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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聂,打印纸快用完了,你出去买几箱吧。”
身后传来韩士成律师的喊声,他是周天星父亲周国辉高中时代的同学,鼻梁上永远架着一副如今已经十分罕见的黑边框眼镜,今年四十八岁,却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不过在天龙律师行,他应该算资历最老的合伙人了。
“好!我马上就去。”
坐在正对大门口柜台后的聂玉琳乖巧地应了一声,刚站起身,又为难地望着韩士成,怯怯地道:“我……我一个人怎么搬得动啊。”
“我去!”
周天星腾地从办公桌后蹦了起来,声音大得把众人都吓了一跳,与其呆在这鬼地方研究那些枯燥乏味的案卷(事实上是在睁着眼打瞌睡),不如找个机会出去溜达一下,散散心。
韩士成却向这个满肚子不良念头的家伙投来赞许的目光,脸上分明写着:“果然虎父无犬子,有乃父之风。”
好不容易借机溜出事务所,周天星心情自然格外开朗,一路上哼着小调,如同刚刚刑满释放,东瞧瞧西看看,眼珠子不停打转。和他一起出来的自然就是聂玉琳了,这女孩和他年纪相仿,是这家律师行的前台。所谓前台,也就是接电话,接待问询,做点零七碎八的杂活,不过这女孩很是用功,身边总带着一些法律方面的教材,一有空就闷下头看,有时连饭都忘了吃。这一点倒让周天星这个不爱读书的家伙挺佩服的。而且这是一个很有亲和力的女孩,一张俊俏的鹅蛋脸,总挂着甜甜的笑,也总能令人一看到她就感到亲切。
周天星看到不远处有一家哈根达斯冰品店,便道:“我们进去坐一会儿吧,我请你吃冰激凌。”
聂玉琳吓了一跳,忙摇头道:“这怎么行?我们可是出来办正事的。”
“切,买两箱纸算什么正事?走,吃甜品有益身心健康,这才是人生大事呢。”周天星不屑地道,已抬腿向那店走去。
“还是不要了,周律师,要是给人知道了多不好。”聂玉琳小跑着跟在他身后,急道。
周天星撇撇嘴,笑道:“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再说了,你真的不想吃哈根达斯?”
周天星可是知道这个牌子的冷饮对女孩子吸引有多大的,这是每回他跟林水瑶上街都要必吃的东东,他自己也觉得味道不错,所以也有点上瘾。
这时已经走到店门口了,聂玉琳却不肯进去,嗫嚅道:“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再说,让你平白无故地请我,多不好意思。”
周天星呵呵一笑,不在意地道:“嘿,同事之间干嘛非要算得这么清,最多你下次请我吃盒饭喽。”
被周天星半强迫半哄骗一顿忽悠,聂玉琳也有点晕了,加上她一直也很想尝尝这种贵价冰品的味道,于是迷迷糊糊就跟着他进了店门。
周天星为了尽量拖延回去的时间,直接点了两份最大的套餐,侍者端上来时满满一桌都摆不下,引得人人侧目,聂玉琳更觉惶恐,心道这餐可不知要花多少钱了,自己要是真用请盒饭的方式还他人情,可不知要还到什么时候了。
“小聂,哦,小琳,算了,还是叫你玉琳比较顺口,我看你老是捧着本书,是不是也想考律师啊。”
周天星其实挺喜欢和她相处,又见她样子拘谨,就象个刚刚受罚了的小学生,十分可爱,开始没话找话说。
“是啊。”
聂玉琳脸微微红了一下,但似乎这个话题歪打正着,刚好对了她的脾胃,眼中闪出亮光,有点激动道:“我好想当律师。”
“当律师有什么好的?难道你没看到当律师的个个都忙得跟狗一样。”
聂玉琳扑哧一笑,指着他鼻子道:“你这人,怎么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周天星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也是律师,说律师象狗不就是自己象狗吗?不禁哑然失笑,心想人生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定位还真是不容易,自己有律师执照,却压根没把自己当成律师,而聂玉琳虽然没有证,但那种从心底涌出的渴望,分明不是一般的热切。
“呵!”
周天星自我解嘲地笑笑,又道:“当律师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挣钱吧,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似乎并不是为了钱才想入这一行的吧。”
聂玉琳脸上闪过一丝讶色,不由自主地向他望去,实在不明白面前的这个年轻律师感觉为何这样敏锐,竟能如此洞察人心,随即神色一黯,轻轻道:“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周天星无可无不可地一笑,忽然冒出个十分突兀的问题:“做个交易怎么样?”
