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城中心公寓内。
南方身上穿着一件最为普通的T恤长袖和牛仔裤,围着一块围裙模样的大布,上面沾满了油画颜料。她拿着画笔坐在飘窗上面画画,几乎跟过往四年里面的每一天都一样。
四年的时间听起来很长,但是对于南方来说却是很快的。她每一天都在画画,四年里面她的画一直都放在青木画廊里面,通过沈牧之手将这些画悉数给卖出去。
只不过她画画现在都不署名了,从鬼门关回来一趟,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变得更加安静沉默,也更加孤僻,连自己的画都不想被买家知道她是谁。她每天都需要吃大量的药物来维持自己精神的正常状态,精神正常的时候她就画画,像是为了麻痹自己一样。四年她卖出那么多画,但是买家从来都不知道是谁画的。只不过那些画的风格都是一样的,久而久之,在油画圈子里面大家也知道了有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画家,风格独树一帜。
当初她在疗养院里面呆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出院之后她没有回靳家别墅区住,而是让靳北城帮自己找了一间城中心的公寓,和宁宁两个人住在这里。
宁宁今年十岁了,平时他念寄宿类学校只有周末两天才会回家来跟南方一起住。现在在生活上面,反倒是宁宁照顾南方要多一点。宁宁的性子很沉稳,对于“爸爸”这两个字,除却当年小的时候,他几乎是绝口不提的。因为他知道妈妈不想听偿。
南方每天用画画来麻痹自己,就是不希望自己想起关于宁泽的一分一毫。
将近四年的时间,只要他愿意,他早就应该回来找她了。
南方放下了画笔,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她从飘窗上面走下来,因为太急切连鞋子都没有穿就干脆直接走向了客厅门口。
她打开门,看到是沈牧站在眼前,手中提起菜。
“我今天不饿,还不想吃饭。”南方看到沈牧手中的菜的时候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这么多年沈牧其实一直都在她的身边,但是沈牧并不像是一个追求者,而更像是一个合格的雇佣者。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上线他都给了她不少的帮助,只不过南方能够拒绝的她都拒绝。
她明确地跟沈牧说过:她对他没兴趣。
沈牧也不是那种传统的备胎男人,他有自己的生活,南方只是他生活当中的一部分,他将自己的生活跟南方的生活之间留了一大片的空白。以至于将近四年的时间,南方还是不是很熟悉这个男人。
他对南方也没有那么亲密,不该关心的时候绝对不理会。
沈牧径直走进了公寓里面,将菜放到了厨房:“我饿了,借你的厨房用一下。”
南方伸手抓了一把头发,她画了一天的画有点疲惫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知道沈牧就是特地来做饭给她吃的。因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活白痴,以前是被宁泽给惯坏了,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没有能够改变过来。
“你的厨房干净地过分了。”沈牧不是第一次来南方的公寓做饭了,只要他不来,这个厨房永远都是空着的。没有人会去碰。
南方眼神平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走到了厨房门口站在门边上看着沈牧的背影,淡淡开口:“这幅画大概今晚就能够完成,明早我就让人搬到画廊去。”
“恩。”沈牧颔首,一边洗菜一边回应南方,“你自己也应该多走动走动。”
“我不想出门。”南方也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每天都呆在公寓里面画画,不出门也不跟外面的人接触,因为她害怕。
四年前的事情给她造成了更加严重的社交障碍。
“我现在是以你的雇主的身份在跟你说话,你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画廊了,该去看看现在流行什么样子的画作。”沈牧只是希望南方稍微能够多出门。他听不见,想要知道南方在说什么的时候只能够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专注。
南方双手走进厨房,倒了一杯冰水仰头喝了进去,喉咙和脑袋都瞬间清醒了一点:“无论外面流行什么风格,我都只画自己的风格。”南方倔强得要命。
