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菱既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趁着风和日丽的天气,便对顾守仁说:“爹,我陪着金伟去外头逛逛吧!他运动惯了的人,老呆在屋子里头也不是事儿,我瞧着他都瘦了哩!”
顾守仁也觉得了,于是点头道:“出去走走也好。估摸再过个两三天,咱们就可以回田庄去了!”
又叮嘱金伟说:“你那只胳臂还没好,小心些,别磕着碰着了!”
金伟嗯了一声,他骨折过的手,此刻还上着夹板,用洁净的白棉布绑了挂在脖子上。
秀菱也答应了,拉着金伟拣那僻静些,有绿树青草的地方去。
金伟低着头,不是咬咬嘴唇,秀菱看得出来,他有些儿紧张的模样。
秀菱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无拘无束的兄妹,怎么就落得了这样的局面呢?
金伟不开口,自然还是秀菱采取主动。她看着随风摇曳的柳枝,那抹令人舒畅的绿色,轻轻说道:“看见这柳树,我就想起咱们的杨柳洲来。堤岸上一色的杨柳,看着真是漂亮。”
金伟听见秀菱提起杨柳洲,脸色活泛了些,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是啊,有时候做梦,我都梦见咱们搬回了杨柳洲呢?春天采藜蒿,夏天划水,秋天搞柿子,冬天打雪仗,哎,好玩可乐的事情太多了!我就觉得别处再好,也比不上杨柳洲的!”
秀菱也微笑道:“想起以前的事情,真好象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呢!我还记得咱家第一次打藜蒿,去镇上换得了钱,高兴得什么似的!那时候咱家真是穷哩!虽然穷,可是日子过得也很开心!”
“我也记得,你和爹去镇上卖完藜蒿,还带了好些肉包子回来。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肉包子,似乎以后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包子啦!”金伟怀念地说。
顾家如今日子好了,想吃肉包子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就是吃不出当日的滋味来!
秀菱也有同感。忽然她扑哧一笑,对金伟道:“你还记得那次在湖上溜冰,结果冰不够结实,你掉水里去那件事吗?”
“怎么不记得?就为这个,二姐拿竹条子把我好一顿抽呢!她也是的,抽哪儿不好,光拣脚踝处抽。那个疼啊,当时恨死她了!”金伟说着,也咧开嘴笑起来。
回忆起往事,心里只觉得温馨,留恋,他真希望不要长大。
“还有咱们同杨绍文一起联手对付尤爱姐的事儿,还记得不?”秀菱又问。
“记得的。那个臭女人那次被咱们折腾惨了。对付这种人就要如此!”金伟忆起尤爱姐当时的狼狈样子,还是觉得很好笑!
“小时候有很多快乐,值得回忆的事情呢!真要说起来,怕是一日一夜也说不完。”秀菱笑着说。那笑里头多少带着些怅然若失。
金伟点点头:‘那时候好象从来不晓得烦恼二字。每日里干活、玩耍,吃得香。睡得香,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本来还想说:哪象现在,烦恼的事情,无法掌控的事情,这样的多!大姐也好,二姐也好,自己也好。怕是都有自己的烦恼呢!
话到嘴边,金伟还是把它咽下去了,不说也罢!
金伟沉默下来。秀菱也跟着没了声音。
两人无言地走了一段路,秀菱雪白的贝齿咬住下唇,还是开口道:“金伟,不管咱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在我心里,还是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一样,不但现在是这样,今后也依旧会是这样!”
金伟听见秀菱这样说,忍不住扭过头来仔细看了她一眼。秀菱黑宝石般的眸子,也不躲不避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她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坦诚和信赖。
金伟不由得心头一暖,从秀菱的话语里,还有她的目光里,金伟感觉到了秀菱对自己的感情---那是一种亲人手足间才有的爱。
在经过自己酒醉的那一夜,秀菱也并没有鄙夷,憎恨自己,她还是象从前一般,把自己当成哥哥,当成最值得相信的家人!
