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国情一点不特殊的普通人类世界。在这个时代,君王也要按照普世法则遵守国家法律。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时穿沉吟着说:“王安石不是曾经说过嘛:‘天变不可畏,祖宗法度不可畏,人言不可畏’——当今官家倒是做到了不怕人议论,如今不是新党得势么,干脆连祖宗之法也篡改的符合自己心意,这不就结了。”
黄爸与林翔相互看了一眼,脸色稍有点沉郁。黄爸摆摆手:“这个问题休要谈论了——贤侄,你如今只是一个末流官员,若想进一步发展,做人还是要俯首贴耳点。”
时穿一咧嘴,半是警告半是威胁的对黄爸说:“我在海州横行大半年了,遇神拍神,遇佛踢佛,但人都说我是个好人——哈哈,我来这世界,可不是为了做奴仆的。”
黄爸刚才其实是在点醒时穿,现在他反而被时穿点醒了,猛然间他想起自己从海州举人那里打听到的一些消息,稍稍沉吟片刻,黄爸问:“我听说,你嘉兴的本家亲戚已经找上了你?”
时穿轻轻点点头,却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交流下去。黄爸愣了一下,宰相门第啊,这本来是值得大肆炫耀的事情,但时穿怎么表情淡淡的……时穿不夸他来夸,黄爸没得到如期的响应,只好顺着话题说:“嘉兴时氏也是宰相门第啊,这门第也算相称了……罢了,我明天等你‘上门’。”
“上门”字眼有着特殊的含义,这个词黄爸用一付“你懂的”腔调说完,用目光催促了一下林翔,但林翔此时注意力不在屋内,他又趴在窗前,对堂屋大门悬挂的竹帘恋恋不舍,啧啧称奇:“每常听说今上擅长绘画,这幅工笔花鸟图果然不凡,黄兄稍稍等我一会儿,让我将这幅门帘揣摩一番,默记下来。”
黄爸鄙视:“就你那手艺,还想临摹这幅图画吗?。”
这么一说,时穿也窜到窗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那幅竹帘:“竟然是当今官家的笔法?……不对啊,没听说过当今官家画过一幅竹帘——哦,确实没有相关记录。”
黄爸站起身来,不屑的轻哼一声:“到底是见识少了点,你说,当今世上,谁来过周家小店后,还要四处炫耀自己的偷窥……嘿嘿,记录这副门帘,可不是找死。来人,结账。”
店小二出现了,表情不冷不热,在大宋这种商业社会,这种服务态度的店小二还真少见,只见他扬起眉毛,冷淡的说:“承惠二十贯。”
黄爸与林翔笑嘻嘻的转向时穿,时穿好纳闷:“吃的东西我付钱,嗯,喝的东西我也付过钱了,就是座位费也没有这么贵的,二十贯啊,两万钱,一顿饭的工夫?就是‘天上人间’也不会有这么贵的包厢费吧?。”
店小二用看乡巴佬的神情盯着时穿,仿佛中石油、中国电信营业员对待自己客户一样,先翻了个很大的白眼,然后波澜不惊的摊开手,继续用寡淡的语调说:“承惠二十贯。”
“宰人啊”时穿望向黄爸、林翔,请求援手,这两人赶紧捂住自己的袖口,频频点头,黄爸还用深以为然的态度回答:“就该是这价钱。”
亏了,似乎《东京梦梁录》上记载,在周家小店围观皇帝泡二奶的费用是两贯,现在看来,不是周家小店敲榔头了,就是《梦梁录》上记载错了……啊,早知道如此,绝对应该出门围观领袖牵二奶手走出约会场所的情景——如果时光倒流,时穿绝不会错过这场围观。
房间内的温度下降了很多——一发觉这种变化,屋内的林翔紧张起来,他早听说过种种传闻,仿佛海州人谈论说,时穿动手前的情景就是这样。海州人都说:时穿时大郎就是个傻大胆,天王老子一旦惹怒了他,他根本不管对方什么身份,该动手时就动手……
如果时穿只是单纯恐吓的话——汴梁城的百姓可不知道时穿这毛病,所以林翔身子一挺,赶紧拦阻:“贤侄,一顿酒席两贯钱,那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价格了,这周家小店嘛……”
时穿愣了一下。一边掏钱一边委屈的问:“舅老爷,如果今天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林翔剧烈的咳嗽起来。店小二却不管客人的争执,他伸手接过了时穿递过来的银两,轻轻的掂了掂,立刻躬身:“谢客官赏赐。”
黄爸笑了:“哈,我还以为贤侄连打赏都拒绝了。”
林翔附和:“我早跟你说了,贤侄虽然做事比较直接,但还不是一昧莽撞的人,该懂得人情世故他还是知道的,毕竟是嘉兴时氏教导出来的宰相子弟啊。”
一行人走出东厢房,才走到门廊上,帮闲已经领着另外一拨人,走进了这个才腾出来的厢房,时穿冷眼看着帮闲,卡巴卡巴掰掰手指头,随意地问:“他们又挣了二十两……伯父你说,我要把那竹门帘子顺手拎走,会发生什么事?”
