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很没形象地蹲在药铺边上。听着更没形象地坐在地上的姚晃讲解那一盒种子的名称和功用。
“你看这黑色带些黄斑的种子,长成之后是一种叫做夜星草的毒物,只需小指这么长一截,用火燃后生的烟,只要熏到眼睛,三日之内视物都是叠像,哈哈,有次我遇到......”
姚晃不只讲解那些种子的功用,还掺杂一些他自身的经历给她听,说的有模似样的,遗玉渐渐听地入迷,也不管他是否在扯谎,时不时还提些问题。
姚子期在不远处洗衣服,见两人这样便回屋去拎了只小凳给遗玉坐,于是药圃边上的两人聊得更是起劲,直到天色暗下,姚晃讲解了整整二盒近二十样种子的故事给她听,肚子才“咕噜”一声闷响。
“哈哈,好了,今天就说到这儿,咱们去吃饭。”
“嗯。”
去哪吃饭。自然还是卢家,姚晃一连在卢家蹭了两日的饭也不见脸红,这会儿大摇大摆地又要往卢家走,姚子期却偷偷拉住走在后面的遗玉小声致歉,并且掏了一只钱袋出来递给她。
遗玉皱眉佯装生气道:“姚叔帮我娘看病分文未取,你再同我算饭钱,是不是要让我把药钱还给你啊?”
姚子期连忙摆手:“不、不,你别误会。”
遗玉忍住笑,“那你还不快把钱收起来。”
“那、那好吧。”
见姚子期无奈地将钱袋重新收了起来,遗玉脸上才露出笑容,带着她又上自家蹭饭去了。
八月的最后一天晚上,卢智从长安城回家,将遗玉落在学里的那箱子杂书及一些常用的零碎都一并带回来,另外还有两封信笺。
“这是小虎和小凤写给你的信。”
遗玉从卢智手中接过信笺,抽出其中一张抖落开来,上面的字体算不得好字,却也很端正:
“小玉:那日听闻你坠马,本欲看望,奈何臭阿智阻拦,放心,那几个太学院的小子姐姐已帮你教训过,你在家中好好修养,等再来学我亲自教你御马,点心味道好极,尤是红色里馅的那种——小凤姐。”
又抖开第二封:
“小玉:见字如晤,点心很好吃,可是大部分都被大姐抢去。十月来学时可是方便再带些与我一人,大姐把那日害你马匹受惊的人都绑在马背上,绕着御马场跑了半个时辰,我帮她放风,大姐沐休本想去看望你,被卢大哥言辞拒绝,你在家好生调养——小虎。”
卢智坐在一旁手端茶盏,见她时笑时顿的模样,问道:“写的什么?”
遗玉笑着将两封信重新叠好放入信封,“没什么,夸我点心做的好吃。”她当然不会将程家姐弟小小地告了他一记黑状的事情讲出来。
卢智没再问,卢氏同小满收拾了东西出来,便将隔壁住下姚家的事情对他讲了,知道是上次在聚德楼救下的那个人后,他略有些惊讶,正要再问,余光瞄见陈曲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就张口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
陈曲忍着笑,小脸有些憋红,“奴婢这是突然想起来,当日那位姚公子还念了首姚先生自作的打油诗。很是有趣。”
卢智将茶杯放在一边,“哦?说说。”
陈曲望着房梁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奴婢记不详尽,说什么有病没病,治不治的,姚先生还自称是神医呢。”
卢氏轻斥道,“乱说什么,姚先生可是有真本事的人。”
卢氏喝了几副药,早起后颈的疼痛之感已经全消,腕上也轻松有力了许多,加上家中摆设换了位置之后,心安不少,因此对姚晃最是信服。
遗玉在一旁吃着卢俊剥好的花生,插嘴道:“我记得,嗯是这么说的——”她拍了拍衣裳上沾的碎屑,站起来,有些摇头晃脑地道:“有病若无知,自会误大事,上门我懒理,神医姚不治。”
陈曲和小满一同笑了出来,卢氏努力绷着脸瞪了遗玉一眼,后想到那日姚子期背诗的模样,忍不住也笑出声。
卢智却微微皱起眉头思索了一阵,直到遗玉发现他的不对后出声唤道:“大哥,你怎么了?”
他这才展眉一笑,“没事,是挺有趣的。”
这天晚上姚晃出奇地没有来蹭饭,因此卢智也没能见着这对母女,第二天遗玉早起练了张字后。照旧准备出门上姚家去,被坐在客厅的卢智喊住:
“去哪?”
