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早晨上班时间。欧小米背着包一进门,就和袁帅调侃:“楼下停辆迈巴赫,帅哥你什么时候又换车啦?”
“这你就OUT了!”何澈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帅哥要换就直接换成飞机,次点儿也得弄艘游艇开着!”
“有钱人就是没个性!”袁帅嗤之以鼻,“我要买就买公交车,在公交专线上跑,在公交站一停,有人要想买票上车,我就说对不起,这是私家车!”
刘向前立刻拿出一份数据,“有钱人是真有钱!这儿有份数据,《世界奢侈品协会官方报告》称,中国奢侈品消费额九十四亿美元,占全球27.5%,位居世界第二,并将于2015年跃居世界第一——奢侈品啊同志们!什么是奢侈?咱们穿衣服刚知道追品牌,人家已经不要牌子了,因为都是在巴黎皇后区订制的,这就是奢侈!”
安妮从自己办公室出来,接了一杯咖啡,也加入了讨论,“我在欧洲有切身体会。我这张面孔出现在香榭丽舍大街,享受最高级别的关门服务,以前法国人一定会用英语问——AreyouJapanese?现在会说——您一定是中国人!——请注意,标准普通话!环球退税公司有统计,今年中国人在法国购买免税品1.58亿欧元,全球第一。”
“我们娱记也跟着沾光!”欧小米补充,“以前欧洲顶级秀从不邀请中国媒体,现在把秀场最好的位置K区和L区给中国记者留着,为的是利用咱们忽悠同胞一掷千金!”
戈玲拿着一份稿子走出自己办公室,发表不同意见:“我觉得我们可以深入讨论讨论,搞这么一个选题!中国毕竟还是发展中国家,目标是2020年才实现全面小康,现在就这么烧包,特没文化,一看就知道是暴发户!”
“一听就知道您没钱!要是您现在就有一个亿,准不这么说!”袁帅说道。
“我要有一个亿该上愁了,上愁怎么花!”
“愁什么呀?我要有一个亿,先买房,CBD最核心,九十平米以下经济适用房,怎么也得四百万吧?”欧小米畅想着,“然后买一跑车,三百万;然后周游世界,欧洲美洲、普吉岛、大堡礁,不跟团儿,自己去,踏实住着,玩儿透喽;然后……这多少钱啦?”
刘向前一直用纸笔计算着,“八百万!”
“然后还得分给亲戚!”欧小米接着畅想,“小时候我大姑对我特好,分给她一百万,然后还有我小姨、我叔叔、我二姑、我表妹……一人五十万!”
袁帅打碎了欧小米的白日梦,“就这也才一千一百万!有钱不会花,冲这你就当不了有钱人!对有钱人来说,花钱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吃、喝、嫖……”
注意到安妮、欧小米的目光,袁帅连忙改口,“嫖万万不可,主要是赌!君不见,咱们已经被赌场层层包围了,北有俄罗斯,南有海上赌场和金三角,连拉斯韦加斯都高挂巨幅中文布标——‘恭喜发财’!”
刘向前艳羡不已,“当有钱人的感觉真好!”
这时,聂卫红风风火火赶进来,一边从包里掏出一部手机,一边埋怨刘向前:“自己手机不想着,我还得专程给你送一趟!”
刘向前这才意识到没带手机,连忙迎上前,却见袁帅已经顺手接了过去,“嚯!新买的?”
“你问他舍得吗?”聂卫红冷笑一声,“是我们公司奖励我的,便宜给他了!”
“业绩第一名!”刘向前从袁帅手里接过手机,得意地向大家夸赞妻子,又转身对老婆说道:“坐下歇会儿!”聂卫红一看表,赶紧就往外走,“哎呀,我跟人家客户约好了,不能迟到!我走了啊!”就像来时一样,聂卫红风风火火地走了。编辑部大家不由感叹:“要说敬业精神,卫红值得咱们学习!”
话音未落,有人敲门。大家扭头一望,只见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刘向前一点头:“您好!”
“这儿是原先的《人间指南》编辑部吧?我找知心姐姐!”
大家一怔。戈玲分外热情地迎上前去,“一听您就是《人间指南》老读者!您请进请进!”
“您是知心姐姐吧?一看就是!姐,我……”
“哎,先别冒认!是这样,现在《人间指南》刊名改成《WWW》,《知心姐姐》这个栏目呢,取消了……”
“怎么……”中年男子煞是失望,“我是看《人间指南》长大的,是它教会我人世间的道理,指给我人生的方向!尤其是知心姐姐,总是用她循循善诱的语言开启我的心扉!最近我很郁闷,看了几个心理医生都不见效,所以想到了知心姐姐!你们怎么能让我姐下岗呢?”
袁帅站了出来,“既然您这么信赖知心姐姐,那我们就让她重操旧业一回。不过如果我说我就是知心姐姐,您信吗?”
中年男子狐疑地打量袁帅。
“不瞒您说,他确实是您知心姐姐!”欧小米真诚地说。
“目前《WWW》虽然没有专设的知心姐姐,但对您来说,我们都是知心姐姐!嗯哼?”安妮顺水推舟。
“对,我们都是!”戈玲附和着,“有什么需要倾诉的,您尽管敞开心扉吧!”
中年男子被大家的热诚弄得有点儿晕,但仍决定尝试一番,便掏出了名片。
“噢,搞房地产的……”戈玲接过中年男子的名片看着,往下看,她大吃一惊,“啊?!你就是那谁?!”
其他人凑过去一看,同样都很吃惊。
“地王!几十个亿拍地皮!”
