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力徐将军,姐姐吹过笛子的,为什么他们这么不小心,”尚赞咄站在山顶上说道,只是用吐蕃语说的。
看着下面唐朝军队昂首挺胸向西南出发,尚赞咄心中很是不服,按理说在龙川江构筑的这道工事,会起到重要的作用。就是防守不住,也会严重削弱唐军的实力。
可现在呢?
一夜过来,唐朝大胜,士兵死亡数量不会超过一百人,反而等于白白让人家实战练军了。南诏部族士兵死活不管,吐蕃的五百士兵估计能平安逃出来的,不会超过一百人。
“这个唐朝的太子不简单,蒙野栋与甲雪巴曲不是他的对手,”乞徐力说道。他也高估了李威,实际出谋划策功劳最大的是裴行俭。
“还是让她回来吧,”尚赞咄有些后怕。
“尚赞咄热拉金,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佛教故事,天竺南瞻洲有一个叫摩诃罗檀囊的国家,国王有三个王子,小王子摩诃萨青天生慈悲心肠。三位王子出行,遇到一个母虎给两个小虎喂奶,母虎饥饿,为了充饥,似乎要将小虎吃掉。小王子不忍看到这一幕发生,哥哥离开后,来到饿虎面前,毫不犹豫将身体投向虎口。等到两个哥哥重新找回来,只剩下一堆带血的白骨。但小王子因此得入天界。”
尚赞咄嘴一撇,没有反驳,然而心里却在说,这个王子是患了失心疯!
乞徐力又说道:“王妃为了吐蕃,同样是以身舍虎。唐太子听说很仁爱,大约相安无事。只是很精明,王妃也未必能听到有用的情报。不过只要她将唐太子盯紧,也算一件功劳。别的不管,我们只负责保护王妃的安全,军事上的事,由噶尔。芒碾达乍布来安排。而且王妃精明过人,唐人想要识破很难。”
虽然这样说,心中却有些担心。他比尚赞咄大了十来岁,懂得更多。就是暗中随行保护,也因为唐军派出的斥候一天比一天多,都不敢太过接近了。王妃也通过吹奏羌笛,对他们做了提醒。
这倒不会担心,一路暗中看了好几回,唐朝这一次派来的军队纪律最严明,对百姓都几乎秋毫无犯,更不会有贪淫女色的事发生。至于那个太子,对王妃也彬彬有礼。
担心的是王妃本人,那位太子长得儒雅,学问又好。王妃小时候就仰慕中原文化,请来汉人识字的奴隶教她学习汉字。这无关紧要的,前任赞普松赞干布也说过向中原学习。可王妃对这位唐太子本人十分不恶,在她前来的时候,就经常让人带那位太子写的诗回来看。再说,赞普岁数毕竟大了一些,而唐太子才二十出头……
这个话憋在心中不能说的,赞普也溺爱,竟然由她前来。好在赞普这一次派出的将领对王室忠心,不会在此事上做文章。换作论氏家族其他人过来,王妃这样做,会很授人话柄,尽管是为了吐蕃。
………
虬龙渡大捷,诸蛮震惊。
这一战胜得极为光彩,唐朝军队只牺牲了三十几名士兵。可在虬龙渡一夜之间,反攻加上追击,斩杀吐蕃千夫长甲雪巴曲,击毙五千六百多叛军,俘虏了两千来人,其余的人大多匆匆忙忙逃入山林,估计下一回将刀架到他们脖子上,也不敢与唐军为敌了。能平安跟着蒙野栋回去的人十不足一。战绩不仅如此,渡过了河,黑齿常之、薛讷、梁积寿等,分成了四部,率领了三千骑兵,先后拦截其他渡口的敌人。又再次击毙了近两千人,俘虏了一千多人。
并且还有龙川江之险。
至于逻盛炎带来的战士,因为没有组织好,一顿乱战之下,伤亡达到七八百人,无人过问了。这种强悍的战斗力,并且有的士兵逃回去,不说看到唐朝装神弄鬼,而是说有鬼神相助唐朝。一个个鬼神,腾云驾雾,从龙川江过来帮助唐朝……终于各个叛部开始害怕胆怯。
各部如何想,李威不管,打扫战场后,唐军行军速度突然变得快起来,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兵临姚州城下。
听闻唐朝军队到来,害怕之下,附近所有叛部军队一起进了姚州城避难。天色渐晚,没有攻城,将大营扎下来,李威与裴行俭则站在一片土坡上观看,都皱起了眉头。
姚州在西南地理位置很重要,直接沟通着洱海与唐朝各地的交通。控制了姚州,等于控制了洱海诸部的商道,也遥控了洱海诸部。因此朝廷在此设立了都督府,原来城池基础再次将城墙加高加厚,城墙十分高大坚固,最矮的地方也有近三丈高。
这不算攻城难攻的原因,还有一条青蛉河,当初建城,将青蛉河一分为二,正好用来做了护城河。风景倒好,因为河水的冲积,有许多池塘与小湖荡子,长着一些莲藕与芦苇,到了二月份,天气逐渐暖和,芦色青青,莲藕也长出嫩嫩的小荷叶,水色更是晶莹剔透,象一面面亮丽的玻璃镜子。可这样一来,很难接近城墙下,连围城都不大可能。
如守城的士兵少,还能强行攻打,毕竟士气正旺。可叛军成了惊弓之鸟,全部缩在姚州城中,究竟多少叛军,不得而知,但斥候回来禀报,最少在两万人上下。守城的士兵多,又掳掠了许多物资,包括粮食,能让叛军维持很长时间。糟糕的不止如此,原来城中唐朝还有库房,械库里留下大量武器。这些武器不是锄头竹箭,全部是标准的制式武器。
看到唐朝军队到来,城头上立即涌出来无数叛军,手持着武器,准备守城,似乎还有高人指点,在唐军到来时,搬来了许多石头,又从山上砍来大量木头,做滚石檑木。
看了看,李威骂了一句:“弗克。”
王妃儿好奇地问:“什么叫弗克?”
