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那个冬日,应该是她这辈子最惨的一天,对,没有比那一天还要悲惨的日子。在公司时,她刚交上的画稿,被林女士从头批到脚,直将她劈的外焦里嫩,也不知道当时那林女士是不是更年期提前发作,还是内分泌严重失调导致的,她一出办公室,那伙同事一齐望向她,露出讶异且又深有同感的表情,她站在那有些哭笑不得。当时一肚子委屈没处发,烦躁不安,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平复一下心情,然后上上网,看看资讯,瞥到电脑右下方有一封邮件的提示,她将它打开。这是一封香艳无比的床戏照片,不过不是垃圾邮件,因为床上面的那两人她认识,一个是她相爱多年并承诺说要共度此生的陈知遇,一个是她大学四年,一直形同姐妹并且说要一辈子相亲相爱的周影。她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哭着跑到外面的,只听着一同事在那喊着:“阿艺,怎么啦,外面下着大雨呢,拿着伞再出去。”她只是下意识地接过了伞,然后一直哭着往外跑,只想要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那对男女,逃离这座城市。她看着那马路上来来往往不断按着铃扬长而去的车辆,还有周围的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嬉笑怒骂的场景,她崩溃了,她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撞上一个人,她抬起头,全身淋得透湿,身体不住地颤抖,估计脸上也是苍白的跟鬼没什么两样。
只见那人抓着她的手,把她扯到了伞下,对她说:“喂,你这人有病吧,拿着把伞不撑,一直跑,后面有鬼在追你。”
她望着他,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下巴,和知遇一模一样,她凄惶地张开口:“知遇……知遇……原来你还在……你一直都在……我以为你不见了……我冷……我冷……你抱抱我……就一下下……你以前经常抱着我的……说你爱我……说你要给我一个家……还说要买一个大钻戒呢……说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不分开……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那人一脸忧伤的望着她:“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好不好。”只见他把衣服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肩上:“走吧,随我到车上去,你不冷我都要冻死了。”就一手撑着伞,一手环着她的肩,走向停车场,她不记得那一路上她还说什么了,絮絮叨叨的,也只见他唯唯诺诺的点着头,低声应着她。
他把她带到家里,进了房间,出来后看到他手上拿了一件厚厚的睡袍,然后把她推到了浴室,打开了淋浴,回头对她说:“你先洗个澡吧,待会别弄得感冒了,衣服我放着了,那我出去了。”
他走了出去,但是没过一会,他又跑回来面带为难地问:“你确定你可以吗,要不……我帮你……”
她点了点头说:“不用,我自己来。”
她站在淋浴下,冲着澡,一直哭……
或许是她呆在里面的时间太长了,外面传来一阵急切地敲门声,喊着:“你怎么样啊,洗完没,支个声行吧。”估计是怕当时的她在里面想不开自寻短见了,她这时已经恢复了意识,觉得特别不好意思,穿了睡袍不敢出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陌生人,又听着一阵急促地“咚、咚”的敲门声响,心脏骤然紧缩,脸色苍白。
她匆忙间开口:“好了,我马上出来。”
听到外面的人似乎是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脚步声慢慢远去了。
她将睡袍扣得紧紧地,扭捏着身子走到客厅,那人听到脚步声把头转了过来,她觉得有些眼熟,可是想不出来在哪见过。
那人也一脸惊奇的望着她,然后好像又是有些不可思议的模样,不过没多说什么:“你喝点姜汤吧。”说着到餐厅的桌上拿了一碗出来,放到她手上:“喝了它,待会别感冒了。”
她其实最讨厌喝这种东西,嫌味道难闻,滋味更是难喝,但见他紧盯着自己,还是皱眉一口将它喝下去了。
“谢谢你,不好意思,我刚刚情绪有些失控。”
“没事,你……”他欲言又止,坐回了沙发,轻松地说:“坐吧,别站着了,那个……你还记得我吧,敝姓周,还记得吧。”
她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有点恍然大悟:“哦……我记起来了……就是周先生嘛,今天真是谢谢你!”
其实她就是觉得他是挺眼熟的,可是到底是谁至始至终还是没记起来,然后见他一脸惊奇的望着她,她不好意思说不记得,她想着或许是哪个客户也说不定,或是曾经的一个在旅途中遇见的朋友,再者可能就是周边的哪个甲乙丙丁的人物。她周末的时候常一个人或是和欧阳出去旅行,在途中也能遇到几个志同道合的驴友,然后他们各自相伴,走过旅途中一段短短的路程,然后各自到了目的地,互说再见,或是永不再见。
只见他悠悠的说:“我瞧你这眼神,就是没想起来。诶,我说,你这人……那天在暗夜酒吧,我那天还平白无故被你泼了一脸酒呢,还有你那朋友欧阳,你那天喝的跟个醉鬼似的,还是我把你送回了家,想起来了吗?”
