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良几人俯身在蒿草丛中,目送切诺基卷起的沙尘飘散在风中,暗红色的尾灯渐行渐远,转眼便消失在几人视线。
黄牙小子很识相的没有嚷嚷,像只鹌鹑一样乖乖蹲在几人身边,眼看着战友擦肩而过。
“几点了?”安贞皱眉问道。
曹良习惯性了看了眼手腕,腕上空空如也,只有道道擦伤。
“快十点了。”路茜掰着黄牙小子手腕瞅了一眼,疑惑道:“这么晚了他们是去做什么?”
“会不会是姜河他们搞的?”曹良瞟了眼黄牙小子,这厮一脸呆滞,直勾勾的盯着切诺基远去的方向,喃喃道:“南塘乡…”
“什么?”
“他们去南塘乡了。”黄牙小子吞了吞口水,有些畏惧曹良:“这条乡道是去南塘乡的路。”
“那里有什么?”
“另外一伙儿人。”
“你把孩子扔哪儿了?”
“路口。”
四人俩动物一脚深一脚浅,穿过蒿草丛上了土路,沿着车辙走出了野地,所谓路口就是一条横贯在野地间的柏油马路,左右没有标识,四周一片漆黑,身后都蒿草丛随风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路茜扭头扫视一圈,低声道:“我总感觉有人跟着咱们。”
曹良把绳子递给路茜,回身过去检查了一圈:“没有人。”
几人来到黄牙小子所说的位置,地上只有几个清晰可辨的脚印,没有小男孩的影子。
曹良揪住黄牙小子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掰了过来,匕首抵上颈间:“孩子呢?”
“我我不知道。”黄牙小子只到曹良胸口,被他掰着脑袋仰望,身子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安贞蹲在脚印旁,眉头深锁:“被人带走了。”
黄狗踱步到她身旁,鼻子凑过去嗅了嗅,狗头茫然四顾,小跑到一棵树旁撩起了腿。
“别杀我,我没伤害那小孩儿,亮宝让我干的。”黄牙小子见几人面色不善,心头一阵惊惶。
安贞埋头不语,肩膀微微颤动,半晌,抬起了泪痕犹在的脸:“会不会是刚才经过的车带走的?”
“他们从来不带小孩儿。”黄牙小子试图用自己了解的事实来表示自己的合作,但显然这话并不合适宜。
“快躲起来。”曹良惊呼出声,拉着几人跳下路边蒿草丛,眼见远处又一辆切诺基歪歪斜斜疾驰而来。
这辆车开的很快,在坑坑洼洼的野地上飞驰而过,上下颠簸剧烈,看起来随时会翻车一样。漆黑一片的山野,这辆车连灯都没开,若不是轰鸣的引擎声,还真不好发现。
切诺基快速冲过一处土埂,车身跃起老高,复又重重砸落地面,亏得切诺基减震系统还算凑合,换成轿车只怕要当场熄火。隐藏在草丛的几人一头雾水,朝后边张望一番,也没发现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
癫狂的切诺基很快结束了“醉驾”行为,驾驶员把它开进了荒废的引水渠,右半边轮子碾过蒿草陷了进去,空转一阵终究是回天乏术,哼哧哼哧熄了火。
“缺啥来啥。”曹良面色一喜,道:“咱们开车去追前边那辆车,或许孩子是被带走了。”
安贞和路茜点头赞同,这地方估计灾变前也没什么人,黄牙小子抛下男孩前后不过半小时,据黄牙小子所言,小男孩被放在路边时还没有苏醒,就算醒来也不可能跑的无影无踪,如此一来,被前车带走的几率便大了许多。
没等曹良摸过去,切诺基的车门自己先打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跳下车,泄愤般的踹了轮胎两脚。
“诶?”路茜探出了头,一脸古怪神色:“小麦?”
“嗯?”安贞闻言一愣,正欲起身查看,蒿草丛里的曹良已经飞身扑了出去,一把将人影摁倒在地。
“啊啊啊!!”小麦吓得魂飞魄散,万万没想到草丛里居然会有伏兵,惊慌间手脚并用,闭着眼睛一阵撕打抓挠。
曹良挨了几巴掌急忙松开了手,又惊又喜:“小麦?别打了,是我!”复又起身高喊:“快来!是小麦!”
