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犹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后汉书·霍谞传】
早在吕布刚拿下北海、东莱,与田楷、臧洪三方在青州对峙的时候,董昭就给吕布提过将势力渗透进琅邪国,试图染指徐州的想法。吕布当时志得意满,也有心占据青徐,与袁绍一争高下,于是就派董昭全权负责此事。一年以来,总算是有了回报,虽然此刻的情势较当初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吕布纵横青徐的谋划破灭,但这一着仍可作为一枚闲心落下的棋子,救吕布于困境之中。
吕布有些心动了,跟事不可为、以及残破不堪的青州比起来,人烟阜盛的徐州的确是一个理想的去处,他嗜利的性格不自觉的为董昭所利用,忙问道:“臧霸等人果有此意?”
“他们本是陶使君的部下,只想使徐州免遭刀兵,如今刘备在淮南难敌袁术,为免徐州涂炭,彼等只好仰仗将军武力。”董昭很久以前就奉吕布的差事,负责与昌豨等人联系,此时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只要将军拿下徐州,击退外敌,分琅邪、东海二郡国给他们就是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吕布只觉得眼前别开生面、在一条死路上看到了新的方向,不禁哈哈笑了起来。他走下来伸手拍了拍董昭的肩膀,高兴地说道:“公仁兄实在是我的良助!我若得徐州,必然请命朝廷,封拜公仁为太守!”
吕布的性情向来是如此,平时尚且会在士人面前摆出一副守礼的样子,一旦得意便会暴露粗鄙的边塞人本性、全然不顾礼法称谓。
董昭心里嗤之以鼻,面上却诚惶诚恐的道谢,于是吕布着即下令,在崔巨业等人来之前先行派成廉、郝萌、侯成等将退往南边的昌安县,又令魏续移驻平昌县,在北海国最南部、最接近琅邪国的这两个县城收缩势力、布好防御。至于吕布则是在董昭的建议下,与骑将魏越亲自带领拼凑起来的数百骑兵,在平原之上浩荡驰骋,将崔巨业的先锋部队打得丢盔弃甲,为大军撤退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这次小胜虽鼓舞了士气,却并没有取得较大的战果,尤其是对方的主将崔巨业此番是自信满满的带兵而来,此前麴义便因为他当初在公孙瓒手下惨败而瞧不起他,这次麴义自己也中了敌人的陷阱、同样是战败溃逃。所以崔巨业一面是为了驱逐吕布的大功、另一面也是为了在麴义面前显摆、炫耀一番,看看麴义此番的脸色。只是心里的计较很好,振捣带兵来时,却不慎撞上了吕布。
前锋尚未在淳于城下,便被吕布所带领的骑兵一冲而散,这让崔巨业又羞又恼,着即命令全军聚集在一起行动,再也不敢狂妄的分散军旅。免得自己这里输了几阵,到头来还是无法在麴义面前尽情的嘲讽对方。
吕布见崔巨业有所警惕,一时也抓不到机会,只好在董昭的催促之下折转往南,赶赴昌安。崔巨业先败了一阵、麴义与高览又是久经战事的劳师,知道吕布逃窜南去,一时也不敢、且无能去追,只好一面禀报袁谭北海国、东莱郡收复事宜,一面接收高密,做好防御。吕布原来麾下的青州士人,见吕布的势力从此退出本地,也纷纷留下来改投袁谭的门庭,于是袁谭背后靠着其父袁绍的势力,在青州逐渐扎稳脚跟,经营根本。
驻守琅邪国北部县邑东武的昌豨得闻吕布率兵赶来,立即带人前往相迎,两人都是武人的直率性子,也没有入帐喝茶叙事,索性吕布远道而来,一时危机解除,玩心一起,遂就近在辕门外的林子里一边游猎一边闲谈。
“这么说,刘备在淮南是脱不开身了?”吕布射杀了一匹雄壮的公鹿,使人背在马上,开始与昌豨结伴回营,他扭过头来说道:“相持旬月,不仅未有任何斩获,反倒丢了广陵郡。陶公当初弥留,如何会选中这么庸才为徐州之主!”
他似乎是在为陶谦死前识人不明而感到不值,轻轻叹了口气。
昌豨知道吕布这是在尝试以此笼络他这个陶谦‘旧部’的心,然而他并不像臧霸那般在乎这几年陶谦收留自己的情谊,只顾在一旁笑着说道:“陶恭祖本也不是什么雄才,年轻时尚有勇烈之风,等到老了,便越发畏难了起来。刘备儒雅亲和,与北海郑公、颍川陈公相好,又素来为徐州豪强麋氏、陈氏所爱。陶恭祖亲近儒生,临了到头却还是听信了他们这些人的话,富庶之州,所托非人,实乃朝廷之不幸!”
吕布心中一动,从这番话里,他敏锐的读懂了昌豨对陶谦的态度,只是有些不明白,既然不是按董昭所说的为故主陶谦抱不平,又何必邀他这个外人入徐?“若非兄台相助,此番我到真不知该往何处立足了!”
“不敢、不敢。”昌豨谦虚的说道:“将军于朝廷义愤诛董、入北海剿除贼寇,其武功赫赫,我辈实在艳羡!方今乱世,非武力不足以安一方,徐州急需强主,而刘备无有此能,唯有将军可为一时之雄。若将军有意南下,我辈愿供驱使,引领前路。”
吕布不动声色,凑近过去低声问道:“这是你一个人的意思,还是尔等兄弟所有人的看法?”
董昭在一旁补充道:“可是有人心念故主?”
“臧宣高是个重情义的人。”昌豨琢磨了一下,似乎明白了董昭的意思:“就连琅邪王曾对他有馈粮之恩,他也牢记在心,更遑论当年陶使君对他收留任用了。”
“哈哈哈。”吕布大笑着在马上拊掌说道:“我也是个重情义的人!此人值得我见识一番!”
琅邪国都,开阳。
殿内重帷低垂,这座由琅邪孝王刘京一手构建的华美宫殿,虽然历经一百多年风雨沧桑,却仍可在殿馆壁带之间看到往昔豪富的痕迹。
年轻的琅邪王刘熙坐于殿中,忐忑不安的看着好友、开阳令萧建。
萧建倒是沉着许多,他稽首拜倒:“殿下无需多虑,吕布丧家之犬,自北海败亡至此,这正是我等使人接纳,树以恩德的大好时机。”
刘熙苍白的脸有些不确信,他轻声问道:“吕布此人,可信否?”
“纵然不可信,我等也还有臧宣高。”萧建抬起头,眼睛发亮:“身后还有那位‘泰山’,当不惧于彼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