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红颜祸水,孰是孰非

承乾宫, 院落,空空荡荡,宫殿, 冷冷清清, 梨树, 孤孤单单。霜旻携带最后一阵凉风经过这里, 枯枝乱颤, 梨树顶尖残留最后一片褐叶,上下晃动,欲留不留, 左右摇摆,欲离不离。

风儿一声叹, 轻轻然, 远去矣, 来过,却无痕, 暮秋离去,初冬来临。

婉晴从下午坐到傍晚,送走白天,守到烛明,一个人, 一声不响, 一身单薄, 一怀清冷。

姐姐归天二十七日, 宗室、众官及命妇等释丧服。姐姐归天一整月, 皇上遣官月祭。姐姐归天七七,皇上遣官大祭。无论大祭、小祭, 隔三差五就有,就怕姐姐缺了香火供品,不得好过。

姐姐只求简约朴素而去,岂不料皇上却演变成大清入关后第一次震动天下的国丧。只要一纸经文的姐姐,灵柩里塞满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只想洁净独行的姐姐,却躺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冥宅里与殉葬的菱香等人一同灰飞烟灭。

皇太后默默忍着,后宫妃妾们冷冷瞧着,宗亲贵胄暗暗气愤着,满八旗官员偷偷抱怨着,汉官们悄悄忧虑着,百姓们街头巷尾纷纷议论着。

于皇上看来,他对姐姐的一往情深再如何表达,都不为过。可对于除他之外的人来说,姐姐只怕就与那红颜祸水等同并论了。

婉晴冰凉的手上前挑一挑灯芯,烛光又明亮些,可也比不上外头一树一地一院的银装素裹,好一场争先早到的初雪。上午阴云遮天蔽日,下午雪花轻舞飞扬,到了此时夜晚笼罩,还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鹅毛碎落英缤纷。

或许是太过全神贯注于这一处避开尘嚣的宁静,也或许是婉晴料及除了皇上不会有她人前来。所以当脚步声跨进承乾门,转过影壁,踏上月台,直至靠近殿门,婉晴才察觉有人,倏然转身看去。

“是你?”婉晴万万没想到。

“想着就是你,除了你也不会是别人。”静妃倒是信然自若。

“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婉晴冲过去拦住一脚殿内一脚殿外的静妃。

“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欢不欢迎由得了你?”一把推开婉晴,静妃迈入殿中。

婉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站稳后,就见静妃随意溜达起来,嘴里还“啧啧”声感慨,“倒是烧了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真正是凡她用过的也都统统与她一起归天。亏是没犯浑到一把火也要烧了承乾宫让她带了去,花再多金银珠宝,烧了的也是个假的。追封成皇后,那也不是从午门正门抬进来的皇后,永远也算不得坐镇坤宁宫的那只金凤凰。”

婉晴气火腾腾上窜,“你倒是从午门正门抬进来的,可你就是全身上下都是金子铸的,你也是不被正眼看一眼的废后。”

“你个吃了狗胆的-贱-人,”静妃骂着,冲到婉晴跟前,扬起手就往婉晴脸上扇去,“给你撑腰的人都没影了,你倒还敢出言顶撞我?”

没来得及闪躲的婉晴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火辣的生疼没让她委屈掉泪,反倒火气更旺,“谁能比得上你一肚子恶胆。论背后有人撑腰,谁也比不过你。别说得自己多能耐,也不过是一根吸附别人靠别人袒护的毒藤,摆什么傲睨一切的丑态。”

“贱-人,贱-嘴,”静妃凶恶毕露,接着又要给婉晴一巴掌。

这次婉晴干脆往静妃跟前凑近两步,毫无惧色,“有种就到太后跟前撒娇,让太后赐我一碗-毒-药。你少在我跟前耍威风,到了这时候,我还真不怕。”

恶狠狠盯视静妃的婉晴,竟在此时爆发出如此魄力。她虽不是静妃那样的显赫出生,可她也是阿玛、额娘的掌上明珠。打小到大,她婉晴的性子里就缺墨兰姐姐那一脉温柔娴静,她的脱缰这些年只是被姐姐管住,而不是被磨光,如今这满肚子的怨恨只会让她的激烈往不要命里冲撞。

