。

此时,利用风暴还没有来临之际,所有的人抓紧时间喝水和吃食物,骆驼、马匹被分别集中在各处,人员已经分配停当,用群体的力量抗击风暴。细君公主和阿婵被圈固在车辇的木罩中,食物和水放了进去以后,上面被盖上了特大型地毯,圆形的四周第一层由阿依苏十名女兵,第二层有张宝侍卫班的军士,第三层由伊勒巴依护卫骑兵的兵士,他们胳臂挽着胳臂,双脚踩着地毯蹲下身来,首先抗击过强劲的风头。乌孙十名女兵似乎有防风沙的经验,在阿依苏的指挥下,迅速的把头上的围巾拉下来,把眼睛嘴巴都蒙住,预防风沙的侵袭。

黄色的风暴到来了,风头以强劲的风力裹着丰富的沙粒,似脱缰的野马,像顺风顺流的航船,一路势如破竹,以雷霆万钧的力量,劈头盖脑的压向皇家送亲队伍。太空霎时间没有了亮光,天和地连在一起,像进入了元初混沌的世界。空气变得污浊粗粝,因为含得沙尘太多,人员困难的呼吸着。死亡像个巨大的恶魔,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吞噬每一个人。人的魂灵在躯体上若即若离,似乎在远古中漫游,在昏暗的光线下找不到归宿之地。意志,每一个人都凭着意志让魂灵不能远离自己的身体,此时,似乎要是有一点粗心或麻痹,魂灵就会随风暴远去,躯体永远沉寂在沙丘之中。

风吹着沙丘,发出撕心裂肺尖利的叫声,沙丘表面一层层沙粒在风的作用下,从上风的一面被高高扬起,顺着风势甩到下风头的一面,推着沙丘向前移动。有些沙粒打在人的身上,隔着衣服尤感疼痛。有些战马被打惊了,顺着风跑走了,几名蹲在一起的宫女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阵势,哀嚎中刚要站起身来,被黄风裹走了,但是,谁也不敢去营救他们,假如站起来,会得到与她们相同的命运。

在狂风中,阿依苏的女兵们,相互紧紧的攀拉着,蹲在那里定定的踩着保护公主的地毯,外围的汉族军士和乌孙兵士紧紧地护着里面的女兵们,任凭风沙肆虐与猖狂,坚如磐石地定在那里,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为人人都明白,如果细君公主遇难,就等于自己被判了死刑。与其被双方最高统治者杀掉,还不如在这风沙中死亡。

又一阵狂风裹着风沙拼命推动着三道人墙围着的细君公主,狂风想把人墙撕裂或打开一个缺口,掀起地毯把公主抛向天空,摔碎这一次伟大的使命。汉朝的侍卫军士、乌孙女兵、乌孙兵士们,臂膀挽着臂膀死死的黏在一起,像三道围墙一样阻挡着强劲的风暴,保护着公主的生命,同时也保护着自己的生命。他们不时地顺着时针转动着,每一个人都用自己的体力抗击一会上风头最大的催动力,他们保证在这次风暴中的这个集体完好无损,否则就是全部灭亡。

身体越来越疲倦,尽力地坚挺着……

嗓子越来越干燥,尽力地忍耐着……

饥饿越来越厉害,尽力地坚持着……

坚持,为了公主!坚持,为了使命!坚持,为了存活!

一个时辰过去了,黄风还在怒吼着……被蒙在地毯下的细君公主三人也像外面的人一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黑暗中下意识的手扣着手,挤在一起,像外面的人一样以紧张的心情对付着风沙。尽管不知道外面的风有多大,有多厉害,但是打在地毯顶部沙粒的响声就足以使她们胆战心惊了。她们担心着外面的人员,担心着张宝、张青儿……。

聪明的骆驼是沙漠中的精灵,顺着风的方向稳稳地卧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好像在做着美梦,等到身体周围沙土快要掩没半个身体的时候,它们会自动的晃动一下身体,让沙土流到肚腹下,把自身显露出来,绝不会傻乎乎站起身来让狂风吹跑。

又过了一个时辰后,风力慢慢地变小了,已经疲劳的大风失去了狂暴的力量,只是偶尔费力地在较大的沙丘上扬起几把沙土,后来,连这一点力量也没有了。细君公主三人被从地毯下解放出来,看到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疲惫不堪的倒卧在那里,像一场大的战役刚刚结束,留下惨烈地场面。

经过多次困难洗礼的细君公主,掏出吊在胸前的“事事如意平安”玉坠,放在唇上亲了一下,带着阿菱、阿婵拣拾着被大风吹跑的物件,拿起水袋倒出清水送到将士的面前……。因为细君公主要酬劳为自己做出牺牲的人。

过了半个时辰,军士们还疲倦的躺在沙土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身强力壮的军士们站起来了。

连续一长两短牛角号声和口令声,催起了最后躺在地上的军士们,就连后面商贾的人员也都纷纷站起身来,收拾自己的东西。据报告,这一次黄风,有七名军士、四名宫女,十一匹军马被狂风刮走或掩埋,像沿途的先人一样,永久地成为了大漠的鬼魂。

张疆域号令,迅速搭起公主的车辇,由张宝带队护送公主先走,其他人归拢骆驼马匹,收拾东西,按序列继续西行。

细君公主行走在广阔无际的沙漠上,一场大的惊险过去以后,她环顾四周,似乎卷曲麻木的心灵和身体在瞬间舒展开了。

夕阳在远处挣扎着,象是一只血流汨汨的心脏,那泛滥的血光将天空、大漠染得一片赤红。细君公主看着遥远的地平线,如火漫天的晚霞不由得把她带进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古画卷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