小麦听到老熟人的声音,怔怔睁开眼,只见曹良半蹲在身旁,手里还攥着一把尖匕。小姑娘乍见队友,满腔的惊恐一涌而出,起身抱住曹良哇哇大哭。
安贞几人快步赶到,看见眼前的一幕也是有些凌乱。
“不哭不哭昂。”曹良一脸尴尬,拍了拍小麦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我们都在。”
“茜茜姐。”小麦可怜巴巴的揽住路茜,哽咽道:“我杀人了。”
几人面面相觑,眼中震惊呼之欲出。
黄牙小子牙齿‘格格格’打着颤,心说自己绝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都碰上些什么人啊?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也杀人了,不怕,那些人该杀。”路茜自己还没从杀人的阴影中缓过劲儿,此番倒是得强作镇定安慰小麦。两女抱头低语,相互安慰着,一旁的曹良和安贞相识一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好恶心。”小麦发泄了差不多了,断断续续跟几人分享了她的处女杀:“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迷了他眼睛逃跑的,谁知道就烧起来了。”
“好妹妹,别说了,我脑子里现在还有一个被车轮绞碎的脑袋呢。”路茜打断小麦的描述,一股酸水泛上喉头。
“没事就好,老曹,我帮你推车,咱们快追吧。”安贞大概检查了一番,小麦除了头发帘儿被火燎掉一块,倒是没有别的伤。
“我来开车。”路茜拉开车门跳了上去,一股毛发皮肉烧焦的味道直灌鼻腔。
黄牙小子不用提点,主动跑到一侧帮忙使劲儿,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几个女人小孩瘸子,没一个是好惹的。
车子重新上路,曹良和安贞一左一右坐在黄牙小子两旁,路茜负责开车,小麦专职呼吸新鲜空气。当被问及怎么把会车开沟里的时候,小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不会开车,照着这个摆弄的。”说着从仪表台拿起一本书:《驾校一点通》。
“对了,我听他们说下边出事了,好像还说死人了,不知道是不是明大哥他们。”小麦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身边有自己人,让她放松了许多。
“他们或许没事,刚才开出去一辆车,你看到了吗?”曹良把黄狗从腿上揪下去,给它腾出块空座。
“看到了,一男一女,走的很匆忙。”小麦点点头,脚下一动,蹭到了座位下的塑料袋。
“对了,这是什么东西?”小麦取出一颗乒乓球,回头递给了曹良。
“哦?”曹良抛了拋乒乓球,满脸疑惑:“不知道,里边灌东西了?”
一旁的黄牙小子差点吓尿,急忙侧身挤到安贞一边:“大大大大哥快放下,会炸的!”
“你他妈唬谁呢?”曹良斜睨着他,挥手扔出了车窗。
“轰!”
马路上一声炸响,爆起一团耀眼的火光。
“操!”
众人悚然一惊,开车的路茜手一抖,差点一脑袋冲下公路。切诺基在公路上一阵乱扭,险险停到了路边。
曹良心有余悸的收回目光,扔乒乓球的手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小麦蜷起双腿缩在座位上,生怕座位下那一袋子“炸弹”走火。
“这这是土雷子,可不敢随便耍啊。”黄牙小子脑门儿一溜汗珠,整个身子都贴到了安贞身上。安贞肩膀一抖顶开他,好奇的拿过袋子,问道:“怎么弄的?”
路上没有行尸,众人受了惊吓,索性停车休整片刻。几个人捧着袋子围在车旁,仔细一数,足有六十多个乒乓球炸弹。
“我倒是知道用尿素能提炼土炸弹,这玩意儿是怎么个意思?”曹良作为前户外达人,对一些旁门左道的小玩意儿颇有了解,不过这个小小的乒乓球还着实让他走了眼。
黄牙小子和黄狗并排蹲在一起,听两人问话,献宝似得介绍道:“这是亮宝给我们教的,他以前在温州给人当马仔,那边早先流氓火拼都用这个!”
“说重点。”曹良瞪了他一眼。
“哦哦。”黄牙小子一脸尴尬,解释道:“其实没啥弯弯绕,拿烟头给乒乓球点个洞,里边垫上药用棉花,把火药末和玻璃渣灌进去,再拿蜡烛油封上口就行。威力可大咧,砸准了能炸掉手。”
“你们用这个对付行尸?”
“不是,对付活人的,行尸不怕这个,炸不到头没用。”
防空拱道,金博和姜河几人疾步狂奔,废了好大劲才从混乱的人群中挤了过去。
4号洞俨然一片兵荒马乱,常老歪抄着手站在郑老二身旁,冷眼瞧着眼前的混乱,一言不发。
锦忠那批人也退回了4号洞,行尸跟着涌了过来,看到活人更是狂躁。而专注于哄抢的人群竟好像没有看到蜂拥而来的行尸一般。
金博夺过宋瑶手里的五连发,对着拱顶连开三枪。
“砰!砰!砰!”
喧闹的拱道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停下手中的活儿,茫然看着傲立场中的金博,还有金博身旁的两男一女。
“都别吵了!看不到行尸吗!抢什么抢?离开这里你们还有活路吗!”金博攀上一旁的大水缸,情绪异常激动,指着边打边退的锦忠等人,大骂:“我们在保护你们!为了这里的安全,我们在流血!你们在干什么?!!”
拱道内鸦雀无声,只有渐渐逼近的行尸嘶吼。
常老歪看看金博,又看看姜河几人,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二叔平时怎么对你们的?现在他受伤了!你们就要卷包逃跑?那我们还保护个屁!抢吧!继续抢!我看你们谁能活着出去!!”
