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季风如遭雷击,尽管早前从穆清濯的口中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如今听她的儿子当面亲口说出,却只觉得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纠结半晌,柳季风才挣扎着继续开口问道,“她那么年轻为何会……难道是染病?”
“不是。”趁着他们两人不注意,祈轩悄然将手背到身后,指尖用力掐进到后背的肌肉里,只有借由那股彻骨的痛感才能让自己稳住情绪不至于当场失去理智,“她是自杀,引火自焚,一场大火烧尽了一切。”
“什么!”柳季风倏然站起身,清秀面容在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引火自焚?为什么?她不是已经跟祈羽拜堂成亲,甚至还有了你!”
对着他不敢置信地惊异眼神,祈轩却只注意到一件事,“你认识祈羽?”
“自然认识,当时还是我主的婚!”柳季风逼近一步,心烦意乱中只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没有留意祈轩在说到他爹的时候是直呼的其名,“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娘后来过得不好么?”
然而祈轩居然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笑了,“如果过得好,她最后又怎么可能会绝望到痛不欲生,事情的起因,是因为祈羽疑心我娘不忠,我,是她跟以前的旧情人藕断丝连所生下的孽种。”
有意加重了“旧情人”这三个字,果不其然,话一出口便立即见到他神情剧变,身体晃了晃,跟着连连后退了两步,柳夜昊默然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被一把推开。
颓然坐回床边,柳季风用力闭上双眸,脸上痛苦到有些扭曲的地步,“祈羽他,怀疑月岚不忠,怎么可能,他们那个时候是那么幸福。”
幸福?祈轩眸底倏然滑过一丝冷笑,从他有记忆起,就从来没有看到过什么幸福的存在。
“我一直都很想弄清楚一件事。”微微向前倾过身体,不想漏掉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清风不悔,永慕月岚’这句话当中,那个‘清风’所指的,是不是柳前辈你?”
闭着眼的柳季风身体一震,半晌才慢慢点点头,低哑着嗓音开口,“不错,这句话,是我对你母亲说的,是我……”
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在瞬间猛地睁眼看向祈轩,眸中满是不可思议,“难道就因为这句话,祈羽就怀疑你娘不忠?他口中的那个旧情人难道真的是在说我?”
祈轩漠然,“这正是我想知道的地方,究竟祈羽所指控的,是不是真的存在。”
“当然不存在,你怎么可以不相信自己的母亲!”柳季风激动打断他,“月岚是个温柔娴淑的女子,嫁给你爹的时候笑容里全是满足的幸福,她曾经对我说过,你爹是个好人,选了他定然会得到一辈子的幸福,还叫我放心。”
思绪陷入到许多年前那段难以忘记的日子,不禁怅然若失地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略微有些颤抖的双手,忽然用力握紧成拳,“是我亲手把月岚送到祈羽手中,亲耳听到他承诺会永远仔细保护月岚,十三年前……不过才短短几年光阴,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的快!”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祈轩讽刺地弯起唇角,“永远?那算什么,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世上又哪里会真的存在永远的承诺?”
听到他这样说,柳夜昊不禁转过眼眸多看了他两眼,可惜祈轩却没有心思注意到,“那个男人成天沉迷于嗜酒赌钱,输了钱就回来折磨我和母亲,你想知道他是如何对待我们的么?”
被他恐怖的眼神所震慑,柳季风居然会下意识地有些畏缩,“我……”
看到他这样的神情,祈轩又开始轻笑,那双能够魅惑众生的美丽凤眸里流转出的,是柳夜昊从未见过的残忍和血腥,“他想要卖掉我换些银子继续赌钱,只因为我有张承自母亲的绝色容貌,有不少的达官贵人都会喜欢我这样的稚子,母亲平日里对他千依百顺,但唯有这件事竭力阻拦,没了银子,他就开始拿我们出气,每日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不!不不!”柳季风忽然伸手蒙住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祈羽一介书生,凭月岚的武功对付他绰绰有余,怎么会?”
“这也正是我想不通,一直心存疑惑的地方,母亲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还手?”抬手抚上自己的鬓角,祈轩渐渐敛去笑意。
诺大山洞内蓦然变得寂静无声,许久过后,祈轩才又轻声开口,“除非,是母亲心里真的怀有愧疚。”
柳季风一直痛苦摇头,“不要这么怀疑你母亲,月岚她不是那样的人,不是,绝不是。”
“那是怎样?你告诉我?”背后的手心已经被深陷进皮肉里的指甲掐得沁出丝丝鲜血,祈轩却毫无所觉,“如果我真是他亲生,为何身上会每天都是伤痕不断,直到有一天,他又喝醉了酒,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
缓缓接近,盯住柳季风被过往回忆缠住早已混乱的双眸,想要将接下来的话深刻进他的骨髓里般,“母亲已经是个容颜憔悴糟糕的丑妇人,再也没了半分姿色,所以他开始打起我的主意,不管那么幼小的身体一直在他身下如何哭泣求饶,他却兴奋到呻吟。”
不顾柳季风在听到的瞬间恶心得快要吐出来般的痛苦神色,祈轩还是接着说了下去,“你应该无法想象,那张梦魇一样的丑陋面孔一直在眼前晃动的滋味,直到……”
说到这里顿了顿,唇边忽然荡开一抹倾城无双的笑意,“直到母亲,亲手杀了他。”
这一次,柳季风真的吐了出来,扑倒到床尾一番撕心裂肺的呕吐,直吐到气喘吁吁泪流满面,才混乱地连连摇头,“不,不会,月岚从未杀过人,她怎么可能会亲手杀了祈羽,不会的。”
“可事实就是如此。”祈轩嘲弄地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在我眼前,亲手杀了他,然后一把大火烧了那个早已遮不住风雨的破烂茅屋,连同她自己,也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成了灰烬,什么都没留下。”
柳季风再也说不出话,只是不断摇头。
见到师父如此痛苦的模样,柳夜昊走到祈轩身边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抿了抿唇,“不要再说。”
祈轩侧过身体避开他的碰触,若无其事开口,“是不用再说,我话已经说完,现在该轮到柳前辈告诉我,到底你跟我母亲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过往?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