她这时倒有些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喝的迷迷糊糊地,记得有人总拉着她在那说着:“别闹,别闹啊!”在仔细辨别下声音,她点点头,想起来了,估计那会脸都红了,想来自己莫名其妙地承了人家那么多人情,更加不好意思,难以适从。
她微笑着说:“我想起来了,看来我和你缘分还不浅呢,真是打扰你了,等我的衣服烘干了,我就走,不过,还是得再次和你说声,谢谢!”
只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没关系,你这一连几个谢,把我抬的太高了,我倒有些不习惯,平时我身边的那些人……”说着看了看她,又是一脸奇怪地看着她。
她有些不知所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衣服穿得不得体,因为他给她的睡袍是男士的,又大又长,被她卷起来好几圈,穿着有点不伦不类,或许还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能让他露出那种表情。
她只能在干笑,四处打量了下自己:“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他也没再说什么,转过头看着电视,然后才开口:“没有,你坐下啊,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她走到他身旁,在隔了一米以外的位置坐下,然后四处打量着这房间的格局。客厅很大,又干净又整洁,她摸着的这套布艺沙发,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浅灰色系,坐上去柔软舒适,旁边的阳台那放了一台跑步机,看来经常在家健身,其实房间只能用简约大方来形容,没什么太突出的装饰,就和平时房产公司布置的家居模板差不多。
或许是他觉得两人在房间里太过沉默,抬手摸着鼻子哼了一声,侧眼看了一下她:“说说,你对我这里的布置和设计有什么意见要发表吗?”
她觉得自己这样大胆地看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非常不礼貌,之所以说他是单身男人,因为她没有看到这屋里周围有一丝女人的气息,这个房间主要是黑白灰三个色调,一般有女人在的房子,至少会出现要么红,要么蓝,要么黄,或是其他的什么颜色,不会如此单调。所以她赶忙摆手:“没有,我随便看看,不好意思啊!”
他倒是无所谓地靠在沙发后背,有些疲惫地将手枕在后脑勺,眯着眼:“没事,你不用这么拘束,也不用怕我,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到坏人的程度。”随之瞥了她一眼,接着说:“我还没告诉你我叫什么呢,我叫周信,周瑜的周,信任的信,你不会……”然后眼色奇怪地再瞥了她一眼,沉吟了一会:“果然你朋友欧阳说的对……你呢,你叫什么?”
她很疑惑他刚刚说欧阳说的那句到底是什么话,想着回去后得好好问问,也不再作他想,露出笑脸对他说:“你好,我叫柳艺,柳树的柳,艺术的艺。”
他点点头,“呵”了一声:“原来是艺术的艺,那天听你那朋友叫你阿艺,我还在想是哪个字呢,果然人如其名,我看过你房间里的那几张画,挺有味道的,你是学油画的?”
她想这人观察还挺仔细的,看那样子应该是懂油画的,而且一副优雅的富公子形象,又不盛气凌人,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他对她刚刚的行为没有提及半分,很自然的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这让她的心情完全放松下来,假如他那种好奇心特别重的男士,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她不知道遇到那种局面自己该如何应对,随之大松一口气:“呵,过奖,就是随便涂鸦,你呢,你做什么的。”
他只在那随口一说,甚不在意:“我就是一搞证券的,做股票,投机倒把分子,混口饭吃。”
她只想着他的这口饭还真不是随便能混的,谁能混到在市中心能买一套这么大的房子,而且这里面的每件物品看上去虽然都不是特别出众,但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够买得起的。这人要么是个极其努力狠拼的主,要么就是富二代,或是**,又想起自己的衣服也差不多快烘干了,不好意思在不熟的人面前说换衣服这种事。
她稍显尴尬地站起来,有些局促:“那个……我……我去看下衣服干了没,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他点了下头,带了点促狭的笑意,或是觉得她刚才的表情或是动作娱乐到了他。
她换好衣服出来,就见他坐在那神色不定慢慢吸着烟,电视被关掉了,四周显得异常安静,窗帘是关闭着的,房间里灯光稍显黯淡。他见她出来,立即将烟按熄在烟灰缸里,那星星点点的火苗在烟灰缸里一点一点地幻灭,直至完全变成灰烬。
或是见她一直都盯着烟灰缸,他带着些许不解:“怎么,你抽烟吗?”
