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国人的生活品质,像奥运会开幕式上燃放的烟花“脚印”,坚实的,一步一个脚印地向上迈进。经济繁荣,人们富裕,闲钱四溢,收藏就火了,盛世收藏嘛。
随之火起来的,还有白一鸣家的一对黄花梨圈椅。这对圈椅的价值,也随着收藏热的升温而向上跳跃、飙升。它先从几千跳到几万,又从几万跃进十几万。当它的价值飙升至几十万时,白一鸣、萧梅夫妇却感到烫手了。这对被白一鸣到处得瑟的圈椅,竟然把一家人折腾得五脊六兽。
价值惊心动魄的飙升,一对圈椅价值几十万!白一鸣夫妇应该兴高采烈并欢呼雀跃才对呀,怎么会心烦意乱和感觉烫手呐?这就是故事的噱头。
这对圈椅是萧梅的陪嫁,故事就从萧梅的婚事说起。
萧梅出嫁那年,正值改革开放的起步岁月。当时,国人的生活“捉襟见肘”,物资匮乏,商品凭票,囊中羞涩。还好!那年月还提倡移风易俗,新事新办,所以,萧梅的婚事并没有为钱发愁。两家人吃顿饭,租间筒子楼,凭票买两件家具,喜糖、喜烟一发婚事就算齐活了。
萧梅家是“老北京”,她姥姥理儿多。老人家慢条斯理地说:“嫁闺女哪有不陪送嫁妆的?!大闺女出嫁时,那年月多困难?不是也陪嫁了两只箱子!”
萧梅的父母虽然都是教师,观念紧跟时代,但对老太太的话不敢怠慢,就召集萧梅和她哥哥商量。她妈说:“你姥姥说了‘咱家姑娘没有聘礼,不坐花轿都可以,但嫁妆不能缺,这叫礼儿。不然,让人家笑咱不懂规矩。’”
萧梅说:“姥姥,什么年代了,还讲那些老理儿?他们家一没聘礼,二没花轿,咱也没挑理儿。”
姥姥说:“他们是他们,这时代咱不能挑人家的理儿。你是咱家的幺妹,姥姥的心头肉,割肉的滋味你们懂吗?……”。老人家说到这儿哭了。
大家见状忙说:“您瞧您,大喜的日子抹眼泪多不吉利?!”老人说:“聘闺女掉眼泪是在论的。”萧梅爸忙说:“没错、没错,姥姥说的在论。知道您疼幺妹,送什么都依您。”
萧梅妈说:“我跟萧梅的大姐通电话,她说送个大衣柜,要“三开门”的体面。”萧梅说:“妈千万别介,一间屋子半间炕,您让我往哪儿放呀?“两开门”的都没地儿放,“三开门”的,屋门都进不去。椅子倒是缺两把,要不就陪送两把折叠软椅吧,是个念兴儿就得了。”
哥哥说:“要不,我找那工匠也给你也做一对精致小巧的沙发椅?工匠的手艺你知道的。”
没等萧梅搭话,姥姥说:“要不这么着,我屋里那对圈椅给幺妹当嫁妆吧!睹物思人,当念兴儿。”姥姥说的平静自然,说完,擦擦红红的眼窝。
姥姥的话语平淡,但效果像投了枚窒息弹。萧梅的爸、妈,哥哥和萧梅都屏住了呼吸,恭听姥姥下文。老人家却望着头顶的葡萄架不吭声了。大家面面相觑,同感愕然。
萧梅家住在皇城根儿下,一座蹩脚的四合院里。四合院是窄巷偏门里的一座院落。正房两间,厢房一间,加上院子也就百十平米。姥姥和萧梅住东房,萧梅父母住西房,哥嫂住厢房。
从蹩脚的布局看,小院明显是从比邻的那座深宅大院里扒墙破缝扩出来的,所以看着憋屈。为什么扒墙破洞建小院呐?民国时期的事儿了,又是故事的背景和陪衬,待后面穿插着说吧。
家住皇城根儿的“老北京”,谁家没几件老物件?大至躺柜、架子床,中至桌椅、板凳,小到瓶罐胆瓶,当然还有文玩字画。这些都是上辈子留下的念兴儿,也是“老北京”与北京城联络的筋脉。不然,您敢挺着腰板儿说:“咱是北京人儿?!”萧梅家能算物件的,只剩下这对圈椅了。
