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人站在黑漆漆的厨房里,姜温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跑这里来了?”
离家几个月,又在马车上摇晃了几十天,姜温也不是铁打的。
站在厨房里愣了会儿神,他径直往窗台边走去,夏夏都是喜欢把火折子放在窗台上的。
她的一些小习惯,他早就看在了眼里。
在窗台上放的一只小碟子里,姜温摸到了火折子,吹着,点燃了油灯。
宽敞的厨房里利落整洁,空气了还飘着淡淡的饭菜的香气。
姜温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肚子里的胃和肠子立时造了反!
“哼!那个绣花枕头回来了,夏夏一定做了不少好菜……”说着话,他走到摆在厨房正中的八仙桌边上,拿起上面扣着细纱罩子,正看见里面摆着的吃剩下的菜肴。
“太偏心了!”桌子上的菜都是他爱吃的,有几个费时费力做起来甚是麻烦,苏夏至也不是经常做。
如今这几个菜竟同时出现在了一张桌子上,姜温看着实在刺眼:“又不是过大年,至于如此铺张吗!”
气呼呼地扣上纱罩,他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还是决定不吃这些残羹剩饭。
他有点小小的洁癖,不是很严重。可他知道只有高越小武几个才在厨房吃饭,这些人的剩饭他宁愿饿着也不会吃。
在厨房里转了个圈,姜温又走到窗边,弯腰在旁边提起灶台边的木桶,把里面剩的水都倒在锅里。
烧上火,又往灶膛里添了两块较大的木柴,估摸着能把这一锅水烧开了,姜温就势坐在灶台边上木凳上,眼睛盯着跳动的炉火失了神。
今日他原本是与闵岚笙一起回的帝都。
闵岚笙急着回户部衙门交差,而后好去过他的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点姜温是理解的。
而他则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便是再不懂事,今日也不应该再去闵家。
因此他便在进宫向姐夫交差并详细地说了这一趟前前后后的事情之后,被大梁皇帝陛下轰着回尚武庄去看看姐姐姜暖。
坐着马车出了城往西到尚武庄还有几十里路。姜温在马车上颠簸了不少日子,如今总算是交了差,他精神一放松便觉出了疲惫。
打开车窗上的窗帘,让外面秋天爽朗的风吹进来,他倚在车厢上,竟有些昏昏欲睡。
眼睛漫无目的的望向窗外,他看着道边上不断向后退去的树木,盯着上面的已经开始飘落的黄叶才惊觉:都是这般时候了?!
离京的时候还是初夏,再回来已是深秋,不知不觉间日子便又过去了几个月……
“哈哈!没有打到!该我啦!”
车外传来的声音有点耳熟。
姜温将视线从树梢移到路边,看到几个年轻人正拿着弹弓对着天空张望。
“来啦……”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引得姜温朝那个说话的青年忘了过去,一看之下,他猛的坐直了身子低呼道:“是她?”
伸手敲了几下车厢,姜温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道边儿。
穿着一身男装连头发也梳成了男子样式的褚谦谦手中的弹弓扬起拉开,仰头射出,空中的一只倒霉的麻雀应声而落,连挣扎都没有就掉到了地上!
“中了啊!”褚谦谦一蹦老高,两只手还拍着巴掌给自己叫好,而散在她身边的几个青年则异口同声的叹了口气:“唉!又中了……”
“少废话,男子汉大丈夫不要磨磨唧唧,愿赌服输!”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摇头晃脑的朝着其中的一个男子招招手:“小风啊,过来,大爷先疼你……”
被唤作小风的男子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过去,褚谦谦手里拿着一样什么东西,在那人的脸上比划了几下:“成了!小七,该你啦!”
“谦谦,你看看我脸上还有地方吗?”小七扭脸儿对上褚谦谦的时候,姜温也望了过去,正看见对方被画得横一道竖一道的大花脸,和棋盘似的。
“呵呵!”原来这几个竟是赌的这个……
姜温的一声轻笑让道边的几个年轻人同时想他望来。
而姜温突然的面对几张看不出面容的脸庞也是一愣,几个人大眼对小眼的看着,还是褚谦谦先对着他行了礼:“原来是丞相大人。”
想想自己过往暗地里说的那些话,姜温心存愧疚地下了车。
而那几个脸上画的花瓜似的年轻人也一并过来行了礼,走近了一看,倒都是半熟脸儿,原来他们都是骁骑营里的官宦子弟。
姜温态度和蔼可亲地与众人说了几句话后并不离开,那几个年轻人马上心领神会地同时行礼告了辞,纷纷骑上拴在树上的马匹往城里跑去。
褚谦谦难得约了几个一起长大的兄弟出城来玩,如今被姜温搅了局,她口中虽然不说心里可是堵得很。用白眼球瞪了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姜温一眼,她也转身去朝着自己的马匹走去。
“褚小姐是怨在下搅了兴致吗?”姜温温和的问道。
“不敢,不敢……”褚谦谦头也不回的挥挥手:“你丞相大人英勇神武,做事总会有你道理,谁敢说你讨厌不开眼呢!”
