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穿摸着脑门,小心地询问一句:“议亲之后,是否要遵循其余的俗礼?”
这时候,风俗上讲究议亲之后男女不相见,一直要等到婚礼举行才重新见面。时穿询问的就是:黄娥是否要遵循这些礼节,如果婚前不再见面,那他这一摊子事交给谁去?
黄爸黄妈还在沉吟,他们来海州是想确定黄娥的是,对黄娥有个交代,但却没想把黄娥接回家,毕竟他们自己也来海州了。
时穿紧接着说:“其实我与娥娘两心相许,过不过那些俗礼,我们自己并不在意?”
“哪能呢?”黄爸不悦地说:“礼之大用,为定人伦也。六礼不至,那就是苟合。无礼苟合,则“奔者为妾”,你拿我们娥娘做妾吗?”。
好吧,时穿一个人不想跟整个世俗对抗,他顺从地回答:“从简吧,我与娥娘之间的事,不适合闹大了。
这话黄爸赞同,如果非要正式弄个六礼,媒人出面不免要问个究竟,黄娥与时穿在桃花观的经历,虽然海州无人不知,但写到婚书上总是丢黄家的面子。这事悄悄的办了就成。
“我带了刘旭刘大人来”,黄爸回答: “咱家的事不好对外宣扬,但刘大人知道底细,倒不必忌讳他。让他出面论礼,婚书上有个现任官员出面也好看一点。这事我已私下询问了刘大人,他已经许了。你自己再跟他商量一番,乘这段时间,咱私底下把六礼都过了吧 。”
六礼都过了,则意味着婚礼随时可以举行……甚至举不举行婚礼都在于个人。对黄娥来说这样做草率了点,然而,有个桃花观的经历,公开举行婚礼,那面婚礼上有嫉妒者疯言疯语。为了避免这种形式,这年头大多数被拐卖者,即使被解救回来也是悄悄远嫁。相比她们,黄娥能嫁个疼爱她的人,黄爸自觉地对嫡长女很关爱了。
“大媒由刘大人出面”,王氏唠叨说:“你再找两个相熟的人出面书写礼书……今日你族人都要到吧,就顺便写了迎书吧……”
话音刚落,前院里喊道:“宗子到了,该写迎书了。”
迎书即迎娶新娘之文书。是亲迎接新娘过门时,男方送给女方的文书。
王氏这个时候表现的完全像一名合格的嫡母,时穿也没有扭捏作态,他爽快地说:“我马上把谢媒礼物送到刘大人那里,从他那里拿回聘书……”。
时穿的答应让黄爸心头一松,这下子,自己真是住在女婿家了,那还有啥见外的?
这时候,前院再度催促,黄爸一 摆手: “贤婿,你先去忙你的,你先去忙你的,顺便把黄娥唤回夹,我叮嘱几句。”
这个时候,前院的典礼已经入高潮 ,鲁大等三人派来的亲眷们,在一片闹腾中执笔书写迎书,刚刚抵达的宗子时灿则在“迎书”上背书,等双方书写完毕后,司仪大声选读着聘书上的内容,男方女方各自的客人则相互攀比着礼书上的聘金与嫁妆,……
时穿赶到时,厅堂内闹成一团,声浪此起彼伏,贺客们乘着酒意大声喧闹,在一片嘈杂声中,时穿提笔在聘书、礼书、迎书上签名背书,司仪等时穿收了笔墨声高喊: “礼成!”
喊声刚落,早已准备好的仆妇鱼贯而入,她们撤除了残席,换上新的碗筷,呈上新菜肴,重新开席了。
新宴席是女方这里的正式喜宴,这桌酒席是城里知名酒店承包的,按照宋代一贯的奢华习俗,酒宴上的杯盘都是银质的……比通常宋代宴席更奢华的是,施衙内恰好提前送来了几车五颜六色的玻璃器皿,所以酒宴上银器与玻璃器皿交辉,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正式的宴席规矩很多,端上来的菜有很多是不能吃的,属于“看盘。”就是摆着看的。宋代的“看盘”多数是果盘冷盘,仆人们呈递这些“看盘”间隙,其实是一个论资历摆座次的时间。因为时穿办的是流水宴,这场宴席紧接前场,所以大家早知道自己的座位,很快,男女分成两桌,大家都安定下来。
男性那一桌里,时灿的辈分虽然低,但他却是宗子,坐到了时穿上首。稍后,黄爸与刘旭也被请出,居于客位落座,有同样的客人施衙内座陪,徒弟凌飞则在席间穿梭,随时招呼客人吃喝。
八个看盘摆放完毕,如今因为施衙内的鱼船队很勤奋,海州|宴席上的“看盘”多了很多东西,比如凉拌海堑、凉拌石花菜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一道红彤彤的新菜:蜜渍玫瑰花瓣。
时穿先端起一杯去年酿造的山楂酒,向黄爸刘旭、蒙县尉谦让着,他跟这三人刚好是三位现任官员。品级上虽有点微小差别,但好歹是官员。
