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日,东方天空浮出鱼肚白。
仿佛是命运在捉弄似的,在暴雨下了整整一天后,雨势渐渐开始减弱,最后转为细细朦朦的雨丝,散落到新野城的上空。
夏侯惇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玄铁色的盔缨上挂着点点雨珠,他的神情凝重而肃穆,他的脚下是尚残留着血迹的新野城楼,经过二天恶战,在投入了将近二万的精锐之师后,曹军才好不容易突入进了新野城内,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守军已经投降,不甘屈服的高顺依然领着残余的士卒在城西和城南巷战。
“传令下去,有斩获高顺首级者,赏千金!”高顺的为人夏侯惇很清楚,这个人的死硬不吃是出了名的,就算是俘虏了也只有杀的份。
城南,低矮的房舍间,不时射出一、二支致命且精准的箭簇,三角棱的箭头狠狠的扎入猫腰搜索的曹军士卒的颈项,使得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无力的倒了下去。
“将军,我第六个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士兵持着短弓伏在窗棱后,在看到靠近的敌卒倒下后,他兴奋的喊了起来。
“咳,干得好,快乘着周围的敌人没有围过来,拔下尸体身上的箭枝。”在少年的左侧,还倚墙靠着一个胸口缠着止血布条的中年将领,他便是高顺。
少年依了一声,飞快的奔了过去。在北城失陷以后,高顺且战且退,他的身边士卒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了这一个初上战阵的少年了。周围,喊杀声渐渐的稀拉下来,高顺知道仍然活着的陷阵营兄弟们已经不多了,用不了多久,搜索的曹兵就会集中的蜂涌到这里。
“宠帅——,我终于报了你的恩情了,若是来生有缘,我会首先投到你的帐下;文远,二主母和小姐就托咐给你了,我相信,你会好好待他们的。”此时,高顺心中只有这一念闪过,他的心境出人意料的平静。
“高顺在这里!”一声呼喊声倏然响起。
在附近搜索的史涣听到喊声后,迅速召呼着身边的一伍兵卒围了过来,抢在头里的二个士卒刚刚在墙角探出身子,就被二支利箭洞穿了咽喉。
“谁退后就是这个下场!”史涣手起刀落,将一名转身欲逃的士兵剁翻在地。
剩下的二个士卒无奈之下,只得缩了身子,挺刀向箭矢射出的地方摸索前进,这一回学精了的他们接连躲过了好几支箭矢,很快就接近了高顺的藏身地点。
在接战中,囿于对敌经验和力量上的不足,年轻的士卒很快就被二个敌人逼到一个死角,随后的他奋然扑上,用身躯抱住一名身强力壮的曹兵,两人一起滚落在地,转眼却被地上斜插着的刀尖刺穿了心脏。
“高顺,汝已成瓮中之鳖,还不快快弃了刀投降!”史涣冷笑着一步步靠近。
高顺勉强用刀支住摇摇欲坠的身躯,轻蔑的一笑,道:“要取高某头颅,费那么多口舌作甚,尽管过来就是!”
“你以为我不敢吗?”史涣嘴上这样说着,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高顺默然不语,色厉内荏的史涣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倚强凌弱的小人罢了,死在这样的人手里,真是不甘啊!