“就是很难攻打的意思,”真相李威自然不说。
小姑娘抬头看了看,说道:“嗯,是很弗克。”
“……”
裴行俭倒没有怀疑,来到南方,听到许多古怪的方言,以为是某一处的方言,让太子听到了,即使没有,也认为太子误解。
梁积寿站在边上再次羞愧地低下头。
裴行俭说道:“难啊,殿下,粮食。”
李威听到这两个字,默然不语。这群叛蛮,到了姚州后,象一群饥寒交迫的蝗虫,来到庄稼地一样,几乎一扫而光,人与物一个不放。人送到了金沙江以北了,赏给了顺蛮这些部族,还是押回逻些城不得而知。至于物,贵重的物品同样送走,然后粮食送到姚州城。城外四周是盆地,也有夏粮,却要等两三个月才能收割。要么从远处运粮,代价高昂不提,这是一万多士兵,一天消耗多少物资?又能拖多久?
裴行俭又说道:“吐蕃有高人哪。”
蒙俭绝不会想出这个坚壁清野的办法,只有吐蕃一些“高人”才能想出来。
“这些人真没有用,”王妃儿说道。城中还有两万人,而唐朝军队只有一万来人,却不敢出城迎战。是有些没用。可也能这样理解,她希望姚州城的敌人出城来,不交战罢,一交战,结果可想而知的。那么就能早日进入姚州,然后大军进伐洱海,好寻找她的家人族人。
“不是没有用,是明智的做法,我们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将城池攻下,只要一个半月,就因为粮草自己主动撤回去了。”李威解释道。这两天来,姐妹两很辛苦,受伤的士兵不少,不是唐军,是逻盛炎的手下,但也是友军。
“难道太子也没有办法?”
“办法总会有的,不会现在还没有想出来。”
听罢,少女眼中一阵失望。
黑齿常之说道:“用俘虏攻城吧。殿下,这时候不能过于仁爱,洱海与漾濞江还有叛部,甚至还有吐蕃人。即使是进攻,我们大军同样伤亡不起。”
“不可以的,黑齿将军,战争只是一种手段,政治的延续,主要还是治理。一旦用俘虏做挡箭的盾牌,孤率领的不是王师了,与吐蕃人无异。”李威立即否决道。
“殿下此言极是,”裴行俭夸奖了一句。然而黑齿常之不以为然,什么王师霸师,谁的拳头大才是真正的王师。而且形势所逼,时间耽搁不起,又不能冒着重大牺牲的危险强攻。只能用俘虏做炮灰,毕间守城的吐蕃士兵很少的,大多数是各部的士兵,下面有他们族人,同僚,甚至亲人,城头上的武器虽众,但忍不忍心往下扔?僚子也是人的。
“再想想吧,”说到这里,李威突然“咦”了一声。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不远处一个村庄里冒起了一缕炊烟。李威道:“过去看看。”
一行人走了过去,看到众人到来,一个老人“卟通”跪了下来,哭泣道:“几位将军,终于将朝廷军队盼来了。”
李威将他扶起来,问道:“怎么村中只有你一户人家。”
“一群禽兽啊,”老人放声大哭,随着哭声,又出来一个妇女,带着两个小孩,但全部面黄饥瘦。
“老人家,慢慢说。”
然后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蒙俭攻克姚州后不久,就开始掳掠百姓了,到他们村中时,是一天晚上,老人见机快,带着儿媳妇与两个孙子躲藏在屋后的菖蒲丛中,才逃过一劫。倒是儿子想回屋抢些东西,被发现了,抓走生死不知。然后惨不忍睹的一幕发生,上岁数的人抓走没有多大作用,于是这些人将村中的老人全部抓住,在村尾后杀死,只带走青壮年与婴儿。
说着带领一行人到了村尾,事情发生过去了数月,只剩下一堆白骨。老人带着家人在士兵走后,逃到西边的山林,直到听说朝廷军队到来,才从山里出来。
李威让侍卫拿来一些粮食,安慰了几句,这才离开。阴着脸,老人说的情况,他也是听说过。一路之上,不是所有村寨都遭到洗掠,但有不少村寨确实洗成了空村**。可那是听,这是亲眼所见,感受不同。一直回到营地都没有开口说话。
大营快要扎好了,开始生火做饭,李威忽然说道:“孤倒有一个主意。”
“殿下,请说出来,”裴行俭高兴地说道。太子不是一无是处,一路前行,其实太子也拿了许多主意,而且这些主意委实不错。比如黑齿常之的骑牛皮渡河,不止是胜利,还会产生许多有利的后续影响。连王妃儿都好奇地竖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