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气氛不对,站在宽椅前的李元为了讨好祈轩,右手搭上腰间的佩剑,对着柳夜昊横眉冷哼,“想要解药,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话音未落便已拔剑而出,足尖猛地一点地面,长剑拔出时的清脆龙吟声尚未绝于耳,整个人已迅速逼近到柳夜昊身前。
柳夜昊不闪不退,眼看闪烁着森冷银光的长剑就要刺进他的胸口,电光火石间,众人只觉的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时,他竟然是贴着剑身倏然滑近到李元身侧,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长剑。
这是什么速度?李元骇然失色,然而后悔也已经迟了,手中长剑被夺的同时,腰侧立即传来一阵酸麻,下一刻,动弹不得的身体便被柳夜昊一掌无情打飞了出去。
“李元!”这变故实在发生得太快,跟他一起的那几个人措手不及,只能看着他跌飞出去。
他们几人皆是满贯楼分堂的堂主,平日里虽有磕磕碰碰小吵小闹,但到关键时候还是会共同进退,见到李元受伤生死未卜,几人只互相看了一眼,便默契地准备同时出手去拿下柳夜昊。
“住手。”一声低语,祈轩捂住胸口站起身,“李元只是被点了穴道没什么大碍,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全都给我退下。”
“公子!”其中一人不服,待要再说,被他冷眼一瞪,立时乖乖低头后退,去为李元解穴去了。
望着他毫无防备地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仗剑而立的柳夜昊,司徒双城忍了半天,到底忍不住开口,“你想要怎么做?”
往前跨出的脚步稍微一顿,祈轩回头,只一眼,司徒双城便惊讶地忘了动作。
从他们相识的那一天起,直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祈轩那双眼眸里的妖魅血红,居然能在十五月圆,发作最为厉害的时候尽数退去,就仿佛突然恢复到了平时清醒的神智般,不再是那么的狠厉无情。
这一切难道都是,因为他么……
也只有一眼,祈轩跟着再也没有回头,眸光落处,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身影,“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无论死活,你们谁也不准插手。”
柳夜昊只是面无表情,在他又往前跨了一步,两人之间只剩下短短数步的距离时,手腕一抖,薄软的剑身“嗡”地一声发出悦耳低吟,瞬间变得笔直,剑尖也因为强大内力的灌入而兴奋得抖出无数朵洁白耀眼的剑花。
“我和你,从此陌路。”双唇微启,轻吐出这几个字,随着话音,那把已经变得无坚不摧的长剑在坚硬的地面上狠狠划出一道鸿沟,至此以后,咫尺,便是天涯。
“我不接受。”祈轩淡淡回道,望着他的眼神却是执著刻骨,“刚才是我不对,可那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
对不起……柳夜昊嘲讽地扬起唇角,重复他刚才的话,“我不接受。”
现在来说对不起,已经太迟了,在这里所受到的羞辱,从头到尾被存心欺骗的恨,他,一辈子,永远,也不会忘记!
“要是觉得,对不起……”敛去唇边讽刺的笑意,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眸中杀机毕露,“那就,拿命来换!”
长剑举起平齐到胸前,下一秒,柳夜昊毫不迟疑地对着他的心脏位置急速刺去。
“小祈!”司徒双城失色大喊,那个傻瓜,居然连闪都不闪,是真的想要拿命赔给他么?
可是如果连命都没了,还要他的原谅有什么用?
