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黄昏的时候,青色的幽月在暗黄的天幕中若隐若现,落日的余辉在林间绘出斑驳的暗影,部分夜行动物开始活动筋骨,以待晚间狩猎时光的来临。在光暗交错的林道上,一个人影高在飞驰着,连猎豹也望尘莫及的度,完全看不清他脚下的动作,沿途只有偶尔浮尘飞起,不过那身影却已在百米开外。
在接近目的地的时候,疾行者仰天出一阵悲愤莫名的长啸,啸声中夹杂着两甲子的内气,震得方圆数里的森林一阵瑟缩,甚至连前方的那栋木屋也在啸声中隐隐颤抖。
当来访者在青石板上留下两深深脚印,刹住身影的时候,老公爵刚好推开门出来,看到的是老友那张涨得通红的脸。
“鲁公?这么晚,有什么事吗?”老公爵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事实上,今天两位老者相约到溪流垂钓了一下午的时间,二十分钟前两人才刚刚分手。看鲁公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该不会是生了什么重大事件吧?
“那小子!那小子呢?”连寒暄也顾不上,鲁公直接闯进家里,杀气腾腾地左右张望,却只看到诺菲纳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的模样,当然也是很惊讶地看着他,“鲁公?你这是……”
“啊,夫人好。”深深吸了口气,鲁公勉强镇静了下来,以近似咬牙切齿的声音问道:“从云那小子呢?没在这里吗?”
“海特兰德公子的话,在两小时前就和拉凯希斯前往了轨道塔,现在应该已经启航了吧?”诺菲纳困惑地回答着,“你有什么急事找他吗?”
“醉红尘!我的醉红尘啊!我藏在地窖隔层里的二十坛百年陈酿的极品醉红尘!”鲁公的声音更近似惨叫,“那小子,那小子!他***,实在太狠了!竟然给我搬得一点不剩!啊啊啊,混账小子,看逮到你我非抽筋剥皮不可!”.bsp;“呃……”这时老公爵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那个,为什么会认定是从云拿的呢?”
“除了那小子还有谁!”鲁公狠狠一掌拍在桌上,坚硬的橡木面就像稀泥似地深深凹了下去,“那地窖有隔层的事情只有我和他知道,以前那小子就有过这类不良前科,隔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他稍稍学乖了点,没想到竟然变得比他老子还要狠……可恶!太大意了!”
“嗯,那要不要试着联系他一下?”诺菲纳提出意见,“虽然光通讯的有效范围只是这座星系附近,但拉凯希斯他们现在说不定还没有潜入门里面,要联络试试看吗?”
“可以吗?拜托了!”鲁公狠狠地点了点头。“那请跟我来。”诺菲纳点点头,转身走在前面领路,老公爵则苦笑着陪在鲁公旁边。
沿着木屋后面的小道走了十分钟,来到一处相对平坦的草地,一青一红两艘流线优雅的交通舰就静静停泊在上面,就像两颗相知相守的夫妻树,给人一种安宁和谐的美感。诺菲纳开启其中那艘火红交通舰地舱门,率先走了进去。
“这是……”看着舱门里面闪耀着金属冰冷光泽的世界,鲁公显出一付犹豫不决的模样,不过老公爵却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调侃的语气说道:“吾友啊,连我等苍穹之民都有勇气跨越几个世纪的恐惧而降落大地生活,难道汝等地缘之民反而会畏惧从出生之时便凝望着的天宇吗?”
“唔,没这回事……”鲁公咬咬牙,一步踏进了交通舰,“为了那二十坛醉红尘!拼了!”
