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寥落,寒雪流殇。纷飞几片飘摇而下,散落于这孤寂红尘,惊风霁月。
墨雪漂泊,女子云衫如雪,寒风肆虐。
明眸轻闭,似入清梦,似在幽思。
雪海苍茫如昔,仍由那玉雪湮没,风落无绝。
心海凄惘如斯,偏由那过往纠缠,情殇无声。
寒沐沨拥着怀中的女子,静静地看着她如画的眉眼,手指轻轻拂落那翩跹的雪舞,任由思绪翻飞。乱了心神的思忆,如何能止!
这一夜,他就这样静静地守护着她,守护着云巫峰上那个浅笑若兰的幻影。
次日晌午,暴雪初停,寒沐沨辞别明灏辰,在他的殷殷盛意之下,抱着云清音再次上路。
在雪地里走了一天一夜,终于走出了这座大雪山。再往北走了一天,夜幕时分才到达北暮山脚下。
守卫在山下的弟子们看到掌门回来,都惊喜万分。他们齐齐奔上前,躬身唤道:“掌门!”
其中一个身着红裳的女子尤为高兴,单独唤道:“寒师兄!”本想说些久别重逢的温馨话,走近后觉察到他怀中抱着一个女子,猛地止住话头,脸色极为冷沉。
寒沐沨却并没有看出她的情绪,微笑着说道:“方师妹,好久不见了。”
那女子满脸不高兴地说道:“我不喜欢你叫我方师妹!不是说好叫我琳儿吗!”
寒沐沨微微笑着,避过话题说道:“师兄弟们都还好吗?”
方琳话中有话地说道:“寒师兄,你一走就是几个月,大家都很挂念你。你不在,大家也没什么心思练武了。”
寒沐沨道:“这几个月来,江湖中发生了很多事。我本来早就打算回来,只是一直被诸多事情缠身,所以才耽搁到现在。”
方琳道:“当时我说要跟你一起去,你却偏偏不答应。要是有我在,那些事情早就解决了!我好歹也是北暮派的大师姐!”
寒沐沨笑道:“若是有你在,恐怕更不得安宁。”
方琳不高兴地问道:“为什么!”
寒沐沨笑道:“江湖中谁不知道北暮派‘烈焰掌’方大师姐!你若跟着我,各个都慕名求见,我还能够安宁片刻吗?”
方琳转怒为喜:“寒师兄,你也跟那些人一样,对我‘慕名’吗?”
寒沐沨笑道:“方师妹,你一直守护着我们北暮山。若不是你,我们北暮派也不会如此太平。你的名声,我们整个北暮派都为之仰慕!”
方琳脸色再次暗沉起来:“寒师兄,我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他们对我是仰慕还是憎恶,我都不放在心上。我只想知道——”
寒沐沨及时地打断话头说道:“天色不早,我们赶紧上山吧。”
方琳看着他怀中的女子说道:“寒师兄为何抱着一个死人回来!”
寒沐沨神色不悦地说道:“云姑娘只是中了奇毒,暂时昏迷而已!”
方琳狐疑说道:“云姑娘?她是你很重要的人?”
寒沐沨道:“不过是结伴而行的交情,方师妹请勿妄加揣测。”
方琳这才自得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寒师兄一向是侠义心肠,救过的人不计其数。就算是如今救个女子回来,也不足为奇!”
寒沐沨没有接话,朝山上走去。
方琳紧紧地跟在他的身侧,恼怒地盯着他怀中的云清音。
行至半山腰,忽然见一个身影飞到了他们的面前。这须发飘飘的老者,正是北暮派长老厉昆。他对寒沐沨躬身说道:“掌门终于回来了!”
寒沐沨正要开口,厉昆却忽然大惊失色:“掌门!你竟然把她带回来了!”
寒沐沨料到他必定不会同意,可是也早已决定坚持到底。他神色坚懔地说道:“厉长老,云巫残杀北暮派弟子,这笔血海深仇,我自然不会忘记!等找到她,我也一定会让她偿命!可是云姑娘一无所知,并无任何过错!”
厉昆声色俱厉地说道:“可她是云巫的亲生女儿!”
听闻此言,其他人都是大为震愕,有人说道“她竟然是云巫的亲生女儿!”,也有人说道“魔教妖女,死不足惜!掌门为何救她!”,更有人叫嚣着要杀她为死去的同门报仇!
寒沐沨神色沉懔地说道:“诸位师兄弟,云巫确实与我们北暮派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也一定会不惜一切地杀她报仇!但是这位云姑娘天性善良,从未作恶!难道我们要跟那些人一样,是非不分吗!师父临终前对我们所说的话,只有四个字——唯心无愧。如果我们这样为难一个无辜的女子,又怎么算得上是名门正派!”
闻言,一些师兄弟低下头去,似乎在怀缅尊师。
厉昆却仇恨万丈地说道:“我可以不杀她,但是绝不能容忍她出现在我们北暮山上!更不可能为她疗伤救命!”
寒沐沨道:“我会将她安置在偏静小屋,自己为她疗伤!”
厉昆道:“掌门这样做,无异于掩耳盗铃!掌门以为将她藏在北暮山的角落里,她就真的不存在么!掌门这样袒护一个魔教妖女,将置我们北暮派的清名于何地!”
寒沐沨道:“正道自在人心,不倚外物。所有的责难,我一人承担,绝不牵连北暮派!”
厉昆道:“可是身为掌门,你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北暮派的兴衰荣辱!掌门真的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么!”
寒沐沨道:“人命并无正邪,我只是救人性命而已!等她醒来,我就立刻送她离开!”
厉昆忽然凄厉地笑了起来:“掌门,你敢说你真的没有私心?”
寒沐沨微微一怔,半晌后才终于沉懔说道:“至少我现在所想到的——就只是救人性命!”
说完,他抱着云清音朝山上走去。
身后的厉昆悲怆大笑道:“天命如此!天命如此!”
谁也没有看到,寒沐沨转身那一刻的痛苦无奈。他与她多处一天,他的心里就多挣扎一分。那样深重的罪恶之感,几乎将他吞灭!
他为何如此对她,真的只是出于他侠义的正道吗?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他已经越来越不敢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