“高顺,去死罢!”史涣低吼一声,作势扑上。
在他身边的最后一名曹军士卒听到史涣呼吼,害怕畏缩不前会也落个毙命的下场,遂持刀而上,因为失血过多而难以动弹的高顺根本没有闪避,他只是用尽最后一点余力将刀锋卷起的战刀提起,借着敌卒冲过来的劲道直扎进这名曹兵的肚子。
然而,就在此时,史涣瞅准时机腾身而起,一刀掠过高顺的颈项,强劲的力道顿将一个人头高高荡起。
“哈哈哈,陷阵营完了!”史涣抄过掉落的首级,冲着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高顺大笑道。
七月二十八日过午,最后一点零星的抵抗也随着高顺的死而终结,新野城终于全部失陷,连同高顺在内的七百二十一名陷阵营将士无一生还,城中百姓数百户也被曹军屠杀绝户,战火的血雨腥风几乎将这座边陲小城变成了人间地狱。
是夜,暮色压阵,在距新野城二百里之外的樊城,襄水畔的城垣上,周瑜、徐庶冒雨守在这里,城外,一支军队正在急雨中疾进,旗帜被雨淋得卷垂在一起,仅能从一角上看出绣着“房陵太守黄”的字样。
“汉升到了!”徐庶长身而起。
在此之前,接到告急赶来的当阳朱桓部已到达了这里,但就算这样,两部加起来也只有九千余人,要对抗接近三倍于己的曹军,还是相当的困难。欣喜在周瑜的脸上只露出一瞬,他的眉宇很快又凝结了起来,快有三天二夜的时间了,自昨晚后,新野城的消息就完全的中断了,现在高顺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军师,太史慈还没有到达新野吗?”周瑜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责备,高顺所面临的艰难处境是可想而知的,作为离新野最近的一支军队,太史慈是救援高顺的唯一希望。
徐庶神色凝重,他摇头道:“湖阳与新野的道路被暴雨冲刷阻断,子义将军正另觅山道赶往救援!”
周瑜听罢,沉声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要他立马出现在新野城,高顺将军有个三长两短,不光是他太史慈负不起这个责任,你和我也一样无法向宠帅交待。”
徐庶长叹道:“都督息怒,恐怕就算是太史慈到了,也来不及了。”
“都督、军师,有我黄忠的三千精锐在,他夏侯元让休想占领襄阳!”城阶上,黄忠一边大踏步登上城头,一边高声说道,因为激动他的花白须然在雨中微微颤抖。
黄忠话音未落,城外一名斥侯飞马疾奔而来,待近城门,正好遇上黄忠的军队在依次进城,斥候见一时无法通过,遂急中生智取下背上的长弓朝着城头射出一箭,箭矢“铛”的一声落于城垣上,随后被城头守卒拾起。
徐庶接过,见箭枝上正绑着一片书简,待解下一看他立即脸色大变,好一会方喃喃道:“今日午时,新野陷落,高顺将军已阵亡了!”
“你说什么?”周瑜睁着不信的眼神看着一脸痛苦的徐庶,压抑许久的情绪这一时再也控制不住,他禁不住对着徐庶怒吼道。
徐庶也是神情悲愤,高顺的死本来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如果他能早一些察探到宛城的异动,如果在发现何宗没有消息后能早一些做出预先的判断,如果襄阳一带的兵力部署不是这么分散,如果——。
可是,所有的这些如果都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以致于在得到曹军南征的消息后,高顺接到的命令只剩下了“坚守新野”四个字。
周瑜仰天立在雨中,任狂雨打在他白皙的脸庞上,一下又一下在脸上溅起小小的雨花,这一时,周瑜只希望这痛楚来得再猛烈些。
以往的战役,周瑜虽然也独立领着一军作战过,但那时他的身边还有孙策、高宠,而这一次,他成了最后的决策人员,过度的紧张和重压几乎让周瑜的心理接近崩溃。
这时,天空中一道劈雷交电交错,直直的落入翻涌奔腾的襄水中,也让周瑜失控的情绪重新又稳定了下来,的确,斥骂、责难、悔恨都不能解决当前的困难,夏侯惇的军事进攻显然是经过精心准备的,若以常规的战术互拼消耗,高宠军面临的只能是失败。
“都督,你尽管放心下令吧,我们都听你的。”朱桓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躬身道。
大敌当前,一向持重的他在接到命令后,二日二夜行程数百里第一个到达了樊城。周瑜朝朱桓投去感激的目光,在这个时候,片刻的犹豫都会带来无法估量的灾难,高宠不在,自己身为都督更应该负起责任来,而不应该去责问其它的人。
“军师,我有一计可破曹军!”恢复了理智的周瑜目光闪动。
徐庶道:“都督说来听听!”