“噗”地一声,利器刺破皮肉深入到骨头里的声音,山洞里忽然变得一片寂静,静得就连鲜血顺着森冷的剑身滑落出来,一滴滴溅落到石地上的声音也清晰可闻,一滴滴的,如同盛开的梅花——
穆清濯愣愣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好一会儿才僵硬抬起眼眸,等看清了那个倒进祈轩怀抱,满身鲜血的灰色身影时,喉间“咯咯”一阵作响,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师父。”松开染了血的长剑,柳夜昊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眸,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扶那渐渐向下无力滑落的身体,却被另一双手抢先伸过。
从祈轩的手中接过柳季风被鲜血染红的身子,穆清濯哆嗦着抓住露在外面的剑身,想要把剑□□,却听得他一口鲜血咳出,轻轻摇头阻止,“不要拔……心脏……刺破了……”
狂涌而出的鲜血像是要争先恐后流尽般,无止无尽,穆清濯当然清楚这是内脏破裂所致,可是……
用力握住冰冷的剑身,利刃割破手心,流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红得刺眼,心里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柳季风张了张口,话没有说出来,却带出更多呈现出乌紫颜色的血水,“咳咳……”
痛苦拱起后背,一番剧烈咳嗽之后,柳季风开始有些涣散的双眸落在了柳夜昊身上。
费力抬了抬手指,失魂落魄的柳夜昊慢慢走到他身边,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握住他的指尖,嘴里低低呢喃,“师父……”
“咳咳……不是……你的错……”柳季风居然在此时弯起一抹欣慰笑意,“是师父……累了……”
如果当年他没有招惹过月岚,如果当年他接受了月岚,今天所有的一切也许就都不会发生,不会害得月岚孤苦死去,不会害得祈轩从小受尽折磨,不会害得阿昊为情心碎……所有的事情,起因,或许都是因为他。
既然因他而起,那就由他来结束!
“你累了,我怎么办?”穆清濯痛苦低喊,好不容易十三年后他们还有机会可以在一起,为什么,又要抛下他一个人!
“清濯……你该知道……我不想……两个孩子……”用尽全身力气紧握住柳夜昊颤抖不停的双手,柳季风释然落泪,“……跟我们……一样……重复当年的……遗憾……”
“那你就狠心让我一辈子遗憾!”从喉间死命挤出这一句压抑的低吼,穆清濯再也克制不住泪流满面。
柳季风闭上双眸,任泪水滑落眼角,再睁开时,却是落在呆怔着的祈轩身上,眸光殷殷,晶莹无声滑落,“……若儿……给阿昊……幸福,唔……”
又是一番撕心裂肺地剧痛,咳出唇中溢满的乌血,柳季风早已涣散无光的双眸微微敛合,指尖从柳夜昊的双手中抽出,被穆清濯半途接住,紧紧贴到湿热的颊侧,“季风……季风……”
“……清濯……我……爱……”竭尽全力,奈何最后一个字,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能化作唇边,一缕无可奈何地缺憾。
“季……”用力捉紧无力下滑的手指,穆清濯将他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紧拥进怀里,泪流汹涌。
柳夜昊这才回过神,双手颤抖着想要碰触那被鲜血染红的身体,却又在半途畏缩撤回,苍白着脸色低唤一声,“师父。”
“柳季风,你为什么……”祈轩怔怔看着他已然没有了生气的清隽脸庞,话到一半,又尽数吞了回去。
抬起衣袖轻柔拭去柳季风眼角未干的泪痕,穆清濯眸底深情,痴怨无悔,“分分合合十几年,季风,你好狠的心。”
仰头轻吐出一口气,神情渐渐恢复平静,眼眸扫过祈轩和柳夜昊,忽然微微一笑,“听我的话阿昊,忘记今天发生过的一切。你师父这么做,只是想成全你们两个,希望你们不要再像我们当年一样。”
低下头,指尖温柔抚过苍白的脸颊,语气更加轻柔,像是害怕吵醒了怀里熟睡的人般,“你们知道,‘后悔莫及’这个词的含义么?”
“爹!”被眼前情景吓得簌簌直抖,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穆飞凤忽然凄厉惨叫,飞身扑到穆清濯身上,“爹!爹呀!”
那把刺入柳季风心脏的利剑,被穆清濯握住剑柄猛地一用力,剑尖穿过柳季风的身体,又从穆清濯的后背穿透出来——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长剑又往身体里送去几分,穆清濯唇边溢出鲜血,笑得了无遗憾,“对不起凤儿,以后都不能在你身边,原谅爹。”
顿了顿喘了口气,在意识渐渐模糊之前低声说道,“我很可怜你祈轩,一直都是……活在憎恨中……却不知道……比起‘受伤’,咳……更让人……心碎欲死……的是……‘永远失去’……”
“爹——”穆飞凤哭得断肠,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闭,直接昏了过去。
相比起“受伤”,更让人心碎欲死的,是“永远失去”。
这句话让祈轩心里倏然一惊,转眸看去,脸色苍白的柳夜昊死死咬住下唇,咬到破皮出血也毫无反应,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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