“到姚叔那里去,他讲故事可有意思了。”遗玉嘻嘻一笑,并没说明姚晃给她讲得全是些稀奇古怪的毒药的故事。
卢智起身道:“我与你一道,他帮娘治病,我总要谢过的。”
遗玉也没多想,就同他一起到隔壁去了,姚家的大门闭的严实,遗玉站在门口抓起门环敲了两下,喊道:
“子期,开门!”
不大一会儿功夫,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仍是一身男装的姚子期半挽着袖子,衣摆上沾了不少水渍,显然刚才正在做家务,见到门外站着的遗玉和卢智,本来还带笑的脸陡然腾红,结结巴巴道:
“你、你来了,快进来。”说完赶紧将袖子放下,又背过身子来回整理了一番衣裳。
“小玉来啦,快过来!”后院传来姚晃的大嗓门声音,遗玉高声应过他后,拉着卢智进了院子。对姚子期道:
“这是我大哥,卢智——大哥,你们都见过面,也不用我介绍了吧。”
卢智比姚子期高了一个头,垂眼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局促的少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唤道:“姚公子。”
姚子期半低着头,低声道:“卢公子。”
遗玉见他们相互打了招呼,便自行往后院走去,姚晃正在药圃边上的一张小凳上坐着,见她来了。连忙招手道:
“来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遗玉从院墙下搬了个小凳在他身边坐下,朝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就见药圃边上有十几只小蚂蚁,正排成一条直线慢慢地朝一个方向爬着。
姚晃手上拿着一只开口的小瓷瓶,他从里面到了两粒比芝麻大些的种子在手心,对遗玉道:“你看啊,这东西叫引嗅。”
就见他捡了两粒种子丢在那排蚂蚁队伍一侧两寸处,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十几只蚂蚁便散了队形,慌忙朝两边散去,似是想要离这种子越远越好。
遗玉大感兴趣,问道:“姚叔,这东西有什么用?”
姚晃将手里的瓷瓶堵上塞子,在遗玉面前晃了晃,“这引嗅有种味道,咱们人闻不到,可那些蚊蝇之类的小虫子却能嗅到,它们害怕这气味便会跑得远远的,到了夏天你七日吃上一粒,在外时候蚊虫都不会叮咬你,喏,赠与你了。”
接过他递来的两指粗细的小瓶子,遗玉好奇地拔开塞子闻了闻,的确没有味道,“这东西能吃?”
姚晃嘿嘿一笑,“别看个头小,还带甜味呢。”
遗玉这几日至少得了他两三样东西,从一开始当他胡编乱造,到后来每次实验后都确有其事,对姚晃的本事已经越来越信服。
因此这会儿她也没和他客气,知道这是好东西,便小心放在袖袋里收到,乖巧地道:“谢谢姚叔。”
“客气什么。”
姚晃抬眼看着从刚才他们逗蚂蚁时就站在一旁的卢智,“这位是卢公子吧?”
卢智行了一礼后方道:“正是,多谢姚先生为家母治病。”他话里谦和,眼睛却直直俯盯着对方。
姚晃同他对视一眼。目中精光一闪而过,摸了摸小胡子,面容忽然一整,肃然道:“行医救人,本就是我辈人应为,何必言谢。”
遗玉正在摆弄那只小瓶子,听到他这么一说,咬唇忍着笑,抬头打趣道:
“是啊,大哥,姚叔可不是那种重利之人,现在这样医术好又有德行的大夫,怕是少的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了。”
姚晃配合地挺了挺腰板,卢智眼中的凌厉在遗玉看向他时瞬间收了起来,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卢智便告辞了,一直站在边上沉默不语的姚子期送着他出了门,遗玉则留下来准备继续听姚晃讲故事。
可姚晃今日却没打算再给她讲别的,而是进屋去取了一摞扁盒出来放在地上,取过最上面的一只打开递给她:
“我已教你辨了五日的种子,这盒的十四样东西,你把名称功效还有至少一样搭配说与我听听。”
遗玉略一迟疑后,伸手接过盒子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种子,一格一格开始叙述起来,姚晃嘴角越来越弯,等她把这十四样讲完,又取了一只递给她,她就接过来继续讲,直到将那一摞盒子全都翻了个遍,她觉得口干舌燥时,姚晃才哈哈一笑,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
“小玉,你很聪明,很幸运。”
遗玉疑惑不解地抬头看着他,说她聪明还好,说她幸运又如何解释?
没等她多想,姚晃就转移了话题,“啊,上次在你家吃那个叫什么莓的果子味道很是好,等中午上你家吃饭去,顺便给姚叔摘些啊。”
“好。”遗玉将疑问按下,乖乖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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