“楼下那辆迈巴赫是你的!”
地产商一一点头承认。
“你都地王都迈巴赫了,有钱人里的有钱人,”刘向前大惑不解,“还郁闷什么?”地产商激动地拍案而起,“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你们知心姐姐怎么也这么说呢?我确实郁闷!”
戈玲连忙安抚:“您别激动!我知道,虽然您是地产大鳄,亿万身家,能呼风唤雨,风光无限,但那只是表面,内心深处,您肯定也有他人难以理解的郁闷……”
地产商紧紧握住戈玲的手,“姐啊姐!”
“可我还是不理解,您到底郁闷什么呢?”
地产商沮丧地甩开戈玲的手,慨然长叹:“我什么都郁闷!我花几十个亿当地王,使中国一线城市地价一举跨入世界前列,可全国人民骂我是奸商是公敌,我郁闷;我想方设法捂盘惜售、哄抬房价,我容易吗?我郁闷;我是赚了,可俗话说做人要低调,所以我得宣称房地产是微利行业,可人民不信,我郁闷;我……”
“我听明白了,”袁帅打断地产商的话,“您是挺郁闷的!知心姐姐给您开个方子——行善积德,保准就不郁闷了!”
“我行善积德啊!我见佛必拜,见庙必捐,而且我还是佛门俗家弟子,法号空悟!”地产商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
众人面面相觑。
安妮以情动人:“空悟,既然你郁闷成这样,那知心姐姐劝你还是迷途知返、弃暗投明、金盆洗手,转行干别的吧!”
“转哪行?”地产商一脸无奈,“我身边都是有钱人,哪行哪业的都有,抄起来都上亿身家,一律郁闷。开煤窑的,利润比地产高,名声比地产臭,郁闷;投教育的,前些年吃香,现如今人民觉悟了,越来越不好糊弄了,郁闷;办医院的,人民眼睛更是雪亮,草菅人命难度增加了,郁闷;干脆什么都不干的,那明摆着就是不劳而获、为富不仁,郁闷不郁闷?只要当老板,说白了就是个高级公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照样郁闷——我总结了,有钱人除了有钱没别的,三个字——”
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产商。
“不、幸、福!”
地产商离去之后,编辑部众人热烈地讨论着。地王的苦恼没有引起同情,但关于幸福的命题却引发了热议。
你幸福吗?
当这个问题摆在面前,每个人才发现,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刚还羡慕有钱人呢,结果空悟说他不幸福!这不得便宜卖乖吗?!”刘向前神情激动,“要连地王都不幸福,那我们呢?我可是房奴,三十年按揭!按揭是什么?按揭就是把你按在地上,一层层揭皮!三十年啊,在这三十年里,我每个月领了工资,第一就是跑到银行还月供,然后再物业费、水电费、电话费、交通费、交际费、医药费、孩子学费、大人保险费,还有柴米油盐——不精打细算行吗?就在日复一日的精打细算中,三十年过去了,按揭总算还清了,我也从中年步入了老年,离死不远了……”
安妮深表疑惑:“刘老师你一向挺热爱生活挺幸福的,怎么突然消极啦?”
“我幸福?我那是被幸福了!我跟澈澈他们不一样,他们……”
“刘老师咱们彼此彼此!”何澈澈连忙解释,“中国人分两种,一种是房奴,另一种是即将成为房奴!”
“你们毕竟还没结婚呢!像我们已婚男人,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老婆,多大压力?!”
“未婚男人压力才大呢!”袁帅不干了,“您那时候结婚成本低啊,靠甜言蜜语就能把一好端端的姑娘娶回家。现在行吗?现在要靠实力,讲究‘有车有房,没爹没娘’,这一条就把多少好男儿打入了光棍行列!别提裸婚,那相当于耍流氓!就算你碰上个心慈手软的,网开一面允许咱爹娘活着,但有车有房是必须的。三环就甭想了——五环,七十平也得一百多万吧?这还是毛坯房。装修好了,摆上家具、家电,又得十多万;车怎么也得十几万的,要不这姑娘也太不二十一世纪了;婚宴咱不讲排场,就一千六一桌的;度蜜月也不去瑞士,就在澳大利亚凑合了——又七八万!”
刘向前掐指一算,“一百三十万了!”
袁帅接着诉苦:“这还没算恋爱阶段呢!要讨得欢心,你要投资吧?吃饭、喝咖啡、唱歌、逛街、旅游、节日礼物,每月平均支出四千元,以恋爱期两年计,共九万六千元!”
“一百四十万了!”刘向前惊呼。
“就算有二十万存款、年薪八万,也要不吃不喝攒十五年!”
“所以现在有人只恋爱不结婚,号称‘不结婚主义’,不是不想结婚,是结不起!”何澈澈一脸无奈。
“这么一算,”刘向前说道,“还是当女人幸福,起码没负担……”
安妮和欧小米立刻提出异议。
“NO!谁说女人没负担?据社会学调查,现代女人要扮演多重角色,是负担最重的群体!”安妮义愤填膺。
“就是!”欧小米也深有感触,“女人除了要做贤妻良母,还要当职业女性。太顾家了,男人说你传统依赖,不自立自强;太能干了,男人说你女强人,没女人味儿;如果不穿衣打扮,男人说你不性感;如果性感了,男人又说你不安全!”
“Forexampleme,”安妮指着自己,“典型的三Z女人——有姿色、有知识、有资本,但结果怎么样?Nohappy!”
