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正在担心着程小凤。听他这么说,便没好气地在他手臂上拍了下,“小凤姐伤到了,你就不担心吗,这时还提那木刻做什么。”
听了遗玉不满的话后,卢智语气平淡地道:“担心?她特意嘱咐过小虎不要告诉咱们是怎么扭到了肩膀,那她会伤到,八成是她自找的,明知今日射艺大有可能夺魁,她还不仔细些,又让谁去替她操心。”
他的话,算是很有道理,可遗玉听来却轻轻皱起眉头,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就被他扯着衣袖朝右侧的木棚走去。
打头的一间木棚里,坐着的是学里的典学和助教先生们,在君子楼时,由于他们是坐在菊楼上,所以学生们不用特意上去行礼,可这会儿人都下来了,学生们想要入座。必要经过此棚,没道理不向先生们问好行礼。
遗玉和卢智走到木棚口时,同前面路过的学生一样,对着里面的一众先生们略一躬身。
“先生们,早。”
里面坐着的,因前几日的艺比,还没有不认识这对兄妹的,不同于刚才对别的学生问好时的严肃,在卢智和遗玉话落后,便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应声,而在这应声中,却夹杂着一阵低笑。
遗玉耳尖地听到,目光一移,就看见坐在中间靠边位置上的一道人影,正含笑望着他们。
依旧是一身白衣,却因肩绕的雪色狐裘,不显单薄,整齐梳在脑后成髻别簪的黑发,让他俊雅的五官更多一分洁净,嘴角的笑意虽清浅,可却温和之极。
对遗玉投来的目光,杜若瑾轻轻点了下头,许是一旁燃着火盆的缘故,他如玉般的面容,沾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润,脸色看起来比前日他们所见要好上许多。
见到他脸上似是带着暖意的笑容,遗玉的唇角也不由地漾起一抹浅笑来。自早上起就有些发闷的心情,一下子好上许多。
问候过先生们,卢智和遗玉在隔壁紧挨的木棚找了中间靠墙的位置坐下,圆凳上都贴心地放置着一层软垫,不觉冰冷。
钟鸣响后,参比的学生集聚在马场中央,由于换了场地,没再用巨轴示题,而是由主簿带着他们,到论判席前,由祭酒亲自,向众人宣布了今日射艺所比题目——白矢。
所谓白矢,即箭射穿靶子而露出其箭头,这是射艺五科中最简单的一科,多数参比者听到这题目都松了口气,而遗玉却暗叹一声倒霉。
射艺所求,皆为精准二字,其次便是力、耐,白矢考校的,便是在精准之外的一个力字,不管是用蛮力也好。巧劲儿也罢,能穿靶露出箭头的,才算合格。
为了安全起见,马场左右两边的木棚离比试场地都有十丈之远,中央的靶垛一共有五座,每次需按着主簿手持的册子上事先安排好的次序,五院各有一人上场。
每人十箭,凡射出靶外,或不露箭头,皆不作数,由五名射艺师傅从旁观看,根据中靶多少,和离靶心位置,选出头尾各一名,待一轮比完之后,选出的十八人,分成好坏两边,再行两轮,依次择出最优和最差。
因程小凤意外弃掉比试,参比者变成四十三人,虽不影响比试流程,第一轮却有一组要变成三人之比。
场地一边放有弓架,上面挂着两类弓,一是男子所用九斗力的,一是女子所用六斗力的,弓架下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箭囊,足够四十三人用到比试结束。
马场上不比君子楼,有扩音的地势,论判席对面的观比者们。听不清楚这边的声音,几名书童过去将比试的题目与众讲过。
二遍钟鸣之后,宣布了比试开始,主簿打开手上写着人名的折子,向着静静站在论判席附近的学生们,朗声念了五个人的名字,听到的,有直接走向对面场地边弓架去挑选弓箭的,也有摸出指套不紧不慢地往手上戴的。
遗玉和卢智都没在这头五个人之列,同剩下没有被念到名字的学生一起,并没有归位,而是就近站在论判席和一旁的贵宾席之间,等候着第一轮结束。
遗玉刚瞄见一身雪青的卢书晴从身边走过,就听身旁的卢智低声道:
“她射艺极好,小凤不在,极有可能让她再拿一块木刻。”
遗玉惊讶地看着走到靶前三十步指定位置站好的卢书晴,这名在艺比一开始便以黑马之资压过长孙娴取得琴艺木刻的少女,在之后的几日表现很是平平,没想竟是在射艺上等着呢。
卢智说她赢面大,一是因着她本身射艺就佳,二是这白矢一比,女子三十步的射距就比男子五十步的射距占便宜,三是最大的竞争对手。程小凤意外弃比。