也许是这个问题实在太过暧昧,聂玉琳顿时紧张起来,警惕地盯着他道:“你想干什么?”
周天星耸耸肩,道:“不要用这种看色狼的表情瞪着我好不?你想当律师,我可以资助你,只要你愿意,从今天起就不用坐前台了,那种既无聊又浪费生命的工作不适合你这样的有志青年。这样吧,我以后每个月给你两万,直到你考出执照为止,相应的,你也必须为我办一件事。”
聂玉琳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怔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要我做什么事?犯法的事我可不做。”
“呵呵,哪有这么严重,我只是想请你以后每天晚上帮我处理那些法律文件,也就是我现在的工作,白天嘛,你可以去报个考证培训班,一心一意读书,这样不是挺好。”
聂玉琳几乎要晕了,做梦都想不到周天星会说出这样古怪的提议,却见他摆摆手,道:“不需要奇怪,我是个败家子,嗯,就是那种传说中的纨绔子弟,要不是我老爸威胁我,说我要是干不出点事业来就剥夺我的财产继承权,我是不会到这里来上班的,这是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聂玉琳彻底无语了,但依然不太敢相信天底下竟会有这样的好事,傻傻地问:“你不会骗我吧?”
为了坚定女孩的信心,证明自己的清白,周天星吃完冷饮后就去附近一家银行提出六万块钱交给她,算是预付三个月的薪水,又经过一番花言巧语,总算让聂玉琳彻底放了心,承认了他老板的地位。
于是,两人回到公司后,聂玉琳当天就向律师行递交了辞呈,而周天星整个下午都坐在自己的电脑前玩扫雷,直到下班才带着一堆案卷回家,美其名曰连夜加班。没想到他的举动被韩士成看在眼里,越发认定这个小伙子有乃父遗风,是个勤奋踏实的可造之材。
自从雇佣了聂玉琳这个小苦力,周天星的日子就好过很多了,白天在事务所里不是在电脑上玩扫雷就是在纸上画小猫,一副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的模样,晚上总要带一大堆资料回家,扔给聂玉琳帮他做。好在他现在还处于熟悉业务的阶段,还不需要跟着韩士成出庭,只需要帮他整理整理资料,做点调查研究,顺便写写报告什么的。不过聂玉琳的工作态度和才干着实让他相当满意,这女孩虽然只有一张自学考试的大专文凭,专业功底却比周天星扎实了不知多少倍,简直就是个天生的法律人才,不管多么复杂的案情,到了她手上都能整理得井井有条,而且颇多见解,这一点单从韩士成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每回周天星拿着剽窃的工作成果交给他审核时,韩士成总是对他的工作成绩和效率赞不绝口,弄得周天星自己都很不好意思。
不过上班族的生活对周天星倒也不是全无好处的,因为无聊,他只得收下心来修炼师门秘授的吐纳功夫,真正的吐纳功夫其实是不拘时间和场合的,只要想练,行走坐卧都可练习,虽然养气功夫只是修道人改善体质的一种辅助手段,不能用来打架,但多练练总是没坏处的,至少能强健筋骨,改善血液循环。周天星生性疏懒,以前只是每天晚上临睡前打坐一会儿,清除一下因白天饮食和抽烟积累下的体内垃圾就算完了,现在却是几乎整个白天都在练,只要一踏进办公室大门,就下意识地凝神聚气,意守灵台,呼吸悠长绵密,以心念催动体内真元沿经脉缓缓流动,循环往复,绵绵不息。象这种正宗的玄门心法,从来不需担心什么走火入魔,而且一边练功一边说话做事也是无碍,只需将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念存在灵台之中就行。真正的长生之道,还是要看道法上的修为,只有道法境界上去了,才能长生不老。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从指缝溜走,两周时间眨眼即过,这天周天星忽然从一堆案卷中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胡小斌。
使劲想了半天,这才记起这个名字曾经听一个女孩提起过,就是数月前在公车上碰到的胡小婉,胡小斌就是她的弟弟,是金龙涛撞车案的替罪羊。
原来,胡小斌这件案子已经进入了司法程序,检察院已经正式向他提起公诉,正式指控他驾车肇事、撞人致死、事后逃逸,是一起情节特别恶劣的交通肇事罪,而此案的辩方律师正是韩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