周瑜跨前一步,指着滔滔河水大声道:“军师你看,樊城位于襄水、比水与淆水的交汇处,这北城外的地势虽然开阔,却也相当的低洼,如果我们先设法堵断上游的来水,再诱使夏侯惇屯营此处,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来一个水灌曹营,若计成则可聚歼敌三万大军矣。”
徐庶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都督之策好是好,但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这几日连番暴雨,上游一带的河水也会随之暴涨,我军要想筑坝截水,谈何容易。”
周瑜自信道:“军师,这二日内的降雨集中在襄水和淆水流域,比水上游其实并没有遭到大的暴雨袭击,如果我们派出一支精兵抢先在比水一带构筑堤坝,只要时间上把握的好,就可以蓄下足够的水量让曹兵有来无回。”
徐庶眼睛一亮,道:“湖阳正处在比水中游,我们只需命令子义回返转向比水上游,就能赢得最宝贵的时间。”
这时,周瑜才始露出一点点笑意,他沉声道:“不错。只待水淹之计成功,太史慈部就可以出湖阳重占新野城,一举切断曹军的退路,到时,我要用夏侯惇的首级来祭典阵亡的高顺将军。”
建安六年七月三十日,夏侯惇一路势如破竹,进抵襄阳北面的樊城外三十里,在这个地方与赶来阻截的黄忠部相遇。
自新野歼灭高顺之后,夏侯惇心情相当的不错,一面是报了萧关损目的旧恨,一面又是打开了进攻襄阳的门户,在曹操进攻邺城迟迟打不开局面的情况下,作为一支偏师,能够取得这样的大好局面,足以让夏侯惇在曹军诸将中自傲了。
不止是夏侯惇,史涣、蔡瑁等将领更是一个个兴高采烈,占领襄阳,夺取荆州的美梦出现在每一个曹军将领的心头,就连一向谨慎的韩浩也不再劝说应提防稳重的话了。
唯一感到闷闷不快的是向朗,曹军在新野城的胜利在向朗看来,并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相反越是接近襄阳,向朗的心情就越是复杂,若是襄宜一带也经历象新野一样的残酷战况,那不知会有多少百姓会死于兵祸,又有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
两军对圆,与军容整肃的曹军相比,黄忠的部队实在寒碜,不仅是旗号不齐,而且军士也一个个显得无精打采,疲惫不堪。
“夏侯瞎子,有没有胆量跟老夫单挑一回!”黄忠舞刀拍马,骂阵道。
“老匹夫,找死也不挑个时候!”夏侯惇怒不可遏。自从被曹性射瞎了一目后,夏侯惇最恶的就是有人当面拿自己的瞎眼说事,有一次曹操设宴,大将徐晃随口叫了他一句盲夏侯,夏侯惇大怒,立马撩起战袍便要与徐晃干架,若不是曹操弹压,就差一点就在宴上打了起来。现在,黄忠当着数万曹兵的面这么叫嚣,让夏侯惇更是气恼。
“将军,我来替你收拾这个老贼!”史涣摧马上前,道。
夏侯惇拔马持枪而出,理也不理史涣,只冲着黄忠喊道:“高顺的头正挂在旗杆上孤单的很,老家伙你也活得差不多了,就去作个伴吧!”
两马相交,只战不上三合,黄忠虚晃一刀,拔马便走,待行不过十里,黄忠又是复回,待战不了三五合,黄忠又跑,这一来一往气得夏侯惇哇哇大叫。
“将军,敌如此反复,怕是有伏兵在侧!”韩浩心细,上前谏道。
正说话时,队伍已赶至樊城北城下,待见黄忠也不进城,只领着军队背倚着城垣布下阵式。
“原来不过是故计重施而已,就算周瑜小儿布下天罗地网,也不过万余之众,吾以三万精兵临敌,何足惧哉!”夏侯惇哈哈大笑。
PS: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对于过去的中断说一声抱歉,在写新书的同时这边我会逐步解禁,在《劲旅》中我力图写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我要写的是一个站在历史大潮流反面的人物,不知道能不能如愿!华丽的传送门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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