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想到半年多前的那个夜晚,夏之章对夏辛无意中展露出来的父爱,便轻叹口气道:“高兄放心,若夏之章肯投降,我自然不会伤害他和家人,北路军中愿从军者我自会任用,不愿从军者我也会妥善安置。”
不可否认,孟家村的几年生活、费大夫夫妇及范管家的逝世,使得亲情成为他心底里最为珍视的情感。每当看到父母对子女的爱,或者儿女对父母的孝心,他就容易被打动。纪霜霜在他心中占到越来越多的份量,便是以她舍身救父为契机的。而放过淮南王的妻儿,也是因为染黛郡主的一番孝心。
高宠似乎也想不到秦阳这样轻易便点头答应了,他望了秦阳半晌,才缓缓道:“谢谢。夏之章已与苏武王联合,明早巳时,以烟花为号,同时夹击你。”
秦阳精神一振,知道北路军与苏武军的计划自然最好不过,他完全可以从容地夺取江都,再杀个回马枪对付北路军。
他有仔细问了两军的部署,高宠知无不言,他现在是夏之章的头号大将,手握八万精兵的指挥权,一旦他在战场上公开投降,北路军不攻自溃。
秦阳又与他约定细节与暗号,最后道:“高兄,以后可愿在我麾下办事?”
高宠淡然道:“你知我性子,不喜争斗。若你需要我帮忙,我就来。”
秦阳又是一阵感动。说句心里话,他为高宠做的事不过是答应以后一定会尽全力助他寻父母。高宠却默默地帮了他太多。
君子之交淡如水,高宠显然就是这样的君子。
“你岳父黄延和,我会尽量留他一命。以后首辅府。便改为龙威将军府。”
高宠嘴边浮起淡淡的笑意:“里面太奢华,我不习惯。”
两人相视而笑。
高宠走后,秦阳连夜发兵,留下司马子渊、纪霜霜、赵昂带一万秦家军守营,他亲自带着杨再兴与艾铁率十一万大军从徐集的南渡口乘船出发,直扑东渡口。
靠近东渡口后,秦阳与艾铁和骠骑卫凫水而入。攻了苏武军一个措手不及,秦家军以轻微代价便攻占了东渡口,押着港口守将诈开江都镇的城门。大军一拥而入。
苏武军守将知道江都镇的重要性,原本还想在街巷死战,但秦家军兵精将勇,特别是三千黑甲骠骑卫在秦阳和艾铁的带领下沿着主街道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苏武军兵士如草芥般被割倒,加上杨再兴指挥兵马占据城墙,居高临下,万箭齐发,苏武军根本抵敌不住。随着秦家军人马源源不断涌入,粗略望去有十多二十万兵马,远超江都的八万兵马,苏武军越杀越是胆战心惊。
激战近两个时辰。苏武军倒下两三万人马后,艾铁突入敌阵斩杀江都守将。秦阳趁机一声高喝:“主将已死,降者不杀!”苏武军余下兵将见主将阵亡,再无斗志,纷纷抛下兵器投降。
天色大亮之时,军事重镇江都及东渡口均已落入秦家军手里。
秦阳马不停蹄,下令兵分三路,一路由艾铁与展昭带兵分别镇守江都及东渡口,一路由他亲领五万兵马,从江都镇出发,经陆路直压向苏武军后营,另一路由杨再兴率四万大军从水路经徐集回西大营,辰时一到,水陆两路人马同时夹击苏武军。
苏武王闻讯大惊失色,顾不上与北路军的约定,率领大军全面向着江都方向反扑试图抢回江都,他兵力占优,但军心已瀕临崩溃,被后面追击的杨再兴杀得丢盔弃甲,又遇着秦阳率主力从正面突击,伤亡惨重。秦阳指挥秦家军漫山遍地野地大呼:“降者抛下兵刃伏地不杀!”
苏武军顿时土崩瓦解,尽数抛下兵刃伏地投降。
苏武军在数千心腹精兵亲卫的保护下勉强突围杀出江都,却遇着镇守东渡口的展昭,被生擒活捉,余者尽降。
三十余万苏武军,就此倾覆。秦阳见战局已定,留下杨再兴收拾残局,自己率领六万秦家军精兵飞扑夏之章的营寨方向。
夏之章也被秦阳连番的军事行动攻了个措手不及,尤其是秦家军四面出击,兵力虚虚实实,夏之章琢磨不透,不敢轻举妄动。他斟酌再三,派出三万精兵去试探进攻秦家军的西大营,但纪霜霜在西大营上处处虚插旗帜,装上披着衣甲的假人,又广布战鼓,三万北路军一靠近,司马子渊与赵昂分头带着兵士高声呐喊,四面鼓声喧天,北路军大惊,迟疑不敢攻寨,忽然间一声炮响,宗泽率领万余南路军从左边杀出,柯律另率一军从右边杀出,营寨大门打开,司马子渊自率一万秦军家杀出,喊杀声震天而起。
北路军见秦家军兵马源源不断,不敢恋战,匆忙后退,回报夏之章。夏之章生性谨慎,一时举棋不定,待探得苏武军已全军向着江都方向突围正被秦家军前后夹击围歼,知道大势已去,立时下令全军边防范敌袭边后撤。
谁知大军刚动,背后一支兵马杀出,大叫:“司马子渊在此,夏之章快快投降!”
