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实在不想这般打眼,多生事端,但是看样子要顺利脱身不易。
金曜一愣,看着不远处的那匍匐在地的老婆婆,微微蹙了下修眉:“那边……。”
楚瑜却抬手拦了拦他,淡淡地道:“不是我们该管的闲事不必夺管,你并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背景。”
金曜在琴笙身边多年倒也明白楚瑜的意思,他肩膀一震,挤开压向他们的好些人,桃花眼里却目光微凉,只讥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冷血么。”
楚瑜不恼,弯了下自己的大眼:“冷血么,若你跟我一样当个几年捕快,多在堂上看着审出的案子,就会明白很多这种看起来黑白分明的事情,也许背后还有许多内情不为人知,说不得那少东家家里比这个老婆婆还需要钱呢。”
金曜闻言,看了眼一身华衫的那年轻人,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是么,这般借口倒是找得不错。”
楚瑜轻笑了一声,比了比人群外:“不管我是不是找得借口,只是你若是真想帮人,直接通知捕快过来即可,这样夜晚热闹的集市按照规矩衙门甚至武司衙门都一定会派人来看场子和巡视的。”
否则万一出事了,谁能担当得起?
她拍了拍金曜的肩膀:“你要是想见义勇为,等我们走了,你自便。”
说罢,她看向霍家姐妹,朝着她们点头示意,正准备运起轻功直接离开拥挤的人群,却不想忽然一声怒骂:“你们这些直娘贼,欺人太甚!”
随后一道人影忽然直接飞了起来朝着楚瑜的方向撞压下来。
楚瑜身形一顿,才要出手扯开那人影,但有人比她更快,金曜目光一寒,抬手一拍,直接将那人影给甩到了一边去。
“啊——!”那家丁模样的人瞬间装倒了一片看热闹的人,随后吐了一口血,昏死过去。
“啊啊啊——死人了!”不想整个场面就顺着这一声尖叫混乱了起来。
这下子,哪怕是身形如铁塔一般坚不可摧似的曜司武卫们看着那混乱的人群也没辙了,他们又不可能像对付敌人一样将所有的人都砍死或者踢飞。
便如亦足尖一点,飞身掠向路两边人少之处——
竟只那一群罪魁祸首的身边有空地。
楚瑜落地之后,扯了扯自己的狐毛披风,没好气地看了眼金曜:“你出手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金曜一顿,蹙眉道:“不,我用的力道并不大,我看那位那人的样子已经是被人扔了出来的。”
楚瑜闻言一怔,果然想起之前确实有人骂了一声,此时转眼看去便见那年轻的东家一脸铁青,周围只剩下一个家丁站着了。
见楚瑜看过来,他顿时又退了一步。
一对老夫妇原本伏在自己的那一堆皮子上哭得死去活来,此时看见楚瑜,便立刻跪了起来,对着她和金曜齐齐拜了去:“多谢恩人,多谢啊!”
楚瑜见他们眼中都是泪水,满是真诚与惶恐,还是含笑俯身将他们扶了起来:“老人家快起来,不是我们出手帮你们的。”
那老夫妇一愣,有些茫然地互看一眼,随后又看向金曜,迟疑了下,还是嚅嗫着道:“恩公……实在抱歉,我们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以送您的,这个……这个……皮子,送您一件。”
说着,那老婆婆便选了一件火狐毛递给金曜。
金曜一蹙眉,冷淡地道:“不必,我们小姐说了,不是我们要救你们的。”
那少东家忽脸色青白地讥道:“假惺惺装什么大度好人,分明就是你们出手伤了我的家丁,我都看在眼里,哼,不分是非出手伤人,一会定要见官去!”
