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门抄斩。”吴凡面色苍白,他扶着墙,不敢相信,但又不能不信,皇榜上写的清清楚楚,镇南将军吴锋勾结叛乱,吴家三百九十八口已被关入天牢,余党正在捉拿。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七八个黄衣骑士从城外飞驰而入,末尾一骑的马背上绑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吴凡认得老头是吴府管家,一辈子勤勤恳恳,虽不是吴族族人,却对吴家忠心耿耿。
吴凡身子一动,正欲出手。心中林无焱的声音道:“你此刻动手,非但救不了他,反倒连累自己。”
吴凡咬牙道:“难道让我看着他被捉去吗?我做不到!”他说着,身子已凌空跃起,正落在绑着吴府管家的马背上,马背上的骑士大惊,勒紧缰绳,胯下骏马前足高举,生生止住马蹄。吴凡趁那骑士心神不定,一掌将他击落下马。骑士的首领有灵师修为,他手腕一翻,马鞭呼啸甩出,灵力黏附在鞭身上,裹携起道道凌厉无比的气流,向吴凡击去。
吴凡目光沉静,身子在马背上后仰,躲过马鞭,脸上皮肤被鞭风刮的生疼。他手臂上青筋暴起,挽过马笼头,同时双腿一夹马肚,那骏马吃痛,奋蹄前奔,一溜烟往城门跑去。守门的兵卫见状,自将城门紧闭。手持兵刃向吴凡围拢。眼见身后七骑也已追至,吴凡无奈,手掌上灵力凝聚,重重拍在马屁股上,调转方向往城里奔驰。那守门大将林钟是货真价实的灵狂修灵者,纵身将一骑士踢下马背,片刻间追上吴凡,手掌平推,汹涌的灵力仿佛一面厚实的墙壁,向吴凡拍去。
吴凡不过灵士六段的修为,饶是他磨砺三个多月,也万万接不住灵狂修灵者的一击。他背后中招,忍不住口吐一口鲜血,却仍死死抓住缰绳,不肯松手。吴府管家认出吴凡,不禁老泪纵横,泣声道:“少爷,吴家完了。老奴死不足惜,您还是逃命去吧。”吴凡强忍伤痛,正欲答话,耳后突然飕飕两响,紧接着后颈一麻,两眼发黑,栽下马去。
吴凡醒来时,已被关入了幽暗的天牢。他整片后颈又麻又痛,显然是被毒箭所伤。
“你太沉不住气了。”林无焱淡淡道:“我能感应到,这皇城里隐藏着几股晦涩而强大的气息,想必有修为高深的修灵者在此,我身份特殊,不能毫无顾忌的出手帮你。”
吴凡口舌干燥,他知道这是长时间昏迷的结果,默然问道:“我来这里几天了?”
“三天。”
“三天,唉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林无焱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在天牢看守的身上种下一道灵力印记,这三天来倒也得到了一些消息。简单来说,圣芸帝国发生了叛乱。”
吴凡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父亲绝不会叛国的!”
“不是你父亲,是其它人叛乱。”林无焱缓缓道:“叛乱者先以叛乱之名陷害吴族,让皇帝将吴族族人尽数关押。然后趁机谋权篡位。”
吴凡恨恨道:“若是吴族强者没有被关押,恐怕那叛贼还篡不了位。”
林无焱道:“吴族被害,皇室失去一大助力,还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吴族一门忠烈,吴家军镇守帝国南疆三十年,在百姓眼里声望颇高,皇帝轻易的将吴族满门……百姓自然怨声载道。叛乱者竖起为吴族洗冤的义旗,举国云集响应。”
吴凡拳头握紧,双目赤红,咬牙道:“这奸贼,是把我吴族当作他的垫脚石吗!”
“那叛贼为了顺应民意,暂时还没有对吴族族人下杀手,对外宣称要调查清楚,给吴族一个公道。但日后此事平息,叛贼真正掌控帝国后,恐怕就会对吴族下手了。”
吴凡喜道:“我的族人还活着?”