她看着沈牧围着围裙的样子扯了一下嘴角:“我要是你,就把我给炒鱿鱼了。”
“我舍不得。”沈牧的回答倒是很快,也很利索。
南方对于沈牧这样的话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平静回应:“我舍得。”
说完她转身离开,准备先去房间躺一会,一直坐在画板面前她身心疲惫。
南方的头一贴上枕头就开始变得很重很重了,她以往入睡都很苦难,有很严重的失眠症,这也是抑郁症附带的副作用。
但是今天家里面有人在,她就睡地稍微安稳了一点,也或许是太疲惫了,头一贴到枕头就睡着了。
大概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南方被沈牧的声音叫醒了。
“你再不起来,我也躺下了。”沈牧说话是给人一种很绅士的感觉的,即使是说这样的话听起来也是正经的,而不是流里流气的。
南方微微蹙了一下眉心,她转了一个身,喑哑着声音开口:“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但是下一秒,沈牧直接从被子里面将南方瘦小的身体捞了出来,让南方浑身都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沈牧的怀里了。
“喂,你放我下来。”南方皱紧了眉心,心底很不悦。因为被吵醒。
然而沈牧却是抱着南方阔步走向餐桌,将她放在了餐桌前面的椅子上面的时候才开口:“你今天中午也没吃饭,别以为我没发现,厨房垃圾桶里,有一碗吃完了的泡面。靳南方,你每天就这样过日子的?”
南方看了一眼眼前一桌子的饭菜,还是胃口全无,她微微蹙了眉心看着坐到了她身旁的沈牧:“我挺喜欢我过日子的方式的。沈先生,以后你不要来给我做饭了。这一顿就当是我谢谢你。”
南方也是倔强的,她看着沈牧,沈牧颔首:“成交,先把这顿饭吃了。”
南方闻言之后低下头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面色倦怠,一点都提不起精神来。
沈牧倒是已经习惯,一边往南方的碗里面夹菜一边开口:“五天后巴黎有一个拍卖会,我觉得是时候把你的画放到拍卖会上面去了。”
南方闻言,稍微顿了一下,将筷子咬在了嘴巴里面,她抬头看向沈牧:“我的画怎么配?”
“你太久没出门,连自己的画卖多少价都不知道了。”沈牧扯了一下嘴角,每一次南方卖出一幅画,他就将那幅画赚的钱打入南方的账户里面,南方绝对相信沈牧,自己也是不会去账户里面查看到底打入了多少钱的。
反正,她平日里也花不到钱。
南方还是有点犹豫:“我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画家,把画放到巴黎拍卖会上去卖,会不会很可笑?”
她担心的眼神让沈牧的嘴角有了一点弧度,她一直以来都是冷冷冰冰的样子,很少会有什么表情变化。能看到靳南方的表情变化也是不容易的。
“三个月前我就将你的那副《野生》的照片寄到了拍卖会的主办方那边,三个月里面刷掉了无数个作品,你的画留下来了,你现在还觉得可笑?”
沈牧瞒着南方做的事情,是希望能够给她一个惊喜。
南方闻言,心底略微动了一下,嘴角都忍不住弯了起来。南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起码是对沈牧没有。她也只有看着宁宁的时候才会稍微露出一点笑颜,以至于不让孩子那么压抑。
“没想到有一天我的画也能够卖到巴黎。”南方嘴角的弧度更加深了一点。
“我说过,你有天赋。”沈牧继续吃着饭菜,“明天的飞机我们去巴黎。一切手续我都帮你办好了,你明天只需要跟我去机场就够了。”
南方愣了一下,难怪前段时间沈牧需要她的护照……当时她觉得莫名其妙还是给他了,没想到是在为那场拍卖会做准备。
“好。”南方的心情略微好了一点,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心底的喜悦都压抑不下去了。
巴黎。陈家。
“阿泽啊,你怎么又醉醺醺地回来啊?你这样是不行的,那些场所是找不到好女孩结婚的。”陈阿姨搀扶着喝醉了酒的宁泽走进了陈家,这样的场景每个月似乎都要上演一次。
陈阿姨很喜欢宁泽,几乎是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每天想着的都是宁泽的婚姻大事。
“陈姨,我不结婚。”宁泽扯了一下嘴角,笑意里面都带着醉意,让陈阿姨伸手在他的头上面用力敲了一下。
“你再瞎说。你今年都三十三了,明天就三十四了,还不结婚?”陈阿姨将宁泽扶着上了二楼他的房间里面,将他放到了被子上面之后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开口。
“阿泽,以后答应陈姨,少喝点酒行不行?”