说着,他一脸愤怒地要上来拉金曜,却上前两步之后,见金曜眸光森寒,自不敢再靠上来,一脸愤怒警惕地看着金曜、楚瑜一行人。
楚瑜看了下身边,果然没有见到之前是谁出手,如今一片混乱,人挤人,眼看着就要出现踩踏事故,加之人声鼎沸,又去哪里寻那人。
她挑了挑眉,目光掠过那一对可怜兮兮的老夫妇,还有躲在他们身后嚎啕大哭的小儿,。
随后她转脸看向那面方口阔的年轻男子,微微一笑:“这位少东家,我底下护卫动手不过是因为你的家丁被人抛向了我们,我们也确实没有时间与你去见官,只是不知这对老夫妻到底欠了您多少钱?”
如今事情扯到他们身上了,倒是不想管也得管一管了,毕竟他们住在镇上,这人一告官,就算最后不了了之,也要生出许多麻烦来,耽搁行路。
“怎么着,你们还真要为他们出钱?”那少东家冷笑一声,打量了下楚瑜一身打扮:“看你们那样儿也知道是有钱人,装什么好人,哼!”
金曜目光一寒:“你……。”
他是顶尖高手,又是七曜首领,身上气势哪里是寻常人能抵挡,那少东家顿时退了几步,咽口水怒道:“怎么,你还想打人!”
楚瑜立刻抬手拦住金曜,随后看向那少东家,依然微笑:“怎么说?”
那少东家冷哼一声:“他们都是我们庄子的佃农,连身契都在我们这里,若他们好好的去种田,又哪来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们做东家的自然总让他们有口饭吃,可是他们却偏信了隔壁村儿的人蛊惑,懈怠耕种,跑山里狩猎去了,道是今年雪狐皮子价格暴涨,猎了雪狐皮子能赚大钱。”
说话间他还狠狠地瞪了眼那对老夫妇。
楚瑜见那对老夫妇露出无奈的苦笑,便知道这事儿是真的,佃农弃田私离本就是错处,走到哪里说都是没有理得。
她做捕快时见多了形形色色的案子和人自然明白。
那少东家蹙眉怒道:“等着他们回来的时候,田里的庄稼都被野猪糟蹋完了,却连一张雪狐皮子都没有收到,只收了些火狐皮子,我府里今年买卖亏了本,还欠了官府的税租和其他高利贷的银两,若是到期不缴,就算不蹲大牢也要被人砍,就指望着庄子上的米粮,结果呢……哼,真是岂有此理!”
金曜闻言,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楚瑜,竟让她都给说中了,这些看似非黑即白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竟还有这么多内情。
他跟着琴笙久了,原本只以为生意场上或者官场、武林中复杂
“哼,如今你们打伤了我那么多人,药费都还没有着落,你们不能走,跟我去见官!”说着,那少东家忽然也不知哪里鼓起来的勇气,冲过去一把扯住金曜的衣袖,有畏惧又气愤。
金曜目光一冷:“放手!”
说着他袖子一震,那少东家立刻摔了个四脚朝天,气得他脸上肌肉发颤,却又不敢如何,只恨恨地瞪着楚瑜大叫:“你们这些贼人,我一定要报官把你们都抓起来!”
楚瑜没理会他,只看了眼那对老夫妇:“不知这位小爷说的可是真的?”
那对老夫妇互看一眼,羞愧地低头下去,但却依然跪在楚瑜面前,泪如雨下:“是真的,确实是我们村里的人迷了心窍,只是我们希望今年能过个好年罢了,但我们都知道错了,如今村里的青壮年们都再次冒着大雪封山的危险赶着进山,就期望能再抓着山货回来填补下东家的窟窿,所以才让我们两个老的拉这么一大车东西来卖……可……可我们也没有存粮了啊,村里的人都要饿死了!”
她说得极为可怜,苍老的面孔皱了的树皮一般,让人心生不忍。
周围躲着的人都忍不住叹气儿,偷偷拿眼去瞅那少东家,颇有点谴责的意思。
那少东家气得跳脚:“你们可怜,难道我们就是为富不仁么,为了你们去蹲大牢或者被人砍死,我们欠了你们的?!”