“怎么啦这是?我听着怎么一个比一个不幸福呢?!”戈玲匪夷所思。
“主编,您是过来人,总算是超脱了!所以要说起来吧,咱们编辑部也就您有资格号称自己是幸福的!”袁帅说道。
“谁说我就幸福啦?”不料,戈玲却自有苦衷,“我单身妇女带一孩子,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你们知道吗?”
袁帅等人怔怔地摇头。
“越是婚姻失败的人,越要证明自己在其他方面的成功。做主编,我要出色;做母亲,我要称职。为了不让李子果有单亲子女那种自卑感,我必须处处保障她比别人强——别的同学电脑是台式机,我给她配笔记本;别人旅游去东南亚,我带她去欧洲;有同学报考香港大学,我供她去美国常青藤。总之,别人的父母做到八分,我必须做到十分。我累不累?”
“累!”众人齐声回答。
“你们说,我能幸福吗?”
大家互相望望,一时无语。
讨论结果出乎意料,面对幸福与否的问题,编辑部大家竟集体失语。由此他们萌生出一个想法,决定发起一项有关幸福的社会调查。
袁帅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向大家宣布:“咱们社会调查不是缺少关键词嘛,刚才我在路上突然想到一个词——幸福指数!现在流行各种各样的指数,物价指数、消费指数、人气指数、洗车指数,咱们来个幸福指数!怎么样?”
“Goodidea!”安妮闻声走出办公室,大加肯定,“GDP是衡量国富的指数,GNP是衡量民富的指数,GrossNationalHappiness,简称GNH,就是衡量幸福的指数。《WWW》要把幸福指数打造成一个品牌,就像Forbes——福布斯排行榜,它关注财富,我们关注幸福,每年定期发布,制造热点!广告商自然会闻风而至,到那时候,幸福指数会成为《WWW》新的经济增长点!更重要的是,幸福指数将见证社会走向幸福的每个瞬间,成为历史的记录者!”
刘向前立刻表态拥护:“Anney总太有前瞻性了!昨晚上我给同学打电话了,他是中科院数学博士,我让他替咱们设计一个数学公式,一定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命名为幸福公式。以后谁想知道自己幸福指数是多少,就用幸福公式加减乘除一算,一清二楚!”
大家都很踊跃。何澈澈噼里啪啦地敲击着电脑键盘,屏幕上刷新着富有冲击力的页面。“官方网站即将投入使用!可以第一时间发布权威信息、发放调查问卷、互动交流——我知道我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不光要发布总体幸福指数,还要发布最幸福个人、最幸福行业TOP10,玩儿排名。然后举办年度幸福盛典,请娱乐明星到场,搞成一个超级大Party!幸福嘛,就要High!”欧小米很是兴奋。
何澈澈补充着:“还要发布最不幸福个人、最不幸福行业TOP10!”
“这不行,这引发争议!”刘向前断然否定。
“争议好啊!就怕没争议!一争议,幸福指数火了!”
“然后咱们就趁势把蛋糕做大!立足神州,面向世界,发布全球幸福指数!甭管你什么肤色、什么意识形态、有没有夜生活,统统幸福指数衡量……哎,结果万一是美国人最不幸福,白宫发言人会不会站出来说话?”袁帅说道。
戈玲深思熟虑着,“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咱们发布幸福指数的初衷是什么?是呼吁社会关注幸福感受。GDP增加了,人们的幸福感是不是增加了?不一定。所以,听说萨科齐就主张把幸福感纳入GDP……”
“有这事儿!”安妮急忙说道,“不过Sarkozy(萨科齐)有自己的小算盘,法国GDP落后美国十几个点,如果把幸福感纳入GDP,就会缩小差距,有利于他的政治利益!所以,Sarkozy是在拿幸福说事儿!”
“总之,我们的调查要做到设计严谨、数据翔实、结果客观公正,这样才具有权威性和公信力!”
“《WWW》幸福指数一经推出,将立刻成为风向标和社会话题!我很期待耶!”安妮信心满满。
大家热情洋溢地互相击掌,以示决心。
编辑部里一派忙碌景象。大家埋头统计整理调查问卷,安妮往来穿梭,协调总体进展。
“真雷人!”欧小米忍俊不禁,“姓名一栏,你们猜填的什么?寂寞哥——哥吸的不是烟,是寂寞!”
“太不严肃了!……”大家闻声望去,只见牛大姐跨进门来。
“还寂寞?我看就是思想空虚、信仰危机!我们年轻时候,都热火朝天地投身社会主义建设,哪会寂寞呢?现在的年轻人就知道沉迷网络,物质丰富了,精神贫乏了!”
戈玲赶紧迎上前来,热情问候:“牛大姐您今天这么闲在?”
“听说编辑部要搞社会调查,我过来看看!万一你们在政策导向上有什么把握不准的,我可以提些建设性意见……当然了,谨供你们参考!”
“老年人也是调查的一部分,正好您来了,可以代表老年人发表一下意见!”安妮走了过来。
“我还是先从总体谈一下。我认为,幸福指数的调查很及时很必要。就拿那些年轻人来说,他们物质条件是好了,可是他们幸福吗?他们……”
“牛大姐,他们幸福不幸福,最好由他们自己说,嗯哼?”安妮打断道,“现在咱们就说老年人,比如您……”
“调查开始——”袁帅及时宣布。
“姓名……牛大姐。”
“年龄……六十五。”
“居住地……”
“我不幸福!”