“不行。”宁泽直接开口,干脆果断。
“喝酒伤身体,阿姨也不知道你心底到底是在想什么,如果是想着什么人,并不一定要喝酒的方式解决的。”
陈阿姨久居巴黎,并不知道宁泽和南方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宁泽之前有过一段婚姻。
“想要见那个人,就去见。喝酒是解决不了的。”
宁泽闻言,脸上不禁有一些苍凉。
想见那个人,就去见?宁泽扯了一下嘴角,但是他永远都见不到他的心头肉了……
一个多小时后,宁泽的酒差不多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从被子上面支撑起来了身体,走向了洗手间稍微拿清水扑了一下脸之后就又回到了房间开始工作。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电脑主屏上面,是南方高三之后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他当初偷***下来存在电脑里面的,当时的南方正坐在教室的角落里面,大家都趁着课余时间出去玩了,只有南方自己一个人坐在教室里面,拿着铅笔不知道在画纸上面画着什么。
她低着头,轮廓好看,皮肤细腻,即使当年的像素不够清晰,也依然能够看到照片上的南方干净清秀。
宁泽将这张照片设置为了主屏,每一次打开电脑都能够看到她一次。
宁泽来到巴黎之后就开始变成了一个工作狂,几乎每晚都需要熬夜。
他开的是计算机公司,写代码或者是编程序是必须要的,很多时候都是他亲力亲为。
他刚刚打开程序,手机就响了。
“喂,阿泽。是我啊。”那头是宁泽来到巴黎之后结交的人,叫做席阳,他的性子跟宁泽很像,平时看起来都是吊儿郎当的那种人,喜欢喝酒喜欢女人,但是他毕业于麻省理工,在计算机方面的水平几乎跟宁泽是不相上下的。
他现在在宁泽的公司工作,除了宁泽之外,席阳算得上宁泽公司的核心人物了。因为技术过硬。
“大半夜的发什么疯?”宁泽开口,伸手捏了一下眉心,他被席阳一吵,连编程序的心情都没有了。
“我跟你说,我刚才在家里听到我爸跟我妈在说五天后巴黎有一个大型拍卖会。”席阳一副很激动的样子,宁泽闻言眉心蹙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对这种东西有兴趣了?我是俗人,不喜欢艺术。”后半句话以前宁泽也对沈牧说过。
席阳急了,那头的声音都变得稍微激动了一点:“谁说让你去看艺术的?!我跟你说,到时候那些巴黎的华人名媛肯定都会去拍卖会的。你想想那些女人的质量会有多高啊!”