黄爸哈哈一笑,大步走出了周家小店,林翔在门口跟时穿拱手告辞:“贤侄,我住在……,你如果打算在东京过年,只管来我的蜗居。”
时穿再度重申:“不了,家里头还有一大堆事呢,海州动乱并没有平息,我得赶紧回答。”
林翔又客气几句,转身告辞了。
此时,夜色渐渐晚了,东京城的夜生活开始了,时穿一个人抄着手,步行往回走,沿途经过店铺,遇到感兴趣的,便随手买一点,就这样,一个人溜溜达达的返回了居所。
一夜无话,第二天,举人们忙着以文会友,联络同年寻找京官投帖,打听当年的考试范围,以及现如今流行的话题及文章,以便让自己尽快融入到考前氛围。时穿等大将算是彻底没事了,凌鹏兄弟两领取了剩余的保镖费用,来寻找时穿,时穿摸着下巴,不解地问:“天下第一繁华城市,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这么匆忙?”
凌鹏低语:“京城物价太贵,多呆一天就多花钱,我等兄弟挣得这几个小钱,若是在东京城呆久了,怕是要乞讨着回家了。”
“是呀,我昨天去了周家小店,哦,我保镖的费用高了点,每位将近收费百余贯,可是我花两个月护送人上京,大约只够周家小店五天的包厢费——这年头,围观皇帝泡二奶,真是最奢侈的事情啊。杜甫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果真如此啊。”
凌飞笑眯眯的回答:“师傅,这不关杜甫的事,南熏门外曹婆婆肉饼店,十个大钱也能吃饱肚子,师傅不去南熏门,非要去周家小店,那周家小店是咱老百姓去的地方吗?……嘻嘻,我兄弟俩只挣了百余贯保镖费,看来哥哥更要早走,免得被东京这个销金窟折腾空了家底。”
凌鹏心急如火的重重点头,时穿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慢悠悠的说:“别着急着走,回程的时候,我恰好有点事需要你哥哥帮忙,留下吧,这几日的花销我负责,另外,每天我额外给你十贯。”
凌鹏稍稍犹豫,凌飞急忙问:“师傅,你每天十贯雇我哥哥,什么生意值得这样大手笔?”
凌飞已经是时穿徒弟了,让他干活无需时穿花钱,但凌鹏有家有业。
“大生意”时穿简单地回答:“我打算隔日就走,所以不消等待太久。”
凌氏兄弟低声商议了一下,回答:“既然如此,我等兄弟就留下来。”
时穿点了点头,随口对凌鹏说:“那你先回去,明日一早来我这里汇合。”
说罢,时穿转身吩咐仆人们:“把带的旅行用品分成三份,一份咱自己留下,回去的时候还用得上,另外两份,准备送给黄爸与林翔。”
仆人们连声答应着,在他们忙碌的间隙,时穿回屋,袖了那幅自绘的蔷薇图,带着徒弟凌飞按施衙内留下的地址寻找到施军监的府上。
有钱人果然不一样,以前是施家姐夫做生意,用巨量的钱财供给施家生活;现在是施衙内劳苦奔波,总之,施家的钱财供应从来没间断过,所以施家也从不在乎花钱,他们租住的房屋靠近南熏门,就在皇城边上,庭院还很大,门楣处还留着四具石虎(上马时的踏脚石),时穿一路领人来到门上,愣头愣脑的准备往里闯,凌飞赶紧拽住师傅,央求说:“师傅,你确信是这个地址吗?。”
时穿低头看了一下施衙内留的小纸条,点点头肯定说:“没错呀。”
林飞扭了扭身子,一指身后:“师傅,这里再往南就是太庙,还有太学——瞧这屋子的门脸,应该是一座王府,你刚才说自己一位朋友,那位衙内的父亲只是从五品的军监,论官衔,似乎他不应该住在王府。”
时穿低头再检查一遍施衙内书写的地址,大步的走到门边,对看门的豪奴拱手,问:“这位小哥,恶了,请问这是施军监的居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