这巡酒喝完,轮到海州大商人敬酒了,这个时候,重阳节特有的菊酒与菊糕端上来,那些盛放菊酒的银杯上,采用浮雕手法印刻着菊花花纹,热气腾腾的菊糕也盛放在雕有菊花花纹的银盘中,白黄相间,令人食指大动。
站起来敬酒的黄氏掌柜并没有坐下,他一声吆喝,几个黄氏仆人呈上了一套钧窑生产的,十六瓣菊花造型的餐具,鹅黄色的茶碗中飘荡着几瓣茶芽,使得茶碗中碧波荡漾。端起茶碗来,一股茶叶的清香扑鼻而来,只听黄氏掌柜大声赞礼:诸位,这是我黄氏秘法制作出的清茶,明年起我黄氏将主推这种清茶。
今日借此良机,以此新茶为时长卿贺,祝贺他……”
终于出产清茶了,时穿端起碗来品尝了一下,虽然不像现代清茶那样回味悠长,但黄氏只凭时穿一句话,秘密试制了两年就生产出来的东西,要鼓励……时穿伸出一拇指头,提醒:“一成!”。
黄氏掌柜当然知道时穿说的是什么,当初黄氏与时穿约定,制作出新茶来给时穿利润分成,如今时穿只喊价一成,这还有什么说的。”“当然!”黄掌柜爽快地答应下来。
宋代的税制是“十五税一”,海每年数百万的茶税,黄家作为海州最大的茶商,交易额应该在百万贯上下吧,一成提成那就是十万贯上下,黄掌柜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禁让时穿怀疑,他要是要的再多点,是否也可以?
不过,一成也不错了,当今官家收税才是十五分之一,时穿要十分之一的利润,比官家收还多……这已经是抢钱了。算了,放过黄家吧。
时穿端起茶杯,忽然想起一事,转身问时灿:“灿儿,今年的田地规划好了吗?”
时灿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来侧立在桌子前,拱手回答:“好教叔叔得知,族人已经把田地按叔叔的要求平整好了,就等开春种子到了便种下去。”
时穿叹了口气——这才多大一个人啊,肩上扛了宗子的责任,就变的老气横秋,童年的乐趣全没有了……不过,这种教育方式,也似乎是传统道德对宗子的要求,所以叹完气后,时穿并没有纠正时灿的行为,他接着问: “我送过去的粮食,族人都收到了吗?”
时灿规规矩矩的拱手,神色拘谨的回答:“让叔叔操心了,今年京城大旱,粮价涨得离谱,族人原本担心今年粮食没有着落,叔叔兑现了年初的承诺,族人甚是喜欢。”
施衙内在一旁插嘴: “好啊好啊,我码头上刚到了两船的鲲肉,哎呀,今年大旱,粮价高肉价高,鲲皮鲲蜡鲲油销路好,我手下不免勤奋了点,如今他们也算手熟了,每月能捕捞上六七头鲲鱼,我正在为肉多发愁,小灿,回头通知你家叔伯兄弟,都赶着马车去码头上拉肉,能拉多少算多少,衙内我不收你们一个钱。”。
时灿赶忙又冲施衙内拱手:“多谢多谢,衙内叔叔送给我们……”。
施衙内咧嘴一笑,打断了时灿的话:“你别谢我,鲲鱼浑身是宝,唯独这个肉麻烦,如今我的渔民已经开始把肉风干了,当柴火燃烧,你能把那两船肉拉走,也算替我消灾,咱们彼此方便,谁都不用谢谁。”
时穿插嘴:“也不能让族人养成不劳而获的毛病——灿儿,你回去告诉族人,每拉三车肉。他自己可以留一车,另一车肉送到我这儿,剩下一车肉送到你那里,这样一来,族人们也算是凭劳动得到收获。”
黄爸听着好奇,插嘴问:“这鲲肉很难吃吗,为什么要当柴火焚烧?”
恰好这时,仆人们端上几座小炭炉,小炭炉上架着铁板,铁板上的肉正烤的吱吱作响,酱汁的香味与肉香飘满了整个屋子。
时穿一指端上来的炙肉,笑着解释:“这就是鲲肉,这种肉,油多,烤起来比牛肉还鲜嫩,微微有一点甜香,伯父尝一尝。”
黄爸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刀子,割了一小块品尝,肉才放进嘴里,黄爸只觉得一股甜香直冲脑门,这肉鲜嫩滑腻的简直可以连舌头一块吞下,黄爸忍不住又割了一刀,刚才那一刀割的肉小,因为他担心这海中的鱼肉腥臭难当,吃起来不舒服,以至于肉块太小,还没怎么嚼出它的鲜美来就咽下肚中,这第二块嘛不免就切的大了一点,以至于吞咽的时候还需要喝着酒冲刷。
咽完了这块肉,黄爸伸了伸脖子,诧异的问:“糟蹋东西啊,这么好吃的肉,怎么当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