本也是悍戾过之的静妃,听完婉晴的话后,竟没有像往常那样不依不饶。收回本欲作恶的手,转入平静,呆呆看着婉晴,好一会儿后,幽幽出口,“你有种,你们姐妹俩都有种。”

婉晴的气焰中飘出迷惑,半响不知该如何回嘴。而面向院落的静妃忽然拉过婉晴,轻喊着“有人来了”,扭头一口吹灭烛火,拖着婉晴三步并作两步躲进东次间。

“应该是皇上,有什么可躲的。”婉晴小声嘟囔。

“闭嘴,我不想看见那个废物。”静妃狠劲捏了捏婉晴的胳膊。婉晴本想发作,可不知为何,她一听静妃骂皇上是废物,她居然想当然保持默然。

***

乾清宫暖阁里,吴良辅给皇上端上太医院送过来的汤药,若是依着从前,怕苦的皇上喝药可是老大难。可自打端敬皇后去后,再也不用费心思。汤药递上,皇上二话不说接过,一口闷进,脸上无任何表情,嘴上也无只言片语。

更让人心酸的是,他不止一次听到皇上吩咐御医,“给朕开最苦的药,越苦越好,若是能苦过朕心里的苦,朕或许能好受些。”

吴良辅整日里担忧受怕,这像纸片一样的皇上何时才能振作起来。饭菜咽不下两口,且还光吃素,也就喝药时,豪爽干脆。太医院只得在汤药里下功夫,给皇上补给营养。

服药后,福临拿过一本奏折,接着批阅,目光快速溜过,手里的蓝笔落下批复。

按照规矩,皇帝、皇太后之丧,蓝笔换红笔批本以二十七日为限,而皇后之丧从未有改蓝笔之说。可端敬皇后过世,福临就下旨内阁,票本尽用蓝墨,以示哀悼,而他自己批本也换蓝笔。

“皇上,”吴良辅小心翼翼请示,“这都已两个多月,您看这蓝笔什么时候给换回去,大家偶尔也念叨着呢。”

福临“啪”地一声合上奏折,凛冽的目光横过去,“一个个闲得慌,没事干,是不是?朕就是要用蓝笔,朕这辈子也不换,还能把朕怎么着?”

吴良辅额头冷汗,早知道要挨骂,可架不住大臣们往他跟前塞好处套情况。罢罢罢,顺着皇上,只管陪着他伤悼端敬皇后,准没错。

落雪方停,吴良辅便提议皇上要不要出去透透气。虽是地面铺盖白雪,其实反而不显冷,空气着实清新。

雪地衬着黑天,灯光投影冷清,乾清宫殿前月台,福临的脚印一踏一个分明。停下脚步,一声喷嚏响亮,清涕浅溢,福临捏捏鼻,吸吸气。

吴良辅快速跑来送过黑狐裘袍,还未来得及往福临身上披上,福临大叫,“吴良辅”。

吴良辅刹住脚,暗暗叫苦,皇上吩咐过,谁也不准靠近他,所以吴良辅手里老早就抱着裘袍,可也没胆跨过半步界限。谁知听到皇上那一声喷嚏,没多想就冲了过来,这下,眼瞅着不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就是一脚暴力。

“朕打了个喷嚏。”福临表情认真。

吴良辅提起的心暂落,“皇上,别不是冻着了,奴才马上给您穿上裘袍。”

“胡说,朕一点儿也不冷,准是墨兰思念朕,朕才打了喷嚏。”福临双眼晶晶亮。

吴良辅心思飞转,立刻配合,“皇上说得在理,《牡丹亭》里柳梦梅的一段唱词儿,不也是想那位杜丽娘小姐想得深切,巴不得杜小姐喷嚏一似天花唾。这回正好相反,该是端敬皇后娘娘在天上惦念皇上,巴巴地舍不得皇上。”

福临弯下腰捧起双掌雪,凑到自己鼻尖。冰凉瘙痒,福临又是接连几个喷嚏,直喷得掌心里的雪飞溅开去,自己脸上也沾上不少。

“果真是想着朕,朕又何尝不是想念她。”

话说着,福临索性扑倒在地,把自己的脸整个埋进地上的积雪,鼻息、唇面非要纠缠冷雪,换来一声又一声喷嚏。

吴良辅慌跪伏倒福临身旁,早知就不要招惹,这矜贵的身子再经不起些许折腾,赶紧苦苦哀求福临起身。福临倒也干脆,翻过身坐在雪地,几个喷嚏之后,冒出一句,“承乾宫的梨花一定开了?”