夏之章派两万后军断后,自己加速行军撤退,刚奔了两三里,却见前面战鼓如雷,从山林中冲出一军,大叫道:“夏之章可还记得我柯律否!”夏之章连忙指挥兵马突围,两军堪堪要混战,右后方又有一彪兵马呐喊着杀奔过来,为首一员老将,大刀横胸高呼道:“夏之章,宗泽来取你狗命!”
夏之章见四面都是伏兵,急忙引军向北方突围,刚奔出不到十里路,两边山谷中鼓声震天而响,无数旌旗扬起,漫山遍野都是清一色秦家军,春雨迷蒙,也不知有多少人马。
战鼓声中,一队千人精骑杀出,当先两面大旗,斗大“秦”字军旗和“余”字帅旗迎风招展,在雨雾中清晰可见。
一员脸色白晳的大将纵马而出,手提亮银枪,立于山道之前大笑道:“余化龙率十万精兵在此久候夏元帅多时!”他身后的密林处尘头大扬,似乎藏着无数兵马。
余化龙!余化龙竟已到了!
后面喊杀声又起,却是司马子渊、柯律和宗泽引军杀来。
同一时间,东南方蹄声如雷,无数精骑从远处疾驰而至,封死北路军左翼,为首的少年将军高声大叫:“秦阳在此,夏之章还不快快投降?”
他中气充沛,声传数里,惊得北路军面面相觑,人人自危。
夏之章大骇,这秦阳不是只有十万左右人马么?怎么四处都是他的兵马!
夏之章眼见腹背受敌,只能血战突围,便高声大叫道:“高宠何在?”
高宠应声而出,纵马冲到夏之章帅旗之前。
“高宠,你率本部人员为前锋,向楚州方向突围!我率人马跟在你后面。”
高宠脸容波澜不惊,提起鞍旁的錾金虎头枪,忽然沉声道:“本部八万人马听令,立时放下武器,下马伏地投降!”
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在山谷中回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下来。
连夏之章和周围无数亲卫将领兵士在内,人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惊骇地望着高宠。春雨如丝,落在众人脸上,周围一片死寂,只有旗帜在风中拂拂作响和偶尔的战马嘶鸣声。
高宠一脸依然冷静,似乎丝毫没在意注视在他身上的无数眼光,继续淡淡道:“夏元帅,你输了,投降吧。”
夏之章旁边的一员将领怒喝道:“高宠,夏元帅待你不薄,你为何叛主投敌!”他手按刀柄,但忌惮高宠武功高强,一时不敢冲过来。
高宠充耳不闻,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夏之章,等着他的答复。
夏之章脸上阴晴不定,冷冷道:“好,看不出高将军竟是识时务之人,这番以我军二十万人性命,必可换你荣华富贵,拜将封侯!”
高宠没半句辩解,只是淡淡道:“秦阳答应我了,降者皆不杀,包括你和你的家人。还望夏元帅以全军将士的性命为重。”
夏之章忽然仰天大笑:“好好!好一句降者皆不杀!淮南王昔日待我如何?称兄道弟,允诺共享富贵,结果呢?我不求富贵,但求一家平安!但纪禹是什么下场?有心当王的人都是口蜜腹剑,你让我如何相信秦阳?”
高宠一字一句道:“秦阳是守信之人,必不相负。”
夏之章冷笑一声,正要下令将高宠擒下,蓦然间惊呼声四起,一道人影如飞鸿般掠至,轻盈无比地落在高宠身旁。
所有人都只顾着留意高宠与夏之章的对话,直到此人奔到中军阵前才有亲卫惊觉,但此人身法太快,亲卫们措不及防,根本来不及拦截。
夏之章脸色剧变,望着眼前孤身闯阵的少年,寒声道:“秦阳,你不觉得孤身入阵,太过托大了?”
来人自然是秦阳。
“夏元帅,只要我和高兄联手,天下间有谁能留得下我们?”秦阳淡淡一笑,轻拍高宠的肩膀,高声道:“北路军听着,上至元帅,下至兵士,只要放下兵刃伏地投降,我秦阳对过往一切既往不咎,愿意继续从军者编入我军中,不愿从军者,发放粮饷遣散归家!我秦阳言出必行!”
北路军听得他亲口公开承诺,无不动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