金伟的脸又红了起来,他为自己曾经的行为感到羞愧。也许,他和秀菱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便是兄妹。往前一步是错,后退一步亦是伤害!所以,他们应该守好彼此的位置。
想通了这一点,金伟艰难地说道:“秀菱,那夜我真的是喝醉了,我不能确定对你说过什么话,也无法确定对你有过什么无礼的举动,但我晓得,我肯定是惹到你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多自责,我是多么怕你从此后会不理我,厌恶我!但你后来的反应,是很出乎我的意料。只是,我还是会不安,会尴尬。于是,我想离得你远远儿的才好 ̄”说着,金伟把头垂得几乎要贴在胸前。
秀菱柔声地对他说:‘我知道我知道,我能够体会到你的心情。大道理相信你比我懂得更多。我只想告诉你,高巧姐是个好姑娘,她不光人样子漂亮,而且心灵手巧,性情也温婉。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她才是适合你的人。日后你娶了她,一定会生活得很幸福的!”
金伟眼前不禁浮现起高巧姐的形象来,她长得有几分象秀菱,特别是眼睛,倒象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最要紧的是,她对自己是怀有好感的,这种好感,自然属于男女之情。而不是象秀菱对自己,只有妹妹对哥哥的感情。
这样说起来,自己即使真和秀菱在一起了,又有什么意思呢?自己一向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不是说强扭的瓜不甜吗?所以,高巧姐也许真的是更适合自己的人!
在这之前,金伟心里始终只搁得下秀菱一个人,别的女子,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给过任何女孩子机会,也相当于没有给过自己机会!
而现在,金伟决定给高巧姐,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让他和高巧姐从头开始,来培养两人之间的感情!
做了这个决定,金伟顿时觉得心里轻松了一大截,所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金伟虽然不明白这样深奥的道理,但他却体会到放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时,夹杂着不舍却又卸下了沉重负担的快乐。
再一次看定秀菱,金伟低声然而清晰地道:“秀菱,喝醉酒那夜发生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晓得自己错了,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秀菱嫣然一笑:“那夜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啊!你又何须挂在心上呢?我晓得你一定会想通的,金伟本来就不是个笨人嘛!”
金伟被秀菱的笑容感染了,也咧开嘴笑了起来:“看见你这样笑直好,能这样和你一起笑真好!”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害怕死了那种两人仿佛带着面具似的日子。他本来就是个爽直的性子,要他虚伪作假,真是让他生不如死啊!
秀菱也是真的开心,能打开她和金伟之间的心结,她觉得比做成多少单生意,赚了多少钱都要高兴。钱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人活一辈子,光是为了钱吗?光是有了钱就幸福吗?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有情,有爱,无论这种情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缺了哪一样,都是不完整的吧?
“嗯,回到家啊,我要好好同娘说一说,怎么想办法,挑个好日子,早些把我那嫂子娶回家才好!”秀菱笑盈盈地说。
“你嫂子?”金伟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待明白了秀菱说的是高巧姐,燥得脸上又是一热,心里却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在外头逛了不少时间,秀菱便提议回客栈。金伟答应着,两人一同慢慢走回平安客栈。
金伟刚在房里坐下,姜公子便来了。两人寒喧了一阵,姜公子想说什么,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连金伟这种感觉不是十分灵敏的人都觉察出来了,于是问道:“姜公子可是有话要同我说?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我不介意的。”
只见姜公子忸怩了一下,这才鼓足勇气问道:“我很想问一下,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唐突。呃,我想问问金伟兄弟的妹子,可曾许配人家,定下亲事?”
金伟愣了一愣,没想到姜公子是要问这个。这么看起来,八成是他看上了秀菱,想来个投石问路呢!
他搔了搔头发,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因为从实际情况来看,秀菱确实没有许配人家,也没有定过亲事。但她和凌慕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直到如今大了,两人携手并肩,共同开创仙姿商行,且两心相悦的事情,顾家没有人不知道的!
所以呢,金伟才不晓得要怎么说才好!说定了亲嘛,这是没影儿的事;说没定亲嘛,秀菱和凌慕白似乎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日后肯定也会走到一起的!
当然了,对着姜公子这个不算太熟的人,金伟当然也不好将秀菱和凌慕白的关系合盘托出吧?
合计了半晌,金伟这才对姜公子说:“我家秀菱,到现在倒是还未曾许配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