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苍国东临大海,西边是荒漠,北方顶着连绵的雪山,西南数个邻国这二十年来也一直与邛苍相安无事。
言末安白天在酒馆流连完了,晚上就呆在屋子里对着地图琢磨,“不管邻国安生了多少年,这内乱一起,总会有人想要趁火打劫吧?”
安青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这江山还不是你的,你操这个心未免也太早了。”
“你最近说话,真是越来越直接了。”言末安叹了口气,起身收起地图,“一点都不知道考虑我的心情。”
安青转过头看向窗外,“你还有心情需要考虑?”
言末安苦笑,刚想开口,便听到窗外传来了一阵扑翅声。
安青起身打开窗,双手向外一捞,取进来一只鸽子,“真稀奇,这个时候居然会有信来。”说着取下了鸽子腿上的竹筒,扔给言末安。
言末安展开信一看,脸色立马变得凝重起来,抬头一望,安青已经抱着鸽子出门下楼去了。
“哪捉来的鸽子?这么肥?”蒲萱此时正坐在客栈大厅等开饭,一见安青便疑惑地问道,“你有这么好,特地抱只鸽子来给我们加菜?”
“滚,这是信鸽!”安青脸上尽是鄙夷,“拿信鸽来加菜?有你这么没见识的吗!”
孤狼也是一脸惊恐地看着蒲萱,“加菜?这么可爱的东西你都想吃?太残忍了!”
东柏闻言很羞愧:他已经望着那鸽子咽了不少口水。
没办法,那鸽子实在是太肥了,整个像颗球一样,直让人看一眼就联想到了被拔光毛光溜溜躺在盘子里、那蒸得恰到好处油水四溢色泽光鲜的美味景象。
“信鸽?”蒲萱看着安青,用眼神将那些鄙夷一丝不漏地全还了回去,“这么肥的信鸽,你养出来的吗?”
“肥怎么了,点点可是只一流的信鸽!”安青冷哼一声,抱着鸽子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么优秀的信鸽,当然是我养出来的。”
点点……
蒲萱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名字也是你取的?”
“这倒不是。”安青揉着点点身上的毛,“名字是我弟弟取的。”
在场数人都是一愣,“你还有弟弟?”
“当然。”安青的脸上满是自豪。
“我就说嘛。”蒲萱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你怎么可能取得出这么可爱的名字。”
安青居然紧接着也点了头,“我弟弟取的名字,当然可爱。”
蒲萱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抽搐了。
片刻后,言末安也来到了大厅,却一直在唉声叹气。
此时菜已经上了,安青添出一碗放在一旁,将点点放了上去,这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言末安叹着气摆了摆手,“待会再说,你先吃。”然后叹着气坐在了蒲萱身旁。
蒲萱立马搬起椅子朝另一旁挪了一段。
这么一来,安青反而更在意了,端起饭碗赶忙扒了两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言末安按了按额头,“信上说,安彦来找我们了。”
“就这事?”安青一脸不出所料的耸了耸肩,“早知道那小子呆不住了。”
“安彦?”蒲萱看了他一眼,“你弟弟?”
安青点头,又问言末安,“谁和他一起来的?”
言末安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他一个人。”
“一个人啊……”安青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突然一愣,猛地反应过来,“他一个人?一个人!”
言末安点头。
安青的脸色青了。
“怎么了怎么了?”蒲萱唯恐天下不乱,一脸的兴奋。
“楚姑娘不必担心。”对着蒲萱,言末安又是那么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只是我家中出了一点事,这些天可能需要急着赶路。”
安青的脸色此时才缓和过来,匆匆扒完晚中剩下的饭菜,“那小子,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哟,当了哥哥的人就是不一样。”蒲萱侧头避开言末安的视线,奚落安青道,“你居然也可以叫别人小子了。”
安青这次却没有搭理她,只向言末安道,“我想先去找他。”说罢便起身匆匆上了楼。
蒲萱很意外,“想不到他还挺紧张。”
“他们兄弟俩从小就感情很好。”言末安说道。
“我和你说话了吗?看到你这副装死人的模样,我就嫌恶心。”蒲萱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另一侧说道,“你说那个安彦,会不会也像安青这么讨人厌啊?”
东柏很茫然,“我哪能知道?”
言末安只得在一旁苦笑。
安青冲进房,翻出自己的包裹,取出一个已经积了灰的罗盘,拿袖子拍干净,便趴在窗户口测了起来。
找人这种事情,他是不擅长的,至少没有安彦那么擅长——和安彦比起来,安青就是个学艺不精外加不务正业的典型。
当然安青也基本没用过那些学来的技艺,他从来都只靠直觉。
测得再精准又怎么样?命运的大网往下一罩,不管算出了还是没算出,又有什么区别?