夏兰舰船通过智能核晶的协调,可以不通过中枢站,以光通讯直接联系,不过因为行星大气层对通讯粒子波有着极大的反射弥消效果,因此作为条件仅限于信方及受信方都在宇宙空间的情况下。基于这样的原因,鲁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终于平生第一次离开了出生的大地。
幸运的是,夏兰人的完美造舰技术以及亚诺莱维涅家长老的精湛操舵手腕,使得交通舰在克服行星引力冲到外层空间的过程被抑制在了对人体影响最小的情况下,鲁公的初次航行得以在平稳中展开。
“那就是……康定吗?”透过舷窗回头目睹那颗蔚蓝色的行星,他有些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老公爵则在旁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当初初次降落康定大地,目睹行星地表那些繁茂异常的植物群落,他也被曾经震撼得无法言语。“啊,接到回应了。”诺菲纳的声音把鲁公的注意力瞬间吸引了过来,他几乎用扑的势头冲过来,不过却也只能对着那张解读着夏兰文字的影幕抓耳挠腮,幸好诺菲纳的及时解释,“是触式通讯呢,看来他们已经不在承州星系了……啊,海特兰德公子留言说,在康定轨道上留着一件带给你的礼物,讯号频率为……啊,找到了。”
诺菲纳操纵着交通舰在虚空灵巧地滑向讯号源的方向,透过舰外影像现一颗救生舱大小的密封储藏柜,在操纵触手将储藏柜回收到后舱。
“那小子究竟在搞什么鬼?去看看!”不等例行检查程序结束,两位被好奇心驱使的老者便一前一后朝着后舱窜去。感觉好像在照顾两顽童似的,诺菲纳不禁轻叹一声,跟着简单设定了自动航行标的,匆匆起身朝后舱走去。
“噢噢噢噢噢噢!”
然而还不等她踏进后舱,一阵盛大的欢呼声已经响起,老公爵按下开关后,储藏柜就像折叠书架似的在后舱自动展开,形成满满四壁,上下五排的巨大壁柜,不过壁柜上放的并不是书,而是琳琅满目、烁烁生辉的千百瓶的美酒!均是来自帝国同盟诸邦的铭酒佳酿。
“这、这是!这是!”对淫浸酒道近百年的老酒鬼来说,这简直就是比阿里巴巴的宝藏还要贵重的财富,鲁公就像要把满满四壁美酒都抱在怀中似的张
开双臂,脸上那灿烂到难以形容的笑容让人实在很难把他和先前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联系起来,“从云啊,不是挺懂事的吗?居然为老人家准备了这份大礼,小时候没有白疼你啊,呵呵,呵呵呵……”
“……”诺菲纳站到老公爵的身边,以目光向其垂询,而后者则无奈地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地上世界的交际方式。
这时候,拉凯希斯操舵的贸易船已经穿过次元之河登陆到了另一星系,直到潜进风道后,一直提心吊胆关注着通讯网络的某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若鲁公没有老年痴呆的话,应该能马上猜到究竟是谁洗劫了酒窖,而诺菲纳和老公爵的交通舰就停泊在那栋木屋后面,若鲁公真的铁心要追回失窃美酒的话,那这艘贸易舰是绝对跑不过那两艘御用舰的,所以才故意绕远路返回,并且还布下那道诱饵拖延时间。不过到现在总算是安全了。
“嘿嘿,看来在旺达纳星系买的便宜货似乎派上了用场……”天空悠然自得地坐在副操舵席上,手中的白玉壶里装着刚刚从后舱里倒出来的醉红尘,百年陈酿的醇厚香郁在顺着壶口扩散到鼻腔,带来的是从身体到精神的全全满足。
“嗯,口感果然一流呢!”轻轻泯了一口,感觉唇齿留香,虽然小时候曾偷偷尝过地窖里的醉红尘,不过那些都只是五年不到的新酒,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味道,而且被鲁公现后还被罚站了整整一天的桩,结果下来后硬是在床上僵直了两天两夜的时间。“臭老头,这下子知道属害了吧?早就想把你的藏酒搬掉了。看你还怎么嚣张!”天空再泯了一口,大仇得报的快感让他有种飘飘然的愉快,不过却注意旁边傅来强烈的视线。转头一看,那张绝美的容颜正偏头看向这边,红宝石般的眼瞳中流露出好像难以理解的视线,困惑似的眨了眨,让人觉得可爱。
“拉凯希斯,来,你也尝尝?”天空好意把白玉壶迁了过去,但拉凯希斯似乎被他的动作吓倒,轻轻摆了摆手,“很抱歉,公子,但夏兰人是不习惯喝酒的……啊!”