萧梅父母结婚时,西屋里人来人往,师生们没个落座的地方,萧梅妈曾与姥姥商量,把那对圈椅搬过来应酬客人。姥姥摇摇头说:“使不得,遇着‘狼虎’的客人或淘气的孩子把圈椅弄坏了咋办?不行。“
萧梅大姐结婚时,郑重地请求姥姥把圈椅给她当嫁妆,说:“这念兴儿最好,看见它就想到全家人了。”姥姥说:“天南地北的,弄过去还不‘缺胳膊少腿儿’?那就把物件糟蹋了。”大姐又几次磨叽“运输有保障措施”,姥姥的答复还是:“不行”。
哥、嫂结婚时,哥哥找高级工匠精工细作打造了一对沙发。沙发从样式到做工获得了全家人异口同声的赞誉。连轻易不赞誉人的姥姥都说:“好多年没见过这般手艺了。”当哥哥提出用沙发与圈椅对换时,姥姥的头却摇的像拨浪鼓,嘴里跳出了一串“不行、不行”。哥哥说:“沙发软乎舒服,最适合老年人。”姥姥说:“老了,不贪图舒服,只求心静。”哥哥有点下不来台,埋怨道:“一天不见您坐两回,守着资源不利用,属于浪费。”“浪费的多了,不在乎这一点喽。”姥姥也有说辞。
今天可好,老人家一没人求,二没人劝,轻描淡写地一说,就把圈椅给了萧梅,令大家感到不解和蹊跷。
哥哥望着转身进屋的姥姥说:“圈椅是咱的传家物件,怎么能……”。他本想说怎么能传给外人,但没说出口,话换成了“怎么能三言两语就定啦?”
萧梅妈说:“可不,还得跟老大解释、解释,电话里她还惦念那对圈椅呐。”进屋的姥姥听到他(她)们的对话,隔着窗户说:“不用解释,圈椅是我的陪嫁,我愿意给谁给谁!”
萧梅爸看到母子俩还有话欲说,忙对大家摆摆手并高声应道:“没错,连房子都是您的,都由您做主。”说完,他示意大家散了,各自回家,嘴里却嘟囔道:“ 有故事。”萧梅妈听了悄声说:“别神经兮兮的,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有话进屋说。”
萧梅骑上自行车走了。父母、哥哥也分别进屋休息。
哥哥一进屋,媳妇就说:“就这么定了?姥姥这回痛快的令人称奇!”哥哥说:“我觉得蹊跷,妈要不给,大姐要不给,我要也不给。她多年的心肝宝贝,顶着怕摔了,含着怕化喽,嘿,今天一袋烟的功夫给幺妹了,我看是一时冲动。”
媳妇说:“姥姥是爱冲动的人吗?你们在院里商量时,我在屋里看得清楚。你和妈、爸、幺妹说话时,姥姥一直眨嘛着眼想心事。当时我就猜想,姥姥有过心的事要说,不料她说的是圈椅,我也感到惊讶。而且姥姥说完就进屋了,一副义无反顾的姿态,不是冲动。”
“有道理,我细想也不像冲动。姥姥回屋还冲外喊‘我愿意给谁给谁。’像是蓄谋已久的样子。”哥哥嘟囔道。
“怎么说话呐?那是姥姥。什么蓄谋不蓄谋的,那是心愿,老人家的心愿。”媳妇纠正他。
哥哥拉上窗帘说:“幺妹跟姥姥住这么多年肯定特别默契,这点咱得承认。”
“你不是说早年间大姐也跟姥姥住嘛,她要怎么没给?也是特殊感情呀。”媳妇歪头看着哥哥问。
哥哥听后笑笑说:“你刚进门几年呀?大姐跟姥姥的感情确实特殊,就是有点让姥姥接受不了。”媳妇听出话里有话,就问:“怎么个接受不了?”哥哥扭头去开电视了,啪啪的调频道没搭话。