“……”这话傻子都能听出是带了气的,姜温听得一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之后他才接着说道:“看来,姜某是把褚小姐得罪惨了。”
“切!”褚谦谦对着自己的马撇了撇嘴,伸手解了缰绳:“丞相大人您有说笑,我呢,蠢的很,不会生气!”
说着话她黑着一张脸转了身,竟是不想与姜温多说的样子:“大人也是才回京吧?我就不耽误您抱着皇后娘娘去撒娇了……告辞!”
褚谦谦是姜暖的贴身影卫之一,虽然不是见天地跟在姜暖身边,但陪着她时候也不少。
影卫大多躲在暗处,姜温瞅不见她,她却是可以时常见到他的。
因此姜温对着姐姐撒娇的情形自然逃不过褚谦谦的眼睛。
如今她心中不忿,口里说话便放肆了些,连这些最私密的东西都说了出来,这已是犯了忌讳!
姜温的一张俏脸被她说得一片通红,尴尬的轻咳了几声:“咳咳!”
“对不住!”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的褚谦谦忽然丢了马的缰绳,走到姜温的面前一揖到地:“我心情不好,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向你道歉!”
“这样的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了……”
本想着下了马车给对方道个歉的姜温却意外的先收到了褚谦谦的道歉,这让他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她一个女子倒是落落大方,错便是错。
如此一比较,倒是自己撑到现在也没正式地给人家道过谦显得小气了!
看着不远处落在地上早就不动了的麻雀,姜温心下有了主意。
“不如,在下陪着褚小姐过过手?”
“大可不必!”褚谦谦兴致缺缺,摆了摆手说道:“大人有事自可去忙,我也该回家了。”
“还依着方才的玩法,愿赌服输……”姜温脸上还带着一片可疑的红色,他往前走了几步,拦在褚谦谦的马前,淡淡地说道。
“哦?”褚谦谦眼睛一亮。
她对着姜温挥了挥弹弓:“你又没有弹弓怎么比?”
“无妨,在下只用石子即可。”姜温负手而立,眼中含着笑意,似乎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他如此闲适的表情看得褚谦谦一阵烦躁,心里无名火气。
她忽然勾唇笑道:“还是算了吧,万一丞相大人输了,我可不敢在您的脸上乱画!”
“无妨,都说了,愿赌服输。”
“好!”褚谦谦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胸中‘新仇旧恨’翻涌,她一指树林:“我们进去比,只许打麻雀,一百块石子为限,最后谁打的多,谁胜!”
“好。”姜温点头应了,不紧不慢地更在她的身后进了树林。
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褚谦谦是发了狠的想赢,因此也就分外的认真。
分别清点了石子的数量,两个各自仰头望向天空树梢,静静的等着麻雀飞起。
而麻雀们在几次被林中飞起的石子射杀后,已经变得越来越少……
褚谦谦仰头依旧对着已经开始暗下来的天空,一副不分出个胜负誓不罢休的气势。
她不动,姜温自然也不动……
“九十八!”
漆黑的夜色里,一只麻雀作死的飞起,拍打翅膀的声音马上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两颗石子同时激射过去,鸟儿应声而落。
“到底是谁打中的?”褚谦谦高声问道。
“不知道。”姜温摇了摇头。
“算了,天太黑了,都看不清了,今儿就算了吧!”褚谦谦抬头望了望月亮,哈哈一笑:“我也真是的,总想赢你,其实赢了又能怎样呢?还不是和小孩子似的怄气……”
话没说完,一只麻雀正好从她的视线里飞过,黑色的夜空里,鸟儿小小的身子飞过半个月亮,显得分外的清晰,褚谦谦想也不想的抬手,弹弓上绷着的最后一颗石子快速地飞向空中,鸟儿登时没了踪影!
“哈哈!我赢了!”没想到最后一刻她的最后一刻石子居然能打下一只麻雀来,褚谦谦高兴的手舞足蹈:“你看,我也能赢你的是不是?”
“是啊,你赢了。”姜温丢掉手里已经攥的发热的一把石子,笑吟吟的对上她:“你来画吧,我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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