牛大姐如此直截了当,让大家面面相觑。
“牛大姐,您不应该不幸福啊——您跟老伴退休金都不少,除了日常生活,每年还能出去旅游,生活质量不低,女儿又在国外,您安享晚年,幸福指数应该很高啊……”戈玲感到诧异。
牛大姐显然很纠结,“我也知道,这些年经济腾飞、国富民强,在发展经济的同时,还注重民生,努力建设和谐社会。这一切,全靠党和政府的英明领导。按我的思想觉悟,本应该欢欣鼓舞才对啊,可要不怎么,我就是心里空落落的……”
“空落落的……”刘向前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牛大姐,您女儿在国外,您跟老伴身边没子女,是空巢老人,享受不到天伦之乐,所以您感觉不幸福!”
“空巢老人在国外已经是一个社会问题。我国社会正在步入老龄化,这个问题也会越来越突出。”
“原来我总是不服老,现在看来真是老了……”
“牛大姐您不老!”袁帅好言宽慰,“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将来我到您这岁数,肯定不如您这精气神!”
牛大姐立刻来了精神:“这倒是!我们这代人是经过革命大熔炉百炼成钢的,当年意气风发战天斗地,我觉得那时候最幸福!我们这代人的幸福观就是跟你们不一样,当时有首歌《幸福在哪里》,歌词是这样的——幸福在哪里,朋友啊告诉你,它不在柳阴下,也不在温室里,它在辛勤的工作中,它在艰苦的劳动里,啊幸福,就在你晶莹的汗水里!”
这天清晨,一名挎着LV包的妙龄女郎最先下了电梯,左右张望着,显然拿不准向左走还是向右走。袁帅、欧小米随后出来,袁帅见状刚要主动搭讪,欧小米酸溜溜地出语相讥:“够热情主动的啊,美女经济就靠你们拉动呢!”
袁帅只得放弃念头,和欧小米一齐走向编辑部。
“咱不是雷锋嘛!”
“我看你是雷人!”
“哎,帅哥!”身后,妙龄女郎突然燕语莺声地喊了一声。
袁帅浑身一震,停下脚步看着欧小米,“本人知名度竟然到了妇孺皆知的程度……”
“真自恋!她跟所有男的都叫帅哥,不信?下边她该叫我美女了……”
“美女!”话音未落,妙龄女郎果然叫了一声。
袁帅自觉没趣。欧小米笑盈盈地转过身,“CanIhelpyou?”
原来,妙龄女郎是《WWW》的忠实读者,主动前来参加幸福指数问卷调查的。编辑部众人鼓掌欢迎。
“请坐请坐!咖啡还是茶?”刘向前急忙献殷勤。
“咖啡我只喝蓝山,茶我只喝大红袍。”
刘向前刚拿起的杯子又放下了。
“我们有矿泉水!”
“是法国依云吗?”
刘向前很尴尬,其他人相互交换目光,显然都对该女子不满。
“真对不起,看来水您是喝不上了,我们这儿的空气您肯定也吸不惯,主要成分就O2+CO2,没品牌!”欧小米冷嘲热讽,“您就凑合少吸几口吧!”
“我是个注重生活品质的人,我认为像我这类人最应该参加幸福指数调查。可是我很不理解,你们为什么把我们拒之门外呢?”
“你误会了!”安妮解释道,“我们欢迎每个人踊跃参加,幸福指数调查是公开透明的!……”
妙龄女郎从安妮手里拿过调查问卷,指点着,“看你们这职业划分,有工、农、商、学、兵、公务员、工程师、文艺工作者,连农民工都有,怎么唯独就没我们呢?我们这个群体比中国足球更早实现职业化了!”
“也许是我们疏漏了……请问您什么职业?”
“当代知青,插队落户。”
编辑部大家莫名其妙。
“知青插队落户是老三届,我这岁数都没赶上,你怎么……没听说中央又实行这政策啊!”戈玲一头雾水。
“版本升级了!那时候知识青年顶多是高中毕业,当代知青起码是大本;原来知青插队落户是去农村,去最艰苦的地方,我们现在插队落户是去富人家,去最富有现代文明的地方!”
袁帅最先恍然大悟,“合着你是第三者插足!小三儿啊!”
“别说这么难听啊!我知道社会舆论谴责我们插足界,可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弱势群体,人们应该富有同情心啊!”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群起而攻之。
“我们有同情心,可我们同情的是那被插足的!”
“被插足要怪她自己!谁让她不用心经营爱情呢?不要以为爱情是不动产,一次性投资,一劳永逸还能增值——爱情是消耗品,要维护保养,打蜡抛光,不然一折旧就所剩无几了!”
“秩序懂不懂?说好听的,你这是夺人所爱;说不好听的,你这是入室抢劫!”
“大家公平竞争嘛!爱情不是跑马圈地,不分先来后到!再说了,好比投资买股,她当初低价买入潜力股,现在大幅升值成了绩优股,她抛盘套现,赚得盆满钵满。我是下家,高价位接盘买入,投资成本高,万一将来只跌不涨,我只能自认倒霉。你们大家说,谁更值得同情?”
“投资都是追涨杀跌!这要看你做长线还是做短线啦……”
“当然做长线!我爱他!”
“有个问题我特别想知道答案,”刘向前很认真,“就是像你们这种情况,你是爱他这个人呢,还……”
“还是爱他钱?超幼稚的问题!男人和钱就好比鱼儿和水,分得开吗?没钱那叫男人吗?”
“哎,你别打击一大片啊!”袁帅赶忙为自己说话,“说到爱情,根据本人长期以来的实践经验,真正的男人赢得女人芳心,不是靠金钱铜臭,而是情商是男性魅力!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帅哥你又OUT了!你们古人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现在是有钱人终成眷属!”欧小米一脸不屑。安妮雪上加霜:“帅哥,你比我更不了解中国国情!”