媳妇追问:“开家庭会说我是外人,进了屋两人世界了,我还是外人?”哥哥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它干嘛。再说,家丑不可外扬。”
媳妇听了有点恼怒说:“你们萧家的规矩真多,把谁都当外人,爱说不说。今晚分床睡啊,咱俩井水不犯河水,别坏了你家的规矩。”说完,撅嘴生气了。
哥哥见状无奈地说:“好奇害死猫。”媳妇说:“我就好奇,我也不是猫!”哥哥说:“好,咱不说人、不说事,咱说物件。说人、说事是散家丑,算搬弄是非,说物件在咱家规矩之外吧?”媳妇说:“姥姥说背后说人论事是搬弄是非,没说物件。说吧。”
哥哥忐忑了一番说:“本来,咱家还有几件够得上物件的东西,其中是明末清初的一组瓷、桌凳。瓷桌凳为一桌四凳,图案是《红楼梦》中的故事绘画。画面是当时名家用矿物质色彩手工绘制的。桌、凳造型端庄典雅,烧制得靓丽自然,曾与圈椅相伴,放置在前辈们的书房里,令书房蓬荜生辉,古香古色。后来,瓷桌凳做为姥姥的陪嫁,从隔壁大院搬进咱的小院。小院各屋都窄呗,根本摆不开,就放在院里,就是葡萄架下,刚才我们商量事儿的地方。当年,我们仨做作业,爸妈批改作业,全家人饭后纳凉,来串门的拉家常,都用这组瓷桌、凳。一家人还经常为瓷桌凳归谁使用,或桌面占用面积大小而争执和怄气呐。”
“姥姥向着谁?”媳妇插嘴问。
Wшw¸тTk án¸¢ Ο “姥姥才不管这等闲事呐,见了争执只是笑笑,至多说一句‘兄则友弟则恭啊’。到了葡萄熟了的季节,晚上纳凉时那才舒服呐。瓷桌上摆着玫瑰香葡萄,全家围坐在桌前。皎洁的月光透过葡萄架散射在桌面上,凉风习习,加上蝈蝈的鸣叫,真是其乐融融。对了,桌上还有姥姥沏的一壶茉莉花茶,嘿,茉莉花满院飘香。姥姥别的不讲究,就讲究喝茶,喝高端的茉莉花茶。拮据时,就喝“高茉”。
“高茉?”看着媳妇疑惑的眼神,哥哥说:“就是好茶叶的碎末”。“那怎么喝呀,沏出来不成了糊糊?”
“没钱就得将就着,有茉莉花香味就行了,总比没有强。街坊邻居串门时,进门就说‘是姥姥的茉莉花香把我们勾来的’。”哥哥说完若有所思。
“后来呐?媳妇问。“瓷桌、凳被砸了。”哥哥说完坐在沙发上。“谁砸的?为什么砸了?”媳妇从沙发上站起来责问。哥哥点上一颗烟说:“大姐砸的。”“大姐吃饱了撑的?”媳妇高声质疑。哥哥说:“那年月破“四旧”懂吗?,“那也不能砸自家的东西呀。”媳妇降低了调门,惋惜的嘟囔。
“砸自家的东西,她能乐意?也是无奈呗。整个胡同能算上‘四旧’的东西都让咱姐带人砸了。大家说‘你家的瓷桌、凳上画的什么东西?!男男女女的,典型的四旧’。大姐听了没打磕呗儿,说‘是四旧砸!’带人进家就给砸了。”
“媳妇说:“看你兴奋的像说故事,多可惜呀!”哥哥说:“故事’?砸那天的事比故事精彩多了。我听到大姐她们的对话,撒丫子就往家跑,进院就把一个瓷凳往屋里弄。那时年纪小搬不动,我是连滚带翻好不容易才弄进屋里藏到床下。没等我弄下一个,大姐她们就进院了,二话没说,锤子、砖头一通乱砸。姥姥也想抢出个瓷凳,瓷凳没抢着还挨了两板带。你猜幺妹怎么着?她上去一口咬住拿板带人的手不撒嘴,疼得那女生杀猪般的嚎叫。腾出手来拿起板带抽幺妹,幺妹还是不松口。”媳妇问:“大姐当时干嘛呐?向着谁?”