“我平时看女人都看厌了,不去。”宁泽真的想直接挂断这个人的号码。
“我没看厌啊!你跟我一起去,就当是陪我去。你说你多招女人喜欢啊,到时候那些女人的目光肯定都被你吸引过来了,我刚好也沾沾你的光。”席阳心底的小算盘已经被宁泽摸清了,宁泽扯了一下嘴角。
“我怕到时候我的风头太盛,没有女人看得到你,你要躲到角落里哭。”
“没事,我对我自己有信心。这么说你是打算陪我去了?”席阳激动了一下。
“恩。”宁泽算了一下时间,五天后,可以。
“yes!我让我爸给我去拿两张邀请函来。”席阳忍不住又调侃了两句,“你也趁着这个机会认识一个女人结婚了吧。”
“我不结婚。”宁泽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程序开始不去理会席阳了,“我记得你明天要交的程序还没有写完吧?明天十点之前我见不到那个程序,这个月的工资全部扣掉。”
“……”席阳咬了咬牙,很不甘心地收了线。
宁泽伸手捏着眉心,酒劲稍微还在,他很累,但是也必须要工作。他的计算机公司在巴黎已经稳步发展了,不能够在这种上升阶段掉链子。
翌日。A市国际机场,南方提着一个小行李箱,跟着沈牧正在候机。
沈牧看着南方的行李箱忍不住扯了一下嘴角:“没见过一个女人出一趟远门只需要带这点东西。”
“你可以不用把我当成女人。”南方这句话又是鲜明地在表达自己的立场,她是不希望跟沈牧走得太近的,只希望两个人能够永远停留在雇佣关系上面。
幸好沈牧这个人很识趣,这几年也没有靠她太近。
沈牧总是说不过南方的,他也没有跟南方争辩,只是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南方,这个时间段是南方要吃药的时候了。沈牧记的很清。
南方很熟稔地从包里面拿出了几个分装的药盒,一口气吃下了一大把,面无表情。
这样的动作四年里面她每天都需要做两三次,一开始是抗拒,现在都已经习惯了。吃药带来的强烈的副作用也只有南方自己知道而已。
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
就在这个时候,南方忽然看到了一道略微有点熟悉的人影。人影夹杂在一群人当中,是一群飞行员和空姐准备登机。
当南方看到顾峥的脸庞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的注意力很集中。”身旁的沈牧注意到了南方的目光,开口。
南方有点哑然,她张了张嘴巴,这个时候顾峥好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转过了身来看向了她。
“南方?”顾峥看到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让身边的那几个飞行员和空姐都愣了一下,也都停下了脚步来看向了南方。
南方一下子被这么多目光注视着的时候就有一种特别害怕的感觉。社交恐惧症又出现了,她连忙低下了头,那群飞行员空姐看到南方低下头的时候还以为她是害羞。
有空姐忍不住打趣儿:“顾机长,那是女朋友吗?”
顾峥看到南方的时候也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因为他们之间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见面了。如果仔细算的话,距离上一次见面应该是三年前了。
上一次顾峥被南方拒绝,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南方其实觉得遇到挺尴尬的,毕竟是曾经爱过的人,在最懵懂无知的时候,她是最喜欢顾峥的了。
顾峥没有理会同事的打趣,提着箱子阔步走到了南方的面前,让同事们先走了。
“南方。”顾峥的声音还是跟那么多年以前南方第一次听到他说话的时候那样好听,她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这才敢直视顾峥。
“顾机长,好久不见。”南方含笑,连身旁的沈牧都看得出来,她这个笑意非常勉强。
“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顾峥看着南方削瘦的样子,知道她肯定过得不如意,而且他听说了宁氏破产的事情,只不过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联系南方而已。
顾峥的爱一直都是虚的,从来都不实心,见不得一点波折。
“这么客套的话还是不说了吧。”南方努力让自己笑出来,“这几年你去哪儿了?怎么没听说你的消息?”
还是南方比较干脆一点。
顾峥穿着机长服的样子依旧很英俊:“我去澳大利亚继续学了几年飞行,现在又调回来了。”
“唔……我还在画画。”南方看了一眼身旁的沈牧,“这是我画廊的老板,这次带我飞巴黎去参加展览。”
南方不想让顾峥同情她,所以尽量想要表现出自己过得还可以的样子。
顾峥朝着沈牧轻轻颔首,沈牧也是很平静地颔首。
“这次飞巴黎的航班是我飞。”顾峥总算是笑了一下。
南方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开口:“以前念高中的时候我听说你想学飞行,那个时候我就说我要坐一趟你飞的航班,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才能实现。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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