她诧然抬头,直恨自己怎么一时呆在那了,她只是想起他刚刚抽烟的样子很像她之前的男友在和她说分手时的场景。
她那天下班回家,开了门只见知遇那天晚上在他们的房子里,也是一直一直地抽烟,房子里烟雾缭绕,也没抬头看她一眼,她以为他肯定是被工作上的事给困住了,心情有些烦躁,所以她也没太在意,转身就冲澡去了。等她出来,她见着知遇站在阳台那去了,还是抽烟,她想着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悄悄地走在了他的身后,然后环着他的腰,手沿着他的身体曲线一路向上想将他的烟给拿下来。她从不知道知遇的力气怎么会那么大,一把将她的手和身体甩开,暴躁无比吼着:“有完没完啊你,抽个烟你也要管,烦死了。”全然没有听到她被甩在那栏杆上的一声痛呼,也没见到她脸上震惊无比的表情,直接跑出去,用力地甩上了大门。她难以置信,昨晚在两人温存之后,知遇明明在她耳边轻声告诉她,他喜欢她管着他,尤其喜欢她从身后抱着他,更喜欢她偶尔的挑逗动作。
她揉着被撞痛的后背,顾不上眼泪在那哗哗的流,她以为是自己惹恼了他,只一个劲地想要道歉,怕他那样愤怒地跑出去会出事,跑到房间拿着手机拨打他的电话,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只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一直都是:“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那天晚上一直枯坐在客厅里,望着那烟灰缸里的尚未燃尽的烟头,一直看一直看,直至化为灰烬。另外一天,她还是照常去上班,或许今天晚上知遇就回来了,也没多想。
当她的好友周影打电话给她,她想着这丫头终于想起她了,从毕业后就一直几乎很少主动给她打过电话。她兴致勃勃地接起:“喂,影子,你可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阿艺,我有事要告诉你。”
“真的啊,什么事啊,不会是……哈哈……我就知道肯定是交男友了,对不对啊?”她那时像是一个傻子似的在那自说自话着,完全没有听出那天周影语气的不同寻常。
“阿艺,对不起,今天我和陈知遇两个人一起去英国。”
“哦,是这样啊,出差是吧,干嘛说对不起,幸好你们两个在同一个公司工作,影子,你得好好帮我照顾他,好像最近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不是,阿艺,我们一起去英国,可能不回来了,你懂了吧?”
她当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知道自己对着手机在那喃喃着:“开玩笑呢,对不对,对不对,怎么会呢……你回答啊?”那边一直都没有,只有“嘟、嘟、嘟”急促的断线音在那一直响,一直响……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怎么会呢?为什么会是这样?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在心里一直问,当时或许已经喃喃出声了也不一定,她觉得她的身体完全性地被掏空了,里面什么都没有,都空了,感觉四周摇摇晃晃地,不停地在旋转,之后,她就失去知觉了。
她摇了摇头,努力忍住适才涌上来的泪水:“不,我只是喜欢看那烟头上的火星一点一点的熄灭。”她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今天真是太……呵呵……看来我还得和你说次谢谢,真诚的感谢。”
看他的眼神似乎透露着些许担忧的问她:“你没事吧。”他抬手看了一下表:“现在刚好到五点半了,要不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待会我送你回家。”
她只觉得自己确实应该请人家吃顿饭,以示感谢,而且在饭点上也不好拒绝:“好啊,不过事先得说好,是我请你吃,我感谢你,要不,我可不和你去吃。”
他爽朗的开口:“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们开着车停在一家淮扬菜馆前,进去她就不住感叹,果然是行家,这里不仅环境优雅,看着里面的顾客也不似平常的普通人家,个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她只能暗自咬咬牙,看来今天我真得大出血一次,无妨,人家都无偿为你服务两次了,就当是谢谢恩人吧,偷偷摸了摸口袋,大舒一口气,好歹身上还有一张信用卡。
他刚进门没多久,一个不知道是这的老板还是这里的什么人,一脸堆笑地走过来和他打招呼:“呀,这不是周少嘛,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有失远迎啊!哟,这旁边这位……”
只见那人在前面作着揖,周信听到那人说后面那句是瞪了那人一眼,那人没敢往下说,她想着那人会不会来一句好像不是上回带来的小姐,或是怎么又换了一个,不管哪种说法,都能娱乐到她。
他只是一派悠闲在那说着:“张老板,别来无恙啊。别给我整这套,我那位置还在吧,照原样上菜就行。”
只听着那老板应了一声:“在,见天儿就给你留着了。”后看了一下他的脸色就往后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