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八米高的摩天大楼给了姜河等人苟延残喘的机会,却断送了cbd防线战士的一线生机,行尸突破封锁线以后势如破竹,开闸泄洪般迅速淹没了防线后的安全区域。而边打边退的当权派士兵和rca外勤终究没能活着返回楼顶,四通八达的街区巷道之前给了他们进行封堵的机会,但封锁线崩溃以后,这些巷道却成了行尸赶尽杀绝的坦途。
王忠瑜搭建防御工事的时候没打算顶住太久,完全是依靠子弹和尖刀勉力抵抗,而先前那一波精准的空袭彻底摧毁了本就岌岌可危的防御网,再加上防御工事依靠街区建筑支撑架设,工事被炸毁的同时,楼层建筑也倾塌破碎,绝大多数战士甚至都没能逃出封锁线区域。唯一一组进入大楼的队员倒在了半途,他们没能等到赶来支援的队伍,盘旋向上的楼梯看起来漫无尽头,精疲力竭的战士敌不过不知疲倦的行尸,拼尽全力攀登了十余层,登顶遥遥无期,而行尸已经近在咫尺。
那队负责接应的外勤没有看到楼梯间里最后的惨景,事实上,他们刚刚下到八十层就接到了队友的绝命呼叫。
“不要下来!快封锁楼层!它们来了——”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这是步话机里传来的最后一句话。
外勤队员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楼梯间内拢音效果极好,虽然相隔几十层,但外勤队员们确信自己已经听到了行尸的咆哮声。短暂的停顿后,外勤组果断折返回去,从八十层开始实施封锁,利用周围一切资源,全力拖延着行尸的步伐。他们随身携带的手雷不多,沿途进行了简单的定向爆破,堵住行尸上行通道的同时,也把自己彻底逼上了楼顶。
王忠瑜突然死亡,大楼外防线崩溃,残余众人所面临的不仅仅是行尸的威胁,至少在姜河看来,这次是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严国锋和美国佬jones都在楼顶,姜河和宋瑶两人找到他们时,大楼脚下已经被行尸潮水彻底淹没。楼顶摆着几具尸体,都是rca外勤的队员,十余名脸色绝望的队员簇拥在严国锋身后,一众人站在楼顶边缘,居高临下地望着汪洋尸海,内心的波澜渐渐平息,汇成了一汪死水。
“飞机呢?”姜河口中发干,探身看了眼护栏之外,一阵眩晕感卷了上来。
“飞走了。”严国锋扯了扯嘴角,指着天边耀眼的阳光,喃喃道:“应该不会回来了。”
对于这个回答姜河并不意外,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姑娘,微长的发丝被风卷乱,美得不可方物。
“看来…实验要中断咯。”宋瑶吐了吐舌头,脸上绽开一朵笑颜,拉了拉姜河的胳膊,道:“风大,回房间吧。”
“嗯。”姜河攥紧她的手,一同返身离开了楼顶。
严国锋回头看着两人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久久没有言语。
楼层里许多人还在忙碌,凌乱的脚步和步话机声响混杂在一起,吵得人心烦意乱。下层实验组人员全部转移了上来,很多套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身边那些全副武装的家伙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都忍不住在心底泛起嘀咕。有几个研究人员看到了姜河和宋瑶,这一男一女的神情与步伐和周围人不一样,似乎丝毫没有被周围的气氛所影响,面上好像还挂着笑,不时交头接耳几句,眉眼间都有喜人的神采。
几个研究员琢摸着这俩人如此淡定,想必是知悉内情的,于是三三两两跟在了男女身后,随同他俩穿过玻璃职场,径直走进一间带着卧房的大办公室。
楼层里太过喧闹,导致姜河都没注意身后跟了一串尾巴,转身准备关门时吓了一跳,十几个白大褂揣着兜站在门前,一脸眼巴巴的表情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将他们拒之门外。
“有事吗?”姜河问道。
“呃,请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中年女性,左右同僚似乎都不好意思开口,此女只好代为发问:“为什么要停止实验准备?”
“因为……”姜河突然有些语塞,望着这些面带不解的研究者,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当前的情况,难道要告诉他们“不用做实验了,大家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宋瑶看出了他的为难,出声回答道:“大家先回去休息,晚一点严…领导会来解释。”
“可是王连长说赶时间啊,我们都要准备好了。”中年女性显然没能理解宋瑶的意思,苦着脸道:“如果现在暂停,之后又要重新来过,太浪费时间了!”
“对啊对啊,电力不是维持不了多久吗?”
“是呀,王连长刚才还说去想办法的,他人呢?”
“杨教授呢?为什么他的办公室被锁了?”
“实验室怎么没有人?”