“小金哥,快疏散,顶不住了!”
通道另一边,锦忠回头大吼一声。
金博跳下水缸,求助的看向姜河:“帮帮我。”
明俊伟冲姜河点了点头,姜河会意,拨开人群跑进了通道。
“逸帆!你在吗?我是姜河!”
隐在通道后边的晁逸帆几人脸色一变,急忙从废洞里冲了出来。
“你怎么样!?”
“我没事!逸帆,帮他们一把!”
“什么???”
晁逸帆好似被踩了尾巴,声音都变了调。
行尸乌央乌央涌来,锦忠一伙儿虽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冲来的年轻人是干嘛的,不过听他话音似乎是在帮自己人。金博和宋瑶也急急赶来,挥刀加入了战团。
“我没事!暂时和解!这边要顶不住了!”姜河一把扯开宋瑶,夺过柴刀补上了缺口。
“你疯了!柱子被他们杀了!”晁逸帆握着铡刀一阵茫然,小魏几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现在没时间解释!快帮忙!”一个行尸挤出尸群扑了过来,锦忠眼疾手快,一斧头削飞半个脑袋,膀子一扛把姜河顶到后边:“站远点喊!”
“逸帆!快!”
眼见行尸逼近通道口,锦忠一拨人已然力竭,砍杀速度愈发的缓慢,已经有行尸从拱道两侧钻了出去,直扑挤成一团的人群。
愣在原地的哄抢团骤然惊醒,一时间,惨叫哭号之声再次响彻防空洞,锦忠他们的防线也终于溃散,通道里的行尸突破了他们的封堵,潮水般一涌而出。
“完了,全完了。”常老歪背起郑老二退进他自己的洞,隔着门帘看着眼前的惨象,心里一阵绝望。
突破封锁的行尸毫无阻碍的扑向可口晚餐,只一瞬,先前还激烈哄抢的人群便被彻底冲散,被灯火通明的拱道内,奏起一曲血肉之歌。
晁逸帆几人恨恨的骂了一声,快步冲出了通道,手枪步枪齐齐开火,将一波密集的子弹送向了更加密集的尸群。
姜河等人被行尸冲散,他看不到宋瑶和明俊伟在哪里,眼前只有嘶吼残杀的行尸和一张张绝望的脸,活人和死人的脸孔交相辉映,几分钟前还鲜活的生命在下一秒就彻底变成了一团血浆肉糜。
小米和小魏的子弹很快便彻底告罄,通道口的行尸扑倒大半,更多的则是涌进了居住区,四处都是惨嚎的声音,遍地血污,一片狼藉。
防线溃散的一刻,金博拉着宋瑶险险躲开,一把长刀再次用行尸的血肉证明了它的锋利。锦忠手下的几个小伙子体力不支,倒地后再也没能爬起来,他们有的人并未被行尸撕咬,而是死于奔跑的自己人。
明俊伟自知无力抵抗,躲进了一间门洞,这间居住洞应该是女人的,冰冷的水泥墙上还贴着暖色墙纸,床垫上摆着几个半人高的布偶。几个衣衫褴褛的行尸追了进来,扑向明俊伟的刹那被一把雪亮大刀劈成了几块儿。
晁逸帆抹了把光头上的血迹,一脚踹翻通道后横摆的木柜,将明俊伟扶进了后边的废洞。
“呆在这儿!”晁逸帆搬起木柜挡住通道,返身一刀砸碎了拖着肠子爬来的行尸。
百余米长的拱道此刻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不少侥幸逃窜的人彻底吓破了胆,惊恐的躲进了废洞,颤抖着捂着耳朵,不忍再听身后的惨叫声。
潘珞手枪子弹很快就打光了,她没有小米他们的身高和力气,柴刀勉强劈死几个行尸,一不留神便脱手而出。一个黄发纠结的女性行尸扑向小丫头,小丫头向后退出两步,被一具开膛破肚的尸体绊倒在地。
行尸嘴边留下长长的粘液,跌跌撞撞扑了过去,一柄斧头破空而来,狠狠钉进了行尸后脑,行尸踉跄着扑倒在潘珞面前。
潘珞惊魂未定的站起身,探手去拔那柄斧头,身后猛地传来巨力,一个逃窜的妇女推倒了小丫头,一脚踩进那具开膛尸体的肚子,挤出的血浆溅了潘珞一脸。
那妇女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一颗腐烂殆尽的头颅拖着半个身子扑了上去,撕咬下妇女脸上的一块皮肉。妇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被嘈杂的哭喊掩盖,腿脚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潘珞别过脸,再次爬到行尸旁去拔斧头,一只干枯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细嫩的手腕,伴随着行尸的嘶吼与潘珞的尖叫,一张布满血污的嘴亮出森白的牙齿,狠狠地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