比起心如明镜地去顺从,还不如一无所知地去反抗。
空有天赋却无心学习,身为一个占星师,安青是全然的不合格。
但是他能一直留在言末安身边,一直得到六皇子的青睐,靠的就是他的学艺不精、他的不务正业。
此时他翻出工具来,已然是太过焦急。
“大概就在那一块吧。”安青望了一眼窗外层层叠叠的山脉,将罗盘往包裹中一甩,又匆匆跑下楼去。
言末安喊出直直朝客栈外跑去的安青,“你何必这么急呢?我们就和以前一样走我们的,等他自己找过来,说不定还快一点。”
安青停下脚步,回过头,却不吭声。
“算了,你去吧。”言末安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蒲萱却也站起身来,“我也一起去看看。”不等人回应就跟着安青跑了出去。
她这纯粹是出于好奇心泛滥。
东柏左看右看,发觉自己一个人留在客栈内太尴尬,于是也跟着蒲萱跑了——他干脆连招呼都没打。
言末安都无奈了。
当个皇子当得像他现在这样毫无威慑力,其实也挺憋屈的。
“怎么回事?”孤狼吃完了饭,这才抬起头发现客栈内的变化,“怎么都走了?”
“是啊,都走了。”言末安揉了揉额头,“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有的话,现在也可以顺便去一趟。”
孤狼闻言,两眼放光了,“真的?”
“你想回去找庞将军?”
“当然!”孤狼点头,“他那套刀法太帅了,如果能学会一定很爽!”
“庞将军没有子嗣,且与你志趣相投,看起来也颇欣赏你。你如果诚心想学,想必他也不会藏着不教。”言末安笑道,“说不定还会收你当义女。”
孤狼一脸的憧憬。
“半月之后,到峄城找我吧。”言末安朝着远处指了一下,又道,“一路上多加小心。”
“明白!”孤狼站起身,摩拳擦掌着走了。
言末安又回头看蒲志铭,“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跟去。”
“……”蒲志铭总算发觉了:言末安现在不正常。
“都走了……”言末安叹了口气,起身朝楼上房间走去,“如果有谁挑这个时候来袭击,那真是捡了大运了。”
话音未落,门口再度响起脚步声,东柏灰着脸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蒲志铭问。
东柏欲哭无泪,“他们都骑着马走了。”
不会骑马,在某些时候也是一件万分悲催的事情。
言末安回头看着东柏,半晌才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有谁挑这个时候来袭击,那真是捡了大运中的大运了。”
“……”
身为目前在场的唯一的一个保镖性质角色,蒲志铭感到压力很大。
安青伏在马上,在树林子里策马狂奔。
“用不用急成这样啊?”蒲萱骑着马从后面追了上来,“你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吗?”
“不知道。”
“……”
“不过不会太远。”安青拉起缰绳,停下马来,抬头四处观望,又看向蒲萱,“分头找吧。”
蒲萱斜了一眼回去,“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帮你找了?”
“我先去前面的镇子,你帮我在这林子里找找。”安青一扬马鞭,又向前冲出了一截,“他应该是朝着我们的方向在走,按照来信的时间来看,如果不迷路,至少也该到前面几个小镇了。”
“都说我压根就没打算帮……喂,至少该告诉我你弟弟到底长什么样吧!”蒲萱吼了两句,但是安青已经一溜烟地不见了。
“臭小鬼。”蒲萱郁闷地一甩马鞭,“果然惹人讨厌。”
如果不迷路……
安青在马背上揉了揉额头。
无论如何,安彦是不可能走错方向的,但是他会顺利到达城镇的几率,实在低得让人想哭。
蒲萱骑着马,顺便挑了一个方向走了过去,不多久便听到附近传来了争吵声。
走进一看,却是一个大汉一手拎着一个看似文弱少年,正在大声吼些什么,四周一圈围观者,看起来像一个商队。
“难道他就是安彦?”蒲萱停下马,不由得多看了那少年几眼,“不会这么巧吧?”
蒲萱此时只能看到少年的背影,穿着的是一身最平常的书生衣裳,头顶上老老实实包着一个髻,头发整整齐齐梳进髻里,一根乱发都没有。
只这一点,就很难让人想到他会和安青有什么关系:安青的头发从来就是直接拿根绳子一系了事。
而且这少年的处境好像有点麻烦,刚巧蒲萱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还是不要管了。”蒲萱掉转马头,打算原路返回,“不会这么巧的——就算真这么巧,安青又没有告诉我他弟弟长什么样,认不出来也不能怪我。”
刚离开几步,蒲萱便听到身后又是一阵骚动。
回头一看,壮汉已经将那少年扔在了地上,并且已经一老拳揍了过去。
如果单是如此,蒲萱依旧不打算管这个闲事。
但是很不幸,她这一回头,就看清了少年的脸。
瞬间,蒲萱简直想要伸出两指戳瞎自己。
“住手!”蒲萱大吼一声,策马冲进了人群,面对着众人不善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你们何必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鬼?”
“没你的事。”那壮汉说道,“你别多管闲事。”
蒲萱欲哭无泪:她真的是不想管闲事啊!
地上的少年抬头看着蒲萱,则是满脸的感激。
“你别顶着这张脸用这副表情看我。”蒲萱忍不住向少年说道,“我怕我晚上会做噩梦。”
苍天作证,蒲萱真的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类的事情绝对一点兴趣都没有。
然而谁能想到,这少年顶着的这一张脸,压根就和安青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