楚瑜闻言,暗自点点头,这世人心里,穷即公理,富即不仁的观念实在太深入人心。
她抬手拦了拦那少东家,淡淡地道:“你们的事儿,我们管不了,只是这位少东家,我们伤了你的人虽然是无意,却也是事实,这些银钱就算赔给你们的医药费,相信你是个聪明人。”
说着,她看了眼一边的金曜。
金曜蹙眉,虽然有些不能理解楚瑜为什么做事这般软和,但还是从自己怀里取了一叠银票出来。
楚瑜从里头抽了一张一百两的递过去。
那少东家接了一看,不由一惊,出手就是一百两的人……
随后,他又看了眼楚瑜和她身边的人,各个气势非凡,总让他有一种这些人非富即贵,招惹不起的感觉,再对上楚瑜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心中一颤,利落地将银票收好,随后轻哼一声:“既然你们陪了钱,也就算了。”
他是做生意的,自然也明白这些人身份肯定不低,若是真扯到官府,最好的结果也是赔钱罢了,而且还赔不了一百两这么多。
随后,楚瑜转向那对老夫妇:“您这一车皮子……。”
那对老夫妇在楚瑜让人拿出银票的时候,就眼前一亮,一脸期盼地看着楚瑜。
却不想楚瑜看着他们微微一笑:“您这边的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你们东家的,只是既然你们双方都艰难,何不将这些东西按照定价都给了你们东家,他门路自然比你们多,得了银钱,你们收下最基础的一部分换粮食,剩下的也还上你们租,别忘了你们是佃农,逃田到见官那里也都是没理的。”
那对老夫妇闻言瞬间一呆——
他们是指望眼前的金主可怜他们给个好价钱把这些东西卖出去,却不想楚瑜并不打算给高价买这些皮子。
楚瑜看向一边的那东家微笑道:“这些都是你的佃户,兔子急了还咬人,你若是打算只顾自己饿死他们只怕也落不到好,您是聪明人。”
那人一愣,随后露出个思索的神情来,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缓和了神情看着楚瑜,正色道:“多谢小娘子指点,是我之前钻了牛角尖。”
楚瑜微笑:“您客气了。”
随后她看向那对夫妇,那对老夫妇如同泄气的皮球似地坐着,闻言虽然有些不甘心,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只点点头和自家电脑管家。
双方略一商议,也定了价钱,倒也便宜。
一场争执干戈就这么平息了,周围的混乱也渐渐地平定了不少,周围人都忍不住赞赏地点了点头。
楚瑜远远地见有官府的人过来,一行人也立刻运了轻功自行离去。
回程路上,金曜看着楚瑜的侧脸,眸光微转:“想不到你脑子转得倒是挺快,只是为什么不出钱买下他们的皮子,不是更快么?”
“为什么要买那些皮子,难道我们欠了他们的么,有钱也不做冤大头啊,何况那村子的人原本就有错,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太有钱了。”楚瑜轻笑了一声,随后淡淡地道:“世间不平事太多,都靠钱去摆平么,有时候钱只能助长贪意。”
金曜暗中点点头,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深邃。
“小鱼,我们刚才去探寻了下,这对夫妇和那东家都没有我问题。”霍二娘忽然掠过来在楚瑜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楚瑜顿了顿,随后点点头,放下心来:“走吧。”
“你是担心……。”金曜微微眯起眼。
楚瑜颔首:“我只是觉得这事儿有些……不过既然无事就好了。”
……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在霍二娘姐妹离开不久之后,又一行与他们打扮一模一样的人拦住了那拖着一车皮子回去的少东家的去路
“哎,小娘子,可有什么事儿”那少东家对楚瑜印象很好,微笑拱手。
那“楚瑜”微微一笑:“没什么事儿,只是像你这样为富不仁的人,就该死!”
说话间,只听得“噌”地一声,刀锋过处,鲜血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