“……”
白大褂们七嘴八舌的发问,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那些外勤们脸上难看的表情。
姜河关上房门,将纷乱嘈杂统统挡在门外,横抱起宋瑶走向卧房那张还算柔软的大床。窗外阳光正好,一缕金黄斜斜投射在床脚,看起来暖意融融。
“邵山说,他会来接咱们的,对吧?”沉默了许久,姜河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像是问宋瑶,又像是自言自语。
“嗯。”宋瑶低低应了一声,脑袋枕在了姜河的肩头。
“那咱们就这么等着?”姜河又问。
“嗯。”宋瑶回道。
邵山睁开眼时,半个身体正泡在水里,他能感觉到下半身的阵阵刺痛,但是身体一时还跟不上大脑的指令,无法转动脖颈去查看身子的状况。仿佛熟睡中被人吵醒,邵山觉得脑袋有些昏沉,眼皮像灌了铅一样,睁开又合上,如此反复了几次,终于抵不过席卷全身的困乏,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感官突然恢复了工作,耳边响起喧闹的人声,冰冷与颤栗再次惊醒了邵山。
这一次,眼皮没有捣乱,邵山彻底清醒了过来。
入眼是浮沉翻卷的海水,下巴被硬物硌得生疼,邵山试着动了动脖子,从后颈开始,一股酸痛迅速席卷全身,手指微动,碰到了断茬一样的东西,还有冰凉海水。邵山没有妄动,他能感觉到下半身伤痛的严重程度,也看清了自己目前所处的境况,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允许他做出更大幅度的动作。
邵山此刻正趴在一块方桌大小的甲板上,甲板呈不规则形状,各边俱是断茬,甲板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海浪的波动上下浮沉,将他越推越远。耳边喧闹的人声是众多落水者呼喊求救的声音,邵山从伏卧的角度扫了一圈,身边起码有数十个在水中挣扎的活人,有的抱着一块浮木漂流,有的奋力踩着水向前游动,无一例外,也有哀嚎着探出水面,吞了一大口水又沉下去的。
邵山脑子还有点乱,正在努力拼凑昏迷前的画面,隐约记得他在和金博聊天,然后让金博帮他拍照,再然后……爆炸、火舌、鲜血……是了,他们被偷袭了,停泊在海面上的新厦洋号,被武装直升机群空袭了!
“空袭!”邵山咬牙念出这两个字,抬起脖子望了望四周,看到了燃着熊熊大火的新厦洋,这艘巨轮还没有沉入水底,但是整个船身已经倾斜,船头高高翘起,燃烧的火焰像一支火把,正在寸寸蚕食船体。大船周围水花翻腾不休,从声音来判断,落水的人绝大多数都集中在船身两侧,只有很少一部分或漂或游抵达了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邵山大概目测了一下距离,自己漂流的位置与新厦洋之间起码相隔一两百米,邵山不清楚自己是落水之后漂过来的,还是直接被炸飞出了这么远。
罪魁祸首已经消失不见,或许已经返航,也可能是去追赶新埔洋号。从油轮燃烧沉没的情况来看,邵山估摸着自己并没有昏迷太久,大概只是应激反应,低头看了眼阵阵的下半身,邵山总算明白了自己是多么命大。
这块供他漂浮的甲板并不大,呈长条形,一半应该是船舷部分,几根护栏的断茬还嵌在甲板上。邵山上半身趴在长条甲板中部,左腿被一截护栏断茬刺穿,钉在了甲板上,同时也将他牢牢固定住。如果没有这截断茬,或许昏迷的邵山早就滑进海水淹死了。
他的下半身泡在水里,左腿伤处流了很多血,暗红色的血液汇入海水,一缕一缕飘散出去,不知会不会引来近海的鲨鱼。邵山深吸了一口气,勉力将身体向上提了几寸,不小心触及腿伤,疼得倒抽几口冷气,急忙停下了动作。虽然断茬固定住了他的身体,但是伤口一直泡在海水中,且不说鲨鱼会不会被引来,只怕失血这一关他就过不去。
邵山扒着甲板两边的茬口,试图用上半身的力量翘起下半身,至少让伤处露出水面。他刚才看了半天,四周大呼小叫的都是陌生面孔,没有金博,也没有驻守在床上的战士,不晓得他们情况如何。甲板漂流的不快,距离海岸还有段航程,邵山别无他法,只能祈求自己能够在失血至死之前靠岸。至于岸上等待他的是生机还是行尸,都已经不在考虑之列。
毕竟,情况应该不会更糟了。
邵山长舒一口气,尽力让自己保持神志清醒,身体再困乏也不能睡,再睡可就醒不过来了。虽然邵山在心底不住的告诫着自己,但是短暂的苏醒并没有积蓄多少精神力量,伤痛与疲倦被冰冷放大了无数倍,正在侵蚀他的大脑,试图让他放松警惕。热量被海水一点一点冲散,身体里仅存的气力也随之渐渐瓦解,邵山觉得很困,他努力睁大眼,而视线却慢慢模糊。
恍惚间,似有一艘白色的帆船乘风破浪朝着自己驶来,船头红旗翻卷,像一团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