“我知道这不是你们的心里话!”袁帅执迷不悟,“爱情绝不是一个传说!”
“其实,最有资格谈爱情的是我们小三儿一族!我们是爱情至上主义者!也是爱情殉难者!为了爱情,我们付出青春,付出一切,把血本都押上了,满仓操作!所以我们根本输不起!”
“既然知道,为什么非得当小三儿呢?”戈玲感到纳闷,“你们有知识有文化——当代知识青年——干点儿什么不好啊……”
“现在就业找工作多难啊!求爷爷告奶奶,就算有个工作,薪水不多,弄不好还得被老板性骚扰。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出击,插队落户!我们这也算自主创业,不给政府增加负担嘛!成功的路不止一条,既然选择了,就无怨无悔地走下去!”
“可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小三儿吃的是青春饭,将来怎么办?”刘向前提出疑惑。
“还是你比较理解我们!所以当小三儿要居安思危,最怕的就是安于现状!告诉你们一个胜利的消息——他和我已经正式登记结婚!本人由小三儿升任正房了!”
大家情绪有些复杂。
“既然你已经革命成功,如愿以偿扶正了,就要好好珍惜。我们还能说什么呢?祝你幸福!”
不料,妙龄女郎却黯然神伤,“关键就是我不幸福!”
“这我就彻底搞不懂了!”袁帅先开口,“经过长期颠覆活动,你一举夺取了政权,当家做主了,还不行?是不是还想宜将剩勇追穷寇啊?做人要厚道,不能赶尽杀绝!”
“我也这么劝自己,我现在得人得财得势,应该满足了,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每天吃不香睡不着,半夜起来一照镜子,又多一道皱纹!照这么下去,过不多久我就成黄脸婆了!”
“你养尊处优的,能有什么烦心事儿呀?”
“我发现我老公最近很可疑!他从不早出晚归,从不私设小金库,从不背着我打电话,从不跟女人单独约会,从不对我冷言冷语,从不忘记我的生日……”
“你老公比我情商还高!除了这一点,我认为别的都很正常!”袁帅说道。
“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所以才可疑!我们都是有前科的人,高手过招,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难道不是吗?”
大家瞠目结舌。
“Mygod!你是怀疑他……又找小三儿了?!”安妮猜测。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必须吸取前任的教训,提高警惕,严防死守,不给小三儿以丝毫可乘之机,以免重蹈覆辙!如今的胜利成果来之不易,绝不能付之东流!”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戈玲说道,“你现在知道被小三儿插足的滋味了吧?”
“所谓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啊!”何澈澈感叹道。
“所以我郑重要求你们《WWW》能反映我们的心声!都以为我们坐享其成,我们的苦辣酸甜谁知道?其实我们挺不容易的,一点儿也不幸福!”
妙龄女郎走后,编辑部大家进行小结。
“你们发现没有——到现在为止,还没一个人宣称自己幸福呢,哪怕是假称幸福呢……Mygod!”安妮很是担忧,“我们的幸福指数不会出现一边倒吧?”
袁帅抱着一摞刚收到的邮件进门来,“都是调查问卷!这还有小学生的……咱们调查问卷以学校为单位回收,他们怎么自己寄来了?热情很高啊!”
“对啦,少年儿童——他们可都是泡蜜罐里长大的,他们最幸福!”欧小米想当然道。
刘向前却连连摇头:“他们自己可不这么认为!我儿子今年上六年级,天天愁眉不展、牢骚满腹,就差痛不欲生了!为什么?学习压力大!每天晚上做作业、复习、预习,十一点多才睡,早晨五点多又起了,睡眠严重不足。在学校上完一天课,还有校外补习班呢。周六周日也不能闲着,奥数和剑桥英语!”
“我听着快赶上头悬梁、锥刺股了!”欧小米一身冷汗,“现在不都提倡减负吗?”
“也就是空喊!到时候凭考试成绩凭升学率说话,学校不愿减,老师不愿减,家长不愿减,减负?减得下来吗?越减负担越重!”
“那最后受罪的还是孩子,你们当家长的也太残忍了!”
刘向前无可奈何:“咱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啊!马上该小升初了,决战的时刻到了,胜败在此一举!这不光是考学生,也是考家长。为了迎考,我们全家总动员,孩子闻鸡起舞,我们披星戴月。我们一家的口号是,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两眼一睁,开始竞争!”
“虐童兼自虐!”袁帅边说边拆邮件,“看看小学生自己是怎么说的……”
袁帅浏览来信,越看越眉头紧锁。
欧小米见状愈发好奇,“写的什么?”
袁帅举着信说:“他们怕被班主任和学校集体封口或统一口径,没法说真话,所以才偷着把调查问卷寄过来——他们自己管这叫匿名信,咱们这祖国花朵能心理健康吗?!……”
欧小米迫不及待地拿过信看个究竟,何澈澈也凑过来。
“数学——优、语文——优、英语——优……幸福——不及格!”
“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用来学习。爸爸希望我学奥数、英语,妈妈希望我学钢琴、绘画,他们争执不下,所以我现在周六学奥数、英语,周日学钢琴、绘画……”
“还有这个——为了让我上重点小学,我们家一直都在搬家。第一次是从郊区搬进了市区,第二次是搬到了区重点小学所属地区,第三次是搬到了市重点小学所属地区。我爸说还要继续搬,搬到我上重点中学、重点大学为止……”
“所以现在学区房都是天价。”戈玲总结道,“古有孟母择邻,今有孩子择校!可孟子那是主动学习,如今孩子们是被动学习,天壤之别!”