林无焱点点头,说道:“我先救你出去,再想办法救,嘘,来人了。”吴凡屏住呼吸,只听一道脚步声由远而近,咔嚓打开了牢锁。来人一袭红色,面容冰冷。
见着这熟悉的倩影,吴凡不禁心头一暖,出声道:“慕岚,是你?”慕岚不发一言,只顾拉着吴凡的手腕往外走去。吴凡昏迷这么久,手脚乏力,跌跌撞撞被她牵在身后。他四下看去,昏暗而漫长的走道里竟没有一个看守。两边的牢房里不断有人呼喊,吴凡听在耳里,只觉这些声音都熟悉无比。这些声音虽也曾嘲笑过自己,但现在听起来却是那么凄怨,那么无助。他们毕竟是他的族人啊。他们在一起,才能称之为一个家啊。他用力拉住慕岚的手,道:“你能不能把他们也救出去?”
慕岚隐藏在黑暗里的脸上是挣扎的表情,她仿佛在强行稳定自己的情绪,平静道:“不行,我只救得出你一个。”
忽听一个声音冷冷道:“你一个也救不走。”吴凡轻轻咳嗽,循声看去,只见走道灰蒙蒙的灯火下,一个灰衣男子缓缓走近,站定。慕岚低声道:“让开!”
灰衣男子摇摇头:“我接到的命令是,连这里的一只苍蝇都不要放出去。”他周围慢慢凝聚出赤红色的灵力,本来阴冷的走道温度悄然升高。慕岚冰凉的手指缓缓松开吴凡的手腕,她琥珀色的眸子深处,一丝丝血红渐渐苏醒过来,卷动着就要涌上来。然而,一只白皙的手掌忽然按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一个红袍少年,就这般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淡淡道:“还是不要轻易动用那力量的好。”慕岚眼里的血红,无声无息的再度潜藏在她眸子的最深处。
没有人看见这少年是怎么出现的,他周围的空间,细微的波动着,归于平静。慕岚强稳心神,说道:“怎么是你,骨蝶呢?”
少年冷淡道:“死了。”
吴凡忽然想起了尘满城,尘满城也总是这般冷淡的语气。但他与这少年还是有所不同。尘满城永远是平淡冷静的,他对这个世界也永远是无所谓的,就差在脸上写“我的眼中只有我的剑,其它的我都不在乎也不必在乎。”但这少年的冷淡却像是深入他的骨髓,他的心与眼仿佛也是冷的,他看谁都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灰衣男子盯着这少年,道:“阁下是?”
“你不配知道。”
灰衣男子冷笑:“好,好……”他说第一个“好”时还在原地一动不动,说第二个字时身子已凌空跃出,赤红色的灵力凝聚成无数柄红色刀剑,狂风暴雨般向少年倾泻。少年眼脸低垂,右手抬起,一根漆黑的锁链从他宽松的袖袍里滑出,闪电般洞穿了灰衣男子的胸膛。空气里密集如鱼群的刀剑瞬间消散。少年握住锁链,往回一拉,那锁链仿佛漆黑的诡异长蛇,自男子胸膛拔出,滴血不沾的缩回少年的衣袖。
鲜血飞溅在少年的红色长袍上。——他的长袍难道竟是鲜血染红的?
瞧见那根锁链,吴凡突然发觉,眼前这少年便是那日炼化银纹狼灵核时,在另一片空间遇见的神秘人。
——先是那诡异的,背后长着骨翅的美妇,如今这个冷漠无情的少年也在危急关头出手救助慕岚,吴凡看在眼里,只觉自己对这从小就形影不离的未婚妻愈发陌生,愈发的不了解。慕岚螓首轻点,拉着吴凡的手,不去理会那少年,再度往外奔逃。
红袍少年慢慢抬起头,看向远处手拉着手的两个背影,忽然有种错觉,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他本来冷如玄冰,没有一丝情感的心一下子变得窒息般令人难以忍受。他的脑袋也痛起来,仿佛在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要突破桎梏冲出来。
北冥宫薄薄的嘴唇抿如刀锋,他右手张开,袖中锁链的尖端滑出,被他握在手里,旋即用力往大腿上一扎尖锥深深刺入他的大腿。剧烈的疼痛下,心里窒息般的无力感逐渐散去,他一下子拔出锁链尖锥,俊美的脸庞更加苍白。他要以肉体的疼痛,让自己清醒。北冥宫收回锁链,缓步前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出一声**,他的步伐虽已有些不稳,但腰还是挺的笔直。
——疼痛并不能使他弯腰,什么也不能使他弯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