“你说呐?”哥哥反问。“把大家劝开?或者装看不见?那个年代真说不准。”媳妇猜不着。“大姐论起板带,照打姥姥和妹妹的女生脸上一通狂抽。”“大姐‘瞎’了”。媳妇哀叹道。“这回你猜对了,大姐当天就被红卫兵组织开除了,后来还被当成‘孝子贤孙’批斗。十六七岁就去云南插队落户了。媳妇听了也兴奋起来说:“精彩!”。
媳妇猛然看到墙角的瓷凳说:“这就是你抢出的瓷凳?”夫妻俩蹲下,哥哥用手擦拭着瓷凳说:“它的器型应叫‘鼓凳’,你看它的形状多像一只长鼓?两边平,中段圆。你看色彩,温润中透出的鲜艳,注意,先讲温润,只有矿物质的漆料再经过年代的盘玩才有这等的光泽。你再看这画面,人物、建筑、花草、树木,都是精工细描,栩栩如生,不是一般人的手笔。”夫妻俩边聊,边小心翼翼地盘玩“鼓凳”。
“怎么鼓凳到咱屋了?”“姥姥说’奖罚分明‘谁抢出的就归谁”。哥哥得意地说。“嗷——我明白了,圈椅没给大姐的因由在这儿。”媳妇边说边点头,像悟出了道理。哥哥说:“不见得,妈和我都提过,不是也没给吗,我俩也没得罪过姥姥。再说,姥姥与大姐的心结早解了,咱结婚那年,姐和姐夫回京,临别时,姥姥抱着大姐哭成泪人。要说还是幺妹嘴甜,会哄人,姥姥超级喜欢。你没瞧见,她俩屋里整天嘻嘻哈哈的,姥姥见她是从心里往外的喜欢。”
媳妇说:“我佩服咱幺妹,刚上学的年龄竟然如此勇敢。”哥哥说:“岂止是勇敢?人家还有勇有谋呐。后来,那个打人的女生与大姐和好如初,经常到咱家玩,赔礼道歉的话说了一车厢,还经常给幺妹买零食,幺妹不吃也不理人家。那女生经常骑车带着大姐办事,一次从咱家出门没一会儿,俩人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进门指着自行车座子就问,“谁干的?”大家一看车座被拔了半拳高,女生习惯了高度,平常翩腿骑上就走。这次翩了两次腿都摔了出去,仔细一看,车座让人做了手脚。幺妹也敢作敢当,直言不讳地承认‘我‘。大姐和同学无可奈何,都说:“这丫头得罪不起。”
媳妇听后笑的前仰后合。
萧梅爸妈进屋关上门,也对今天的事儿感到蹊跷。按照俩人的设想,这房子、圈椅理所当然是儿子的,传宗接代吗。今天圈椅成了嫁妆,出乎俩人意料。
萧梅是家里的幺妹,父母一直是呵护有加,娇惯偏袒,但萧梅跟白一鸣结婚后,萧梅在父母心中的地位就潜移默化地变了。虽然俩人都是教师,既能答疑解惑又能与时俱进,但心里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的鸿沟并没有被知识与年代抹平,儿子的位置还是比女儿略高一点。圈椅做了嫁妆,他俩有点不平衡,而且还有疑问,传家宝怎么传给外殃了?
俩人进屋对视一番,萧梅妈问:“你刚才说‘有故事’?”萧梅爸说:“七六年地震呗。地一晃,大家都跑出去了,谁把姥姥搀出来的?”萧梅妈说:“我们发觉妈没出来,不是又返回院了。”“那时候萧梅架着姥姥都出院门了!”萧梅爸的声调高了。“小声点,别跟吵架似的。”萧梅妈听得不耐烦。
“别净埋怨别人,您一个大男人不是也跑在前面?”萧梅妈反唇相讥。“下意识,条件反射你知道嘛?那种情况下,反应不过来,没有意识,来不及思维。比如被烫时,下意识地就是躲开、缩回来,你有时间思维往哪个方向躲嘛?假如你被打时”说着,萧梅爸举起拳头对着萧梅妈比划,萧梅妈下意识地一躲,险些把桌上的花瓶碰倒。萧梅妈两手扶住花瓶,用脚踹了萧梅爸一脚说:“你说你多讨厌,差点把花瓶摔喽。挺大人了,没溜儿。说就说呗,还动手动脚的,难怪我妈瞧不上你。”萧梅爸掸着裤子上的鞋印说:“你刚才碰到花瓶就是下意识的举动。诶,骂人不揭短啊,什么瞧不上瞧得上的,孩子的姥爷也是被你家瞧不上,害得姥姥一辈子……。““闭嘴!”萧梅妈怒了。