“我说什么来着?都大同小异!孩子们都学傻了,根本没快乐可言!”刘向前说道,“我儿子特别羡慕我的童年,穷是穷,天真烂漫啊!快乐啊!”
“连小学生幸福指数都这么低——我无语!”这结果出乎安妮预料。
大家正情绪低落,门口有两个人往里张望。
“请问这儿是幸福指数编委会吧?”
“你们也是来参加调查的?”
“可以这么说!”一人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集团公司办公室庄主任!”
庄主任热情地与编辑部每个人一一握手、呈上名片。趁这工夫,安妮连忙趿拉着拖鞋跑进自己办公室,迅速换上高跟鞋,匆匆照下镜子,然后仪态万方地款款而出。
“庄主任,这是我们Anney总!”刘向前连忙介绍。
庄主任眼前一亮:“噢……安总!”
“Anney!”安妮纠正。
“安……你!”庄主任觉着绕口,“安你你们请坐,我和白秘书要给各位细说端详!”
于是,编辑部大家落座。庄主任和白秘书一左一右站立,拉开架势,俨然一对说相声的。
“相声讲究说学逗唱,其他工作也要有这基本功。今天我们初来贵地,站在这儿,就要原原本本说上一段!”
“对,算是汇报工作!”
“说得好,您给鼓鼓掌,说得不好,您多提宝贵意见!”
“那咱给各位说点儿什么呢?”
“还是先从来意说起!”
庄主任取出介绍信,上面醒目地盖有公章,“兹有我他二人,来到贵单位,是受本集团公司领导委派和广大员工嘱托,前来商洽幸福指数排名的!”
编辑部大家不免有些担心。
刘向前试探道:“二位我插一句——您不会也宣称你们那儿不幸福吧?”
庄主任立刻警惕起来:“谁说的?是谁揭发检举的?你把匿名信给我,我一定把这人查出来,从严从重处理!”
“打翻在地,狠
狠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白秘书附和着。
“你们别如临大敌好不好?”戈玲说道,“没人写匿名信。我们希望你们那儿幸福,希望所有人都幸福,这是我们搞幸福指数的最终目的!”
庄主任这才松了一口气。袁帅站起来,拉庄主任落座,“您二位也别说相声了,我怕我不好意思乐!我们大概听明白了,你们是为企业幸福指数来的!”
白秘书举着一份文件,庄主任歪着脑袋摘要诵读。两人仍然一唱一和,一捧一逗。
“我们公司领导班子对幸福指数排名相当重视……”
“相当!”
“第一时间召开专题会议,认为幸福指数是衡量企业工作的标尺,是评估公司领导业绩的硬指标。所以一致决定,一定要不遗余力地把这项工作抓好抓实,务必使本公司一跃进入最幸福企业TOP10行列!”
庄主任一口气读完,白秘书长出了一口气。编辑部大家受到鼓舞,情绪高涨起来。
袁帅说道:“庄主任,既然你们志在必得,那不用说,你们公司软硬件一定都很达标……”
“绝对达标!我们公司招待所是按五星级标准建造的,现代豪华。可以自豪地说,哪怕是一颗钉子,也是从国外进口的!”
“这说明我们领导的决策有前瞻性!”
二人又说起了相声。
“除了硬件过硬,我们的软件也毫不逊色。法餐、意餐、俄餐、日餐、墨西哥餐、土耳其餐、韩餐、泰餐、中餐、越南餐,都是从本国高薪聘来的厨师,目标就是要把世界上欧洲、亚洲、非洲、大洋洲、拉丁美洲的美味佳肴一网打尽!”
“食文化嘛!”
“你们去到那儿,就是本公司的贵宾,衣食住行统统我来打理,包你们满意。专车接送,清一色大奔!”
“必须的!”
袁帅连忙打断对方的话:“我们说的软硬件不是这个,是指你们公司经济指标、企业文化、员工福利这些方面!”
庄主任和白秘书面面相觑。
“这个……很重要吗?”
“这是评选依据啊!幸福指数排名进TOP10,您总得给我们晒晒家底吧?”
“你们不是幸福指数编委会吗?又不是评委会……”
编辑部大家一时莫名其妙。
安妮问:“请问这有什么区别吗?”
“评委会要评,编委会不是编编就行吗?!”
编辑部大家啼笑皆非。安妮听出些端倪,警觉起来,“汉文字真是奥妙无穷……你好像弦外有音!”
不等庄主任解释,一直在鼓捣电脑的何澈澈有所发现,指着屏幕说话了:“查着了——他们公司经营不善,靠的是银行贷款,但是他们善于虚假宣传,好几家企业受蒙蔽,正跟他们打官司呢!”
编辑部众人大为惊愕,纷纷质问庄主任、白秘书。
“就这个,你们也敢竞争最幸福企业?!别看你们经营落后,曲艺倒挺发达,郭德纲竟然不是从你们那儿走出来的,真天理难容!”
“刚才他就话里有话,原来想弄虚作假进入TOP10!先生,我来纠偏——编委会是编辑委员会,不是编造委员会!嗯哼?”
“公司效益上不去,招待所星级倒上去了,这就是你们领导的前瞻性?!有这决策能力,用在企业发展上!”