忙不迭站起,眼神飘离,“满树梨花如雪,墨兰最喜欢,朕爱极了墨兰赏花时的嫣容巧笑。”

精神恍惚,福临自入春景,仰头,琼英漫天,俯首,白菲满地。

“举目梨花如雪。娇靥。玉颊暖东风。低吟浅唱谈笑声,花影弄轻盈。”

福临口中喃喃自语西行几步,转身,反向东去,“朕要去找墨兰,让她来填下阕。”

吴良辅手忙脚乱又是招呼提灯引路的,又是吩咐抬御辇的,看皇上有些神志不清,又赶紧喊上几位御前侍卫。而福临这边早已疾步往承乾宫而去,一帮子人又是前前后后奔行猛追。

福临当先行至承乾门前,一把推开跨进,转过影壁。有光亮分明在眼中一闪而灭,来自殿内,福临惊喜喊声,“墨兰,朕来了,叫菱香重新把灯点上。”

吴良辅等人纷纷跟进,一听皇上激动地喊着端敬皇后和菱香的名字,吴良辅只觉黑夜送过一阵阴森,禁不住就是个冷颤。

殿内烛火重新亮起时,吴良辅的手探向烛台上的蜡烛。新流下软软的蜡液还有些烫手,他马上警觉地朝四周观察起来。

亮光中的空荡荡一览无遗,福临愣住,“朕明明见你回来了,你在哪儿?”

福临回身跑向月台,往院里的梨树看去,雪花积满梨树枝杈,真就是满树盛开的雪白梨花。

“墨兰,你最爱的梨花开了,你不来看看吗?”

“墨兰,朕想你,你就回来看看朕。”

“墨兰,朕再不伤你的心,别生朕的气,出来和朕说句话。”

福临在月台上来回走动,嘴里不住声声呼唤。无奈,回应他的只是他自己的句句思念。怅惘的步履蹒跚去向梨树下,凄迷的泪雾笼住眼眶,为何这份相思如此沉重,自己要如何去承受这样的别离?

怀着殷切的期盼飞奔过来,结果,留给自己的下阕竟是如此断人肠,“空余无情满地。玉碎。北风话凄凉。孤鸿只影悲鸣长,谙尽冷宫墙。”

福临一拳狠狠砸向梨树干,树杈颤抖落雪,冰凉敲碎他的沉湎,墨兰已不在人世的清醒倾轧向他。不愿意接受残酷的事实,他一拳又一拳砸向树干,落雪一次又一次打在他头上、脸上、身上,无情地提醒他,天上人间,清静俗尘,遥不可及。

无论是侍卫还是随侍的太监,都无法劝阻福临的拳头变得血肉模糊。终于,梨树顶尖那片不愿意随秋风而去的褐叶,脱离枝干,背负一层覆雪准确无误砸向福临头顶。福临停住手上的动作,不得解脱的他仰天痛苦嘶喊,震撼夜空。

与此同时,一直在殿内警惕的吴良辅确定方位,靠近东次间伸长脖子探头探脑,“是谁在里头?少在那儿装神弄鬼?”

里间没有回应,吴良辅也没敢轻易跨进,双眼盯紧,嘴里吩咐身后的小太监去喊侍卫进来。侍卫还没进殿,就见静妃从里头独自款款步出,冷目射向吴良辅冰刀,“狗奴才,你倒是叫侍卫过来碰我一下看看?”

见是静妃,吴良辅大吃一惊,赶紧着变脸请安。别人他敢甩脸色,可静妃,他有所顾忌。

静妃不搭理吴良辅,一步一步迈向殿外,行至月台正对下方福临所在位置,冷面孔冷语泼向福临,犀利的嘲弄不留丝毫情面。

“真怕是别人晓不得你是个多情种,情多泛滥到连这茫茫白雪都盖不过你。皇上,你还是适可而止。这宫里又不是就住着你一人,喊什么喊。你自个儿不睡,你还不让别人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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