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夜晚还有些冷,凉风吹在身上,皮肤上立刻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吴红林下班后约上自己的妹夫一起,拉着几个一同下岗的职工,到市里的火锅店吃火锅。
席间,吴红林喝了些酒,骂骂咧咧的说着棉纺厂厂长的事儿。吴红林一直觉得自己的下岗是厂长有意报复,毕竟跟他一样工龄的老职工下岗的不多。
其他几个下岗的职工也顺着吴红林的话茬,骂着厂长不是东西。他们推杯换盏,脸上都有了酒后的红晕。吴红林的妹夫没说什么,他对棉纺厂的事儿知之甚少,他们喝酒,吴红林的妹夫就举杯一起,他们骂厂长,吴红林的妹夫就埋头吃菜。
外面的天从红色变成深蓝色,又变成墨蓝色,最后变成黑色,火锅店的喧嚣把朝着街边的落地窗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吴红林觉得心里舒服多了,他对下岗的事儿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心里堵得慌,闷得慌,每当他觉得透不过气的时候,就约上几个一起下岗的职工喝顿酒,骂骂棉纺厂和厂长,心里就能舒服一阵。
他们从火锅店里出来,大家各自回家。吴红林让妹夫先回车上等等,自己去打个电话。说着,吴红林把挂在腰间的面包车钥匙递给了妹夫。
吴红林往前走了几步,往公共电话走去,他此刻又觉得心烦意乱。以前在棉纺厂里,吴红林是出了名的机修师傅,厂里的机器设备在他的维护下几乎没出过问题,偶尔出点问题,他也能很快解决。机修师傅靠的是本事吃饭,在厂里也算是收入不错的那一类,加上吴红林自己技术过硬,工龄又长,机修班的几个年轻工人都是他的徒弟,平日里也算是威风。
厂里有许多年轻姑娘对吴红林有好感,小霞就是其中一个。小霞是知道吴红林结了婚的,但她就是喜欢吴红林,或者说,喜欢吴红林神气的样子,喜欢吴红林在厂里算条件不错的。吴红林倒也舍得给小霞花钱,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情人。这种事儿在厂里从来都是瞒不住的,吴红林和小霞的事儿很快传进了吴红林老婆的耳朵里。吴红林的老婆也和他闹过,让他跟小霞分手,闹还没闹完,工厂就因为效益问题要下岗一批职工,吴红林的生活作风问题成了厂长手里的把柄,借此让吴红林下岗,找了吴红林的徒弟顶替他维修班班长的职务。
吴红林下岗后,拿着不多的安置费,带着老婆孩子在老家开了个机修店,平日里四里八乡的谁家拖拉机有问题,摩托车有问题也都找他,就这样吴红林也算是过起了比别的下岗职工好的日子。
吴红林本来想着,自己下岗了,离开了厂里,他跟小霞也就算断了,平平淡淡把日子过下去是眼前最好的选择。但小霞不依不饶的,托人带话给吴红林,让他找自己,不然自己就去找他。小霞还托人找吴红林要钱,说是厂里效益不好,工资还有拖欠,没全额发,让吴红林给她点钱用。小霞这么一折腾,吴红林对她的好感是彻底没了。
吴红林找了个有公用电话的小卖部,对着手机上小霞的号码打过去。电话通了,但没人接,只是“嘟……嘟……嘟……”的响着。他挂了电话,付给老板五毛钱,又往回走去。
吴红林的妹夫远远的瞧见吴红林走过来,便打着火,打开车灯,昏黄的车灯伴着轰轰作响的旧发动机声音,在城市的灯火通明下有些格格不入。吴红林的妹夫一边开车,一边问吴红林:“刚才干啥去了,等你那么久,嫂子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吴红林愣了一下,掏出手机,才看到有个未接来电,他点开看了下,没有回过去。
“没啥,刚才去打了个电话。你跟你嫂子咋说的?”吴红林把手机揣回外套的内兜里,转头问他妹夫。
“能有啥啊,我说你买烟去了。”吴红林的妹夫“嘿嘿嘿”的笑着说:“你是去给小霞打电话了吧?”
吴红林回答,径直望着车窗外。
下岗后,吴红林就换了个手机号码,他怕小霞找他麻烦,不敢让小霞知道,他换号码这件事很多原来厂里的同事都不知道。
面包车从市里出来,上了国道,走了一段,又走上了一片漆黑的乡道。路面偶尔有些坑坑洼洼,面包车碾过去的时候吴红林跟着车身一起震。终于,吴红林有些不耐烦,跟他妹夫说:“我来开。你这么开下去,这破面包得被你开报废。”
他们把车靠在路边上,两人换了位置,吴红林坐在驾驶席上,重新发动面包车往回走。昏暗的灯光照在前面,吴红林撇了一眼后视镜,只见一片腾起的灰尘让世界看着都陷入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