“就是!太不像话!”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庄主任却很沉得住气。
“你们说完没有?你们凭什么认定我们那儿不幸福?经济指标低是低了点儿……”
“可谁说经济指标跟幸福指数一定成正比?”白秘书再一次捧起哏来。
“现代社会一大弊端就是——”
“经济指标上去了,幸福感下来了!”
“我们公司员工是不富裕……”
“可谁说富人就一定比穷人幸福?”
“拿你们调查统计看看,有钱人不幸福的,多啦!”
编辑部大家却无可反驳。
“如果空悟在这儿,”安妮说道,“一定拿他们当知音!”
“我们不是来给你们出难题,我们是经过充分调研和全盘考虑的!要是评最强企业,我们没有规模;评最创新企业,我们没有产品;评最诚信企业,我们没有良心——让你们编,一时半会儿也编不出来。可是最幸福企业就不一样啦……”
“因为幸福没有统一标准!”白秘书应和道。
“对!所以就给了你们充分的编造空间!你们可以堂而皇之地把我们编入最幸福企业TOP10,甚至NO。1!幸福指数上去了,公司形象就树立起来了,领导高兴了,贷款就有了,幸福就无比了——良性循环嘛!”
“别人有意见可以忽略不计,我的幸福我做主!”
编辑部大家无不气愤。袁帅干脆将两人往外轰,“走!走!庄主任,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呢!”
“什么叫欺世盗名?回去告诉你们领导,玩火者必自焚!”欧小米也难掩气愤,“虽然本人饱经沧桑、见多识广,也没见过你们这么明目张胆的!”
庄主任却不甘心:“你们不要这么草率!合作讲求友好协商、互惠互利,我们先投石问路,一旦你们默契配合,我们会投桃报李!”
“我就知道他们有政策!”刘向前算得精明,“说说什么回报?”
“如果我公司进入最幸福企业TOP10,将赞助此次活动全部费用,名次每提升一位,追加一百万人民币!另外,我公司愿买断活动冠名和所有广告,广告费另计!”
编辑部众人似乎内心蠢蠢欲动。
刘向前欢呼:“那我全年广告任务就宣告提前完成啦!”
何澈澈摩拳擦掌,“我装备终于可以升级了——CPU换成英特尔黑盒的,内存海盗船三通道装……”
袁帅更笑得合不拢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蔡司正好又出了新型号!”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向了安妮。安妮款款地踱步思考,高跟鞋笃笃做声。
庄主任紧随其后游说,“安、安……”庄主任忘了读法。
“Anney!”
“对,安你!安你你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断不断必有后患——你就下决心说Yes吧!”
“如果下决心说Yes了……”
“我们指数就幸福了!”
“你们幸福了……”
“你们也就幸福了!”
安妮左脚一崴,她索性脱下那只高跟鞋拿在手里,挖苦地说:“Foryourhappiness!”
“什么?”
“祝你幸福!”何澈澈翻译道。
庄主任惊喜地看着安妮:“你同意我们幸福啦?!你说Yes啦?!”
安妮右脚又崴了一下,她干脆把那只鞋也拿到手里,赤着双脚,气呼呼地双手挥舞着高跟鞋。
“NO!你们是幸福了,可我不幸福,所以我说——NO!”
一辆豪华奔驰轿车戛然停在楼下。
助理小金下车拉开后排车门,耿二雁下了车,仰头望望,忽然问了小金一个问题:“小金你幸福吗?”小金搞不清耿二雁的用意,一时拿不准该怎么回答,眨巴眼睛思考着:“小金我是幸福呢还是幸福呢还是……”
“不着急,你慢慢想着吧!”说罢,耿二雁整整衣服,踌躇满志地向里走去。
办公室里,安妮正在与广告客户通电话,戈玲和大家在一旁关切地注视着。
“Hello,Tom!IamAnney!……OK,OK,Tom,你在开会——开你的狗屁会吧!Bye!……”
安妮啪地挂断电话,发现戈玲和刘向前都惊愕地望着她,只有袁帅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老外在中国待几年,把那点儿家教全忘光了,学得比中国人还滑头!”
戈玲很担心:“那咱们赞助怎么办呀?”
“我来办呗!我包办!”耿二雁一边大嗓门嚷嚷着一边跨进门来。
“什么你就包办?”
“赞助幸福指数不是嘛!我就为这事儿来的!”
安妮和袁帅等人大为惊喜。
“Mygod!二总,Iloveyou!”
“我知道你love的是人民币!”袁帅直截了当,“二总,关键时刻还得咱中华同胞!”
欧小米暗示戈玲:“主编您是不是应该不失时机地鼓励一下?”
戈玲却将信将疑,“耿慕白,我建议你考虑好了再说,别脑袋一热就放大炮!”
“小戈你打击我积极性!你们不是正愁找不着赞助商吗?我这不来了吗?!噢,嫌我跟你不般配,不跟我联姻是吗?”
“耿慕白,你把赞助的事儿和你我的事儿分开说行吗?”
“我说的就是赞助的事儿!赞助不就是双方合作嘛,合作不就是联姻嘛!”
“这种叫法比较Fashion!”何澈澈插了一句。
“我们现在这个活动是调查幸福指数,跟你们威虎山山珍离得有点儿远吧?”
耿二雁很不以为然,“幸福有多远?幸福没多远,紧跑两步就赶上了!这我体会最深,可以毫不谦虚地说,本人幸福指数最高,是最幸福的人,是当之无愧支持幸福指数的人!”
编辑部大家情绪为之一振。
“耿总,到现在为止,您是唯一号称幸福的人!”
“您跟我们说说您理解的幸福!”