“胡扯!我知道尤希斯至少就是个酒鬼,而且还是他引诱我也好酒的!”天空把拉凯希斯拉到怀中,轻轻换着她的细腰,触手处傅来细腻温润的感触,感觉头脑中原本稀薄的酒精分子似乎急膨胀起来似的。
“尤希斯?那伊斯埃雷家的浪荡子还没有收敛吗?嗯,虽然纹章院并不介入苍穹军务,但根源氏族之子还是在管辖范围内的……”没有注意到暴君的兽化倾向,拉凯希斯尤自沉浸在独自的思绪中,而大概就是这短短的几秒钟,注定了某位列翼翔士今后一段永生难忘的悲惨经历。
“把纹章院的事情放一下吧,拉凯希斯,你现在是我的纯洁之翼。”若平时的他大概连想都不会想这种事情吧?但天空这时已经彻底醉倒在了美酒和美人之中,亢奋下举起酒壶猛灌了一口,然后低头吻在了那丰润的红唇上,源源不断地把醉红尘送到奥德尔家当主的口中。
“……如何?味道还可以吗?”半晌后两人分开,天空脸上净是得意洋洋的笑容,然而拉凯希斯却已然红透了娇颜,连回答的声音也结结巴巴,“公子,这……这也是地缘之民的风俗吗?”
“没错,在地缘之民的情侣中,这可是相当浪漫的行为哦!”天空随口胡扯着,并以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拉凯希斯,“不过通常情况下,是由女方主动亲吻男方的,拉凯希斯?”
似乎这份期待对昨天才刚刚接受他的纯洁之翼来说,是有些过了矜持的界限,拉凯希斯假装把他的要求无视了过去,并试着把话题转移到另一方向,“……说起来,公子,您还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才来拜访两位根源氏族长老的吧?”
“应该,跟我没有关系吧?”看拉凯希斯如此严肃,天空不禁担心起来。
“原本是没有关系的,不过现在有关系了。”拉凯希斯轻笑着从怀中取出两封信在他面前晃了晃,信的封口上各自封着“黄金之翼”及“苍穹之星”的纹章印,“亚伦萨陛下还有三年就到任期了,而帝国也得开始准备选出下任帝位继承者。虽然主要是十三议会负责评议,但也会在很大程度上参考诸位根源氏族长老的意见,而我这次就是来听取诺菲纳猊下和亚诺特阁下的意见而来的。”
“结果呢?评选帝位继承者和我扯得上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什么根源氏族长老……”虽然这么说,但天空心中的不祥预感却越来越强烈,而就想证实他这份预感似的,拉凯希斯轻笑了出来,并且加重了语气:“问题在于,这两封全权委托书里面,诺菲纳猊下以及亚诺特阁下都把属于自己的那份投票权转让到公子的身上了。”拉凯希斯似乎很高兴的模样,“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不过若琉亚夫人大概也会在亚伦萨陛下退任前,把海特兰德爵位以及她那份投票权一并交到公子的头上,再加上原本身为翼之长的一票,最好的情况,公子将获得足足四票的帝位决定权。在帝国历史上,帝位决定权会如此集中的情况曾经只出现过一次,而那时候的诺兰公爵也只得到三票呢,公子可是得到帝国前所未有的信赖啊!”
“最好的情况……”天空失神似的呆愣原地,以虚弱的声音喃喃自语着,“我怎么觉得这好像是在把我往火坑上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