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恨一个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此时临越真君正身陷这种矛盾的囹圄。从归一门这么多风风雨雨走过来的他大概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陷于一个这样可悲的境地。
临越真君一直以为自己的清醒的,理智的。所以他能在内斗频繁的归一门顺利地挺过了数代,成了一个独善其身的特别存在。
虽然身份尴尬,但他也同样拥有着旁人无法轻易置喙的实力。从不介入任何派系斗争让他位置独树一帜,任某些人怎么跳脚都抓不住他的小辫子。
这些年来他在归一门虽然鲜少发声,却也有不小的话语权。
若无意外,这种情形将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只是他没想到异次偶然的任务却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难堪中。
他的出身平平,也并非什么修仙世家的子弟,天赋也就那样也还可以,但跟那些个同期惊才绝艳的师兄妹相比就显得平平无奇了些。充其量就是个踏踏实实走修真路、大器晚成的逆袭典型性例子。
但这些闪光点跟他师出同门的是师兄弟姐妹相比真的是微不足道。他也借着这一点默默修炼,避过一波又一波腥风血雨。
低调大概是他能躲过大清洗与清算的原因。从某种程度而言,他是个十分会审时度势的人。
他这辈子唯一意气用事便是收养了万宁真人的孩子细心教养。
万宁真人是临越真君少有的友人。在临越真君年少时,对方曾救过他一命,因而结下深厚的情谊。临越真君后来居上也没有忘记老朋友,两人也是偶有来往。
也许在外人眼中这两人交情泛泛,也就那样。但对于临越真君这样冷淡自恃的人来说,淡如水就已经是至交了,毕竟他本身便是个极度中立的人。
不想对方却在修真的半途中横死,只留下一年幼的稚子,亲戚又不可靠。他收下了这孩子并悉心教养。这些年的相处什么感情都出来了。
尽管甘平的性情古怪,似是人格缺失,但终归也是他的责任。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对方忽晴忽阴的性情,只当是个有些特殊的孩子。
临越真君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是真的不懂人心了,也不懂为什么亲手养大的孩子会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毫不犹豫地对他下手。
……对他不好么?
临越真君自问自己一颗真心都给掏出来了,所付出地疼爱也是真心实意的,何曾有过虚假。
可他此刻却分不清对方这些年的言行又有几分虚假?
对方年幼之时也曾拉着他的袍角学着咬文嚼字,模仿他的步伐蹒跚学步。什么时候起都变了?
对方又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心态下对他起了杀心?就为了一本不知底细的魔道秘籍?难道他给予的东西还不够多么?
大概是因为贪心罢。
其真实想法他也无从得知了。他们二人的师徒父子情分也尽了,又有都没可说的?
他也知道对方回宗后必定逃不过死的命运,而且必定会十足凄惨。任何宗门都无法接纳一个叛徒,尤其还是一个意图杀师杀父的叛徒。
甘平必定会受到归一门最严厉的责惩罚。
然而临越真君却再次做出了一个令归一门众人都大跌眼镜的行为。他抱下了甘平。
此行根本就不像是临越真君的做法。这可是那个临越真君!
一时间嘲笑、怀疑与置疑喧嚣尘上。所有人都在议论临越真君妇人之仁。归一门不比别的宗门,仁慈和软弱反倒惹人嫌弃,临越真君此行在很多归一门弟子眼中都是难以理解的。
可临越真君却对外边的风言风语与置疑不为所动。珍贵无比的功勋以及难以寻觅的天材地宝,他为了保住这个曾经想要他性命的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然而这些东西也仅仅只能保住他的一条命罢了。宗门是断不可能继续再容他,这才有了后边废除灵脉逐出宗门的后续操作。
甘平离开的那天,临越真君拒绝了对方求见的恳求,就这样差人将其送走了。
不多久便传来了对方横死驿站的消息。前后相隔不过一日,也就是说他派去护送的人前脚离开,甘平后脚就被杀死了。这当真是一件令人无力的事情。
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最后人还是死了。临越真君在归一门众人心中的形象大概是倒霉得不能再倒霉。
那护送的领头听了这消息之后便向临越真君请罪,说是他应该待久一点,就在凡人界找个位置,好生将人安排好,也算全了他的残生了。他的疏忽导致人就这样平白地死了,临越真君的东西也白给出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临越真君要不要将人带回来安葬什么的,却不想对方摆摆手拒绝了。
“……人死了做这个又有什么意义。”他的脸上什么情绪都不带,看上去有种空茫茫的空白感。回复的弟子也摸不清他真正的想法,有些沮丧。
他真的挺害怕对方这样什么都不说的样子。好歹也要愤怒惋惜一下罢……对方若是此刻责备他办事不力还好受些。
回复的弟子也算是临越真君的心腹,否则也不会派他去护送甘平。他十分了然这个人曾经在临越真君心中的位置,也清楚为了留住对方的性命临越真君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所以他才更希望临越真君能给出相对的反应,而不是现下这般闷不吭声,这样更可怕。
“你们安排就好,下去罢。”听到对方小心地说已经派弟子就近找了个体面地让其入土后,良久临越真君才淡淡道。
那回复的弟子一口气卡在喉咙,这会儿真的是心情复杂,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那弟子终是什么都没有说,掩下复杂的神色。
外人走了,偌大的洞府就只剩下临越真君一个人了。洞府内静谧异常,连呼吸声都隐入空气中,一片死寂。
一切终将临。
谁都逃不过。埋下的因果自己品尝罢了。
临越真君不知道该为其下场感到可笑还是可悲。