“幸福很简单嘛!我看有个电影里头说得挺对,啥是幸福?急着上公共厕所,正好有个茅坑,这就是幸福!具体到我个人,就更一目了然啦——恋爱中的男人,幸福!”
袁帅带头鼓掌,“精辟啊!”
“我追你们主编,追着幸福跑嘛,幸福!”
戈玲听不下去了,“我还是请求回避吧!”刚要走,却被安妮拦住:“主编主编,我倒觉得Mr耿的幸福观值得我们学习!”
何澈澈接着问:“那您说我们一个个怎么都不幸福呢?”
“你们不幸福?幸福像花儿一样幸福之花处处开遍,你们咋就不幸福呢?你九〇后吧?我们村老李头儿,八〇后,整天还乐乐呵呵幸福着呢!”
“八〇后怎么还老李头儿?”何澈澈一脸费解。
“八十二了,八〇后嘛!”
众人笑。耿二雁却很严肃,对在场人一一评点:“你们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指着何澈澈、欧小米,“就说你们,生得不早不晚,正是时候,赶上好时代了!可以打着滚、撒着欢地活,什么新新人类、SOHO族、乐活族、悦活族,不都是你们吗?!”
欧小米、何澈澈相视一笑,“耿总很Fashion啊!”
“与时俱进嘛!我是眼瞅着你们一节一节蹿起来的,就你们那点儿事儿,我还不清楚?独生子女,打小喝牛奶、吃细粮,你们是太阳,所有人都围着你们转。现如今长大了,核心地位不变,自己挣的钱,月光,父母挣的钱,啃老,几代人都为你们活着,你们是爷!那叫滋润!还说不幸福?!”
“您别着急,”何澈澈连忙安抚,“我们幸福我们幸福!”
刘向前来劲儿了,“我早就说,要跟我比,你们幸福多了!”
耿二雁话锋一转,质问刘向前:“你有啥不幸福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小康了,日子正红红火火!”
“您不知道,我是房奴!有贷款!”
“我还有贷款呢!有压力才有动力,才能往前奔!现在是和谐社会,和谐就幸福!你不挺和谐的嘛,家庭美满,老婆、孩子都满意,你这相当于给和谐社会作贡献!”
“主编,让耿总这么一说,我都不好意思不幸福了!”
“小戈你也不幸福?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们说自个儿不幸福,兴许还有人信。你要说你不幸福,天理难容!”
“我怎么就必须得幸福呢?”
“有我这样的成功人士追求你,你不可能不幸福!这是铁打的事实,是任何人都推翻不了的!”
戈玲气急败坏,哭笑不得,“耿慕白,我可提醒你……”
“我醒着呢!为了通俗易懂,小戈我这么跟你说吧——你,一个寡妇……”
戈玲恼羞成怒:“耿慕白我跟你拼了!”
安妮、袁帅等人连忙从中斡旋。
“耿总你这样说很不好,Mr李冬宝目前还健在……”
“而且日益活跃!”
“中学课本不有首诗嘛——有的人活着,可是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可是还活着!”
欧小米帮着圆场:“耿总的意思可能是说吧,李冬宝虽然还在,但跟主编已经没任何关系了,就跟这人压根儿不存在差不多。耿总对吗?”
“这孩子就是聪明,善于领会领导意图!”耿二雁啧啧称赞,“小戈,我这么接着跟你说吧——你,一个寡……离异妇女,年老色衰,容颜不再,除了剩点儿文化就啥也不剩了……”
戈玲脸色越来越难看。
“可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就是相上你了!我就是瞅你顺眼!”
耿二雁这句话终于使戈玲脸色由阴转晴,不自禁地感动。
“这是咱俩的第二个春天!春天来了,你不幸福?必须幸福!”
“Mr耿,您这是搞摊派呢!”安妮听明白了。
耿二雁转向了安妮,“安总,你知道你为啥不幸福?来得太容易!”
“嗯哼?”
“你本来出生在小地方,想上大学就上了,想留学就留了,想回来就回了,太容易!以前行吗?越境多难啊,那叫偷渡、叛逃!”
“我可是合法手续出国的!”
“所以嘛,你想出去就出去,回来公安局也不处理你,还拿你当香饽饽,跟你们叫海归叫精英,一回来就是‘总’!我赤手空拳打拼多少年才‘总’啊?你得知足!”
袁帅狐假虎威:“你得知足!”
“还没说你呢,”这次轮着袁帅了,耿二雁也没放过他,“你最应当知足!”
“我可没占着什么便宜!”袁帅声明。
“还没占便宜?要搁从前,像你这样的职业情种,动不动对女的放电,那就是耍流氓,早判你了!现在对你这么宽大处理,监外执行,由着你驰骋情场,你当然得知足了!”
安妮说道:“《国富论》的作者亚当·斯密是市场经济奠基人,但他发现经济发展没能带给人们绝对的幸福,所以他晚年转而研究《伦理学》,认为幸福来自于内心感受,某种程度上就是Mr耿说的知足常乐!”
电话铃响了,戈玲拿起电话:“喂您好……牛大姐!……噢,噢……”
戈玲示意大家安静,按了免提键,电话里传来牛大姐兴奋的声音:“……我女儿给我打国际长途了,让我和老伴春节去美国过年,一家人团聚!哎呀,高兴得我啊……那天我还说我不幸福呢,现在我一下子觉得特别特别幸福!我有个体会,幸福其实挺简单的……”
袁帅带头唱了起来:“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大家随之一齐拍手:“如果感到幸福你就跺跺脚……”
如果感到幸福……
你感到幸福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