想到先前听闻程小凤扭伤后卢智的反应,遗玉瞥他一眼,半是玩笑道:“若是她拿了木刻,你应该高兴才对,太学院至今也没哪回艺比中得过五块木刻吧。”
卢智不置可否地一笑。
长孙夕一边同高子健说着话,一边摆弄着手上一副八成新的指套,不时扭头去看侧后方的席位。
等到助教的发令,场地上响起羽箭刺靶声后,她的一张小脸终是黯了下来。
“夕儿,你怎么了?”高子健连问她几声都没见反映,便将手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长孙夕快要将手中的指套给扭成一团麻。仿佛被他这一声叫喊回了神,暗自一咬牙,转身就朝着身后的贵宾席走去。
贵宾席上,李泰和李恪并排坐着,相隔半丈有余,两人身前各放有一张桌案,桌上摆着几色精美的茶点,本来应该就近侍候的书童,因为觉得挡眼,被李恪打发到了后面站着。
两人正盯着场地上的学生看,忽然一道人影小跑了过来,在他们跟前站定,引去了李恪的视线。
他伸手轻招了两下,和声道:“夕儿过来坐,外面冷。”
立刻有书童从旁边搬了备用的椅子放在李恪的身边,长孙夕垂着头走过去,却把椅子拖到了李恪和李泰中间,坐了下来。
李恪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李泰正在给自己倒茶,就听一旁传到一道闷闷的询问声:
“四哥,你、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李恪看向李泰,李泰稳稳将手中茶杯注满八分,茶壶放在桌上,握着手中的茶杯,看着远处的一排靶垛,随口回了她一句:
“没有。”
长孙夕放在膝上的手拧了拧皮制的指套,又问:“你好好想想。”
李恪帮腔,“是啊,四弟,你是不是答应了夕儿什么事,给忘了?”
李泰喝了一口热茶,瞥了一眼右前方数十道人影中的一个,而后又将视线移到远处的靶垛上,依旧是两个字:
“没有。”
长孙夕的呼吸声一下子急了起来,两只小手绞在一起,侧头紧紧地盯着他的侧脸,吱唔道:
“就是、是——你没东西要给我么?”
李泰看着其中一座已经插上了四根羽箭的靶子。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
一连三个“没有”彻底挑起了李恪的好奇心,也挑起了委屈的长孙夕心中的一丝恼意,自艺比前一日在羿射楼见到那副精致的鹿皮指套后,她便一直等着李泰寻机送给她,可这一连七八日,她左等右等,别说是那鹿皮指套了,连同他说上几句话的机会都少有。
射艺比试已经开始,鹿皮指套不见踪影,找上门询问又得了三个“没有”,这不明摆着,那在羿射阁见到的东西,不是送给她的!
想到这点,她一咬嘴唇,在一旁官员的偷瞄和李恪满脸疑惑的注视下,身子一倾,将手中八成新的指套,有些用力地按在了李泰跟前长长的桌案上。
“嘭!”这不算大的一声闷响,并未引来前方学生的注意,李恪皱起了眉头,一直在看着比试的李泰,终于因这动静,缓缓扭过头,目光从一旁按着指套在桌上的白嫩小手上,一点点移到这那张带着委屈,眼眶泛红的白嫩小脸上。
李泰鲜少同人对视,这是同他有过来往的人都知道的事,长孙夕胸中流窜的闷涩,在那一片妖冶的青碧色划过来后,顿时僵硬成一块,心下后悔自己的冲动,想要将目光移开,却仿佛被吸住一般,只能看着他淡淡的瞳色中,一片模糊不清的影子。
“四、四哥...”长孙夕有些艰难地从喉中唤出一声,忍住不让眼眶中积蓄的泪水滑落,轻声道:“你别生气,夕儿不是故意要和你拍桌子的...”
李恪见状伸手去拉长孙夕,不满地对李泰道:“你吓唬她做什么!”
长孙夕被李恪朝后一拉斜斜地坐在椅子上,两眼却不离对面那人。
李泰看着眼前这张泫然欲泣的精致小脸,脑中晃过同样是一张含泪的白皙脸庞,眸光轻晃后,让人心颤的混沌之色被藏起,又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地回过头继续去看马场中央。
长孙夕眼中两颗透明的珠子滚落下来,飞快地扭头抓住李恪的胳膊,吸着泛红的鼻子,小声啜泣着。
三人身后的官员们,相互对视几眼后,心中已有计较。
(家里出了点事,下午要坐车到外地去,熬夜没睡也只能出这么多,TT熬夜还被群里的夏天大人给训了,亲们不要生气,捂头,睡一觉好坐车,不然抗战地点就要改到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