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的大地震,姥姥先被惊醒。人老了睡眠少,当晚又闷热难忍,她刚迷糊就感到了剧烈的晃动。老人家第一时间就是大声疾呼:“幺妹!地震了,快跑。”萧梅翻身下床搀扶姥姥,被姥姥推开并催促她:“你前头跑,快!别管我。”萧梅也急了:“您快点吧,一起跑!”见到姥姥在床头摸索,萧梅知道是在找眼镜,又帮姥姥找到眼镜戴上,搀扶着姥姥跌跌撞撞地跑出院门,才遇上跑回来的爸、妈。萧梅妈喊:“怎么这么慢呀?!急死人了。”“看不见呀”姥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慢腾腾地答着。
呀,萧梅惊叫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抱在胸前。大家一看,萧梅只穿了件胸罩。跑到胡同里的街坊四邻,先是看到萧梅搀扶着姥姥同时出院门的感人场景,接着就被萧梅的胸罩惊呆了。当哥哥跑进屋取件衣服丢给萧梅时,她正蹲在地上发窘。
今天,丰满的形体是青春、阳光、健美和性感的标识,是女性骄傲的资本。它不但被靓女俊男们争先追捧、羡慕、仿效,并且还是艺术家们追踪、渲染、描绘的对象。但是,当年的思维观念有点扭曲或说部分扭曲。美与丑之间的界限有部分是模糊甚至是相反的。
当年萧梅的部分裸露,在今天何足挂齿?但在当年却是丑和“丢人”的同义词。它与当年某画家的裸体画展被鄙视,被厌弃有异曲同工之处。
以前,萧梅走在胡同里,像骄傲的公主,所到之处就是人们眼球的聚焦点。女人们的目光里有羡慕,有嫉妒,但异口同声的评价是“这美人坯子!”男人们不用说了,投向她的是一束束欣赏、愉悦、心仪、渴望和贪图的混合光。当然,其中偶尔也有几束污秽、肮脏的眼光,但当萧梅的明眸扫过了时,这种眼光就像“潮虫”见了太阳,即刻逃回了潮湿的地洞。
“丢人”后,萧梅再走过胡同时,男女们的眼神换成了新奇和怪异,她们的评价也换成了窃窃私语。不用听,也不用看,萧梅从身体上就能感觉到她(他)们的眼神和私语,因为她浑身感到皮肤发紧、刺痒、不舒服。遇到“潮虫”的眼神时,她也顾不得鄙视了,因为身上泛起的鸡皮疙瘩很难受。
街坊四邻里有她的同学、朋友和闺蜜;有她的初恋和她的追求者,此后她与她(他)们之间的关系都多少有了潜移默化的改变。她与理解的和不理解的人都逐渐关闭了自己的心扉。
萧梅心里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沮丧、憋屈、懊恼、伤心。令她在忐忑和焦虑间徘徊。
白天,她是坚强的,但是到了晚上,憋攒了一天的懊恼和委屈就无处藏匿了,“它们”以抽泣和梦中惊醒的形式暴露无疑。
姥姥从她的只言片语和抽泣及梦话中,一点一滴地洞察到她的心事,而后,就是漫长的安抚和排解。姥姥没有再询问细情,怕再戳到外孙女的痛楚;她也没有以长者的身份去开导或指教幺妹,而是敞开心扉把自己的身世,包括恋情、懊悔甚至做过的荒唐事、糗事都以讲故事的语气与萧梅分享和交流。
“那是1936年的盛夏,父亲带我到北戴河度假,遇到一名轮机手,帅极了!海魂衫,帽子上的飘带……”
长长的故事,断断续续地讲了许多年。吃过晚饭,沏上一壶茉莉花茶,祖孙俩坐在东屋窗前,伴着皎洁的月光,姥姥就细言慢语地开讲了。故事有长有短。长时,能聊至子夜;短时,可能只是祖孙俩的几句问答。姥姥讲得声情并茂,萧梅听得如醉如痴。与其说是姥姥讲故事,不如说是祖孙俩在促膝谈心;与其说是姥姥倾诉心事,不如说是祖孙俩对人生哲理的回眸和寻觅,也像互诉衷肠。两颗纯净的“童心” 融会贯通了,俩人成了一对忘年交的“闺蜜”。
萧梅想,原来年近8旬的姥姥有过如此“轰轰烈烈”的情史。对照姥姥桩桩件件的往事,自己这点事真是“天上飘来五个字,那都不算事”。萧梅释然了,不但释然,而且感觉到了自己的幼稚和可笑。她由衷地感慨:老一辈的人心真大,大的能撑船;小一辈的人心真小,小的都容不下自己。姥姥说:“过来人的心是被委屈撑大的。”
萧梅又变回“丢人”之前的萧梅。她伴着阳光和快乐走进新的一天。
姥姥偏爱萧梅的谜底揭晓了?老人家“轻描淡写”做出的重大决定为什么大家觉得蹊跷?说穿喽,是姥姥看懂了萧梅的这颗童心与她60年前的那颗童心一样真挚、清澈,热情、